004

陈颀从校场回来后，还是忍不住好奇林润雨，便在陪母亲闲聊时向她身边那些恨不得天天泡在宫廷里的贵女打听，这些人别的本事未见得厉害，打听消息实在是一等一的人才，很快便挖出林润雨的老底，向公主报告。原来林母出身清河崔氏，是家中独女，从小被当作儿子养，文武双全，是难得的奇女子，在林家遭遇巨变后，带林润雨回清河崔家，便一门心思教导独子，陪着儿子鸡鸣即起，深更方歇，谈文论武，将一身本事尽数教给了林润雨。更不惜抛头露面，亲自出面，带着林润雨拜在许多名师门下学习。

难怪林润雨这般出色，陈颀终于释然。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随口这么一问，一旁听着的皇后却认了真，等陈睿下朝，赶紧过去探口风：“阿郎，有个叫林润雨的，是甚么人？”

陈睿奇道：“你怎么知道这个人？”

“阿软回来打听他，这人怎么样？出身如何？多大年纪？相貌怎样？”

“停停停。”陈睿连忙阻住她，“阿软打听林润雨？”

“是啊，难得阿软提到甚么男子，你也不上上心。”

陈睿蹙眉沉思片刻，道：“要是阿软当真中意他，倒是段好姻缘。这林润雨是前朝林如渊的儿子，这人你还记得么？”

皇后点头：“记得，阿郎还说他是好官，死得可惜。”

“对，太和十五年，愍帝苏安衍在宫宴的酒水中下毒，将太子太傅林如渊害死，随即下令对林家满门抄斩，罪名居然是大不敬。这事情闹得太大，朝野震动，咱们当时远在江都，街头巷尾一样传得沸沸扬扬。”

陈睿叹口气，续道：“当时那么多人冒死叩阶进谏，也只救下他发妻崔氏和不到八岁的幼子，就是林润雨，其他几百口人全给一股脑杀了。崔氏无处容身，只能带林润雨回了清河崔家。没过几年江都宫变，整个江北乱得一塌糊涂，崔家举族南迁，崔氏跟着过继给她家的哥哥在孤山定居，一直到现在。此子虽然幼年失怙，但崔氏着实了不起，把这孩子教导得文武双全聪敏机变，加上他全家死在苏安衍手上，深恨前秦朝廷，想来不会为了苏家江山反叛我。相比苏迈，他更是阿软佳婿之选。”

听到江都宫变四个字，皇后神色有些发白。陈睿知道她的心思，将她轻轻搂进怀里，拍抚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都过去了，没事了。”

陈睿虽已登基为帝，但久习弓马，宽肩窄腰，已年过四旬却丝毫不见老态，皇后眷恋地搂住他的腰，轻声问：“阿郎，还要再打多少年？妾真的怕了。”

这个问题陈睿也无法回答，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阿软提起林润雨是怎么说的？”

事关女儿终身大事，皇后登时忘了先前的担忧，忙道：“她就是没说甚么，妾才问阿郎.阿软本来就心思重，那么小又被你带去打仗，有心里话从来不和妾说。上回那个苏迈，若论人品出身，和阿软本是天生一对，阿软似乎也对他有意，妾因为他身份敏感，不应承他们的婚事，阿软便再也没提起，到现在，妾都不知她究竟有没有喜欢过那孩子。”

说着说着，皇后眼角有些红。陈睿这些年戎马倥偬，丢皇后在家担惊受怕，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发妻，见皇后忧心女儿婚事，更觉歉意。

“苏迈就算了，你担心得对，他是前朝皇子，心思难测，把阿软嫁过去我也不放心。阿软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话是这样说，陈睿心中却有些不安。女儿的性子他最清楚，执拗得紧，若是当真对苏迈动过心，只怕一时半会转不回来，看平日里女儿和苏迈共事时的神态，八成对这门亲事还存着些念想。

陈睿垂下眼，心中升起些许杀意。

不知苏迈怎么想，他最好懂事些，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苏迈要反？”皇后慌忙直起身，满脸忧虑，“你知道他会反，还让他带兵？”

陈睿知道失言，握住皇后冰凉的手安慰道：“不是不是，我没说他要反。只是苏迈身份太特殊，就算他不反，也会有一群人希望他反，早晚是个祸胎。前年，就是赵王病死那年，割据南越的张英派人潜入金陵和苏迈联系，图谋不轨，我知觉此事后隐忍未发，就是想看苏迈的反应，好在他没做甚么让我不得不杀他的事情……”

“张英？又是谁？怎么又和南越扯上了？”陌生的人名地名越来越多，皇后的头有点发懵。

陈睿解释道：“张英是太和十五年被愍帝苏安衍派去四征南越的主将，当时带了二十万的兵，他是个有本事的，南越地形那么复杂，多烟瘴沼泽，竟还让他打下来了，只是不等班师就闹出江都宫变，苏安衍被杀，天下烽烟四起。张英识时务，没有回中原，就留在南越关门过起了小日子，到现在还奉着前秦的正朔，不肯认我为主，此时迫于我的威势，他们不敢擅动，要是哪一天我不在了……”

“阿郎！”皇后捂住陈睿的嘴，“这话不能乱说，阿郎是皇帝，万寿无疆。”

陈睿失笑：“那都是骗愚夫愚妇的话，你还当真了。自古谁无一死，我也一样，只希望死之前能看到我大楚一统天下，于愿已足。”

皇后轻轻偎依进他的怀里：“阿郎一定可以如愿以偿，妾与阿郎生同衾死同穴，生死追随。只是阿动虽然小，阿郎已给他说好亲事，作为长姐的阿软反而一直未定，让妾放心不下。”

陈睿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好好，为夫一定把阿软的婚事当作头等大事来办，娘子尽管放心。”

“那，能不能哪天把林润雨带到宫里给妾相一相？”

“娘子有命，为夫自然谨遵。”陈睿满口应承，皇后大喜。

陈睿望着皇后欢喜的面孔，心中盘算，若是林润雨成为大楚的驸马……原先林如渊的门生故旧自然会死心塌地投靠过来，而且他本人出身品貌才能都上乘，阿软嫁给他不算委屈。

嗯，确实是一门好姻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