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杜公馆是一座上世纪建造的白色洋房,时间冲刷掉了它的皓丽,曾经华贵精美的家具摆设变得陈旧,曾经油润的橡木地板变得暗沉斑驳,高悬的水晶灯也蒙上一层昏黄,房子里的一切都那么沧桑颓朽,就连在这里工作的管家和厨娘都不再年轻了。
厨娘一边准备烤火鸡的香料和配菜,一边自言自语的念叨:“火鸡的口感太老了,吃起来像在嚼木头,先生喜欢软嫩的鱼肉。”
在厨房里帮手的管家附和道:“是太老了,再过几个圣诞节我们怕是咬不动了。”
厨娘本就不高的兴致又低了几分,但毕竟是一年一度的节日,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的。
今天是平安夜,忙于冬训的先生没有回家,不必费心准备晚餐。厨娘把火鸡腌制上,随便弄了些吃的,与管家吃过晚饭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夜里下起了雪,卷携着雪片的风吹落了门上的圣诞花环,像是连这一点鲜活的色彩都不愿留给这座老旧的房子一般。
工作是唯一可以打发时间的消遣,管家和厨娘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不知不觉天便黑下来了。
壁炉里的松木烧的噼啪作响,披挂着彩灯的圣诞树在清寂的圣诞夜里熹微闪烁。
厨娘将烤好的火鸡端上餐桌,把配餐酒醒上,又重新整理了一遍刀叉和餐巾,再也无事可做。只能和一变天便腿脚麻痛的管家围坐在壁炉边烤火,等候不知会不会回家过节的先生。
古旧的座钟不疾不徐的敲过七声,卧在地毯上打盹的狗忽然弹了弹耳朵,随即睁开眼睛,透过茂密卷曲的毛发望向大门,像是有些迷惑的歪头“唔”了一声。
管家和厨娘对视了一眼,在彼此脸上看到了意外和不甚确定。管家随即揭开腿上的毛毯,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跟在先一步起身的大狗后面,缓步走向玄关。
冒雪而来的军用车已经停在了宅院外,勤务兵先行下车,拉开了后排的车门。
高大的alpha军官迈下车子,随后从车厢里抱出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乱糟糟的长发掩住了少年的面容,瘦小的身体被alpha的大衣包裹着,只在仰头伸手的瞬间露出了小巧的喉结和一只尖耳朵。
无所事事的管家和厨娘因为这个意外“造访”的少年忙碌了起来,管家先去浴室放了热水,又上楼去找干净的衣服和药箱。厨娘则重新系上围裙,去了厨房烤面包,煮热汤,油腻的圣诞餐可不适合这位不知饿了多久的小客人。煮汤的间隙,厨娘又担心小客人饿的紧,便先端出来一杯热牛奶给他垫肚子。
少年虽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好像一只脏兮兮的小猫,但家教很好,他两手接过牛奶,礼貌的向厨娘道谢。
刚才忙着进厨房准备吃食,没顾得细看,厨娘这时才发现先生带回来的少年居然是个omega——因为出身富庶的omega母亲任性刁蛮并且极不负责任,以至于对omega和婚姻都心存抵触的先生,居然带回来一个omega,还是亲自抱进家门的,这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厨娘老花的眼睛几乎瞪圆了,她看着裹在先生大衣里小口喝热牛奶的少年,简直比看到窗外飞进来一只迷路的小精灵还要惊讶。
勤务兵还在车上等候,把人带回来的杜君浩换了一件大衣,便又匆匆离开了,将这个路上捡到的小omega留给了管家和厨娘照顾。
少年自然不是什么迷路的精灵,他说他叫路希,双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碍于妻子被迫收养他的姑丈一直嫌弃他不详,后来借着一个意外事故消了他的户籍,他便辗转流落到了这里。因为年纪太小,又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证件,只能靠沿街吹口琴为生。
无论是战乱年代还是和平年代,各方面才能天生优异于B、O人群的alpha都占据着主导权,而生活在社会底层的omega是极为弱势被动的群体,人权于他们而言就是个笑话。
路希很快便被拐卖omega的人口贩子盯上,那是一个小型团伙,拐骗不成干脆强虏。路希在逃跑时摔伤了腿,若非遇到杜君浩,现在怕是已经被卖到黑市了。
厨娘心肠软,一边哀其不幸,一边变着花样做吃食,把身世遭遇都很不幸的omega少年当做亟需关怀的小弃猫对待。
路希性格温软,人生得也漂亮,一笑亮汪汪的眼睛便会弯成两轮半月,睫毛浓密的像两片黑羽毛。他的家教也很好,是个礼貌懂事的孩子。虽然腿上有伤,行动不方便,他还是会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尽量不给人添麻烦。
这样的孩子是很容易被接纳的,上了年纪的管家和厨娘又盼望家里添些鲜活的事物,新买回来一盆花草都会精心照顾,没理由排斥这位远比花草鲜活的小客人。
管家也不讨厌路希,但要比厨娘谨慎许多,见她对路希毫不设防,便在私下里叮嘱她,路希的来历有待证实,即便是先生带回来的,也要防备些。万一这个漂亮的omega少年是敌国派来的间谍,落难与被救都是精心布下的局,先生的日行一善便成引狼入室了。
厨娘虽然心肠慈软,但也明白孰轻孰重,经管家提醒后,说话做事都加了提防,不敢再对路希提及任何有关于先生的事。
Omega心思细腻,再加上寄人篱下,懂得察言观色,本就不多言不多语的路希便越发安静规矩了。
脾气古怪不容易被讨好的花卷儿冷眼旁观,它倒要看看,这只和它一样被主人抱回来的小屁孩能留多久。
路希会看人脸色,却不会看狗脸色,闲来无事便想给这条一身脏辫酷似拖把成精的大狗梳梳毛,不料才拿起壁炉上的鬃刷便被“唔”了。
卧在壁炉边打盹的花卷儿倏地跳了起来,以一个敌意明显的姿态威吓路希:谁准你动我东西的?给我放回去!
路希吓了一跳,跟着便听厨娘扬声提醒:“不要动它的东西,它脾气很坏的,当心它踩你。”
路希连忙将鬃刷放了回去,一边跛着脚后退一边说:“我只是想给你梳梳毛,你不喜欢就不梳了,不要生气,梳子给你放回去了。”
花卷儿仰头看了眼放回原位的鬃刷,这才收起预备攻击的姿势。
路希松了口气,跛着脚去了厨房,见厨娘戴着老花眼镜在挑豆子,便主动接下了这个考验眼力的工作,一边干活一边好奇的问厨娘:“它生气会踩人吗?为什么不是咬?”
“先生因为它咬伤人打过它一次,从那以后它就不敢咬人了,实在气不过就把人扑倒用力跺,像犀牛灭火那样,拖都拖不开。”
“……原来是这样踩啊。”路希庆幸自己没有真得把它惹火,他尚在发育的骨骼可经不起大拖把精的犀牛灭火式踩踏,说不定会骨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