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行不义声名狼藉

第155章 行不义声名狼藉

时值二月中旬,秦淮河畔花枝锦簇,暖水载着精致画舫缓缓而行。乌衣巷外车水马龙,衣香鬓影,又是一派盛世繁华。

云低挑了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好天气,令车夫驾车出了谢府。

近日云迟和谢中丞相处得宜。谢中丞平白得了个冰雪可爱的外孙,简直是捧在手心里宠着。祖孙俩日日换着花样玩耍,云低劝儿子不要把功课丢了。她父亲居然说,以我乖孙这天资,莫说耽误几日,就是耽误几年,来日也一样卓乎不群。谢中丞一生禀直,难得说出这样辩黠之语。云低好笑又无奈,只好任由他们。好在云迟跟着外祖玩了几日后,终于自省起来,想起要念书。

谢中丞今日专程约了一个颇有名望的先生来府上教导。谢中丞全程的陪着云迟见礼听讲,云低无事可做,索性就带着水月出了府。

车马行至龙兴大街,停在一间整洁质朴的食肆门口。龙兴大街毗邻秦淮河,往来间非富即贵,热闹非凡。云低等马车停下,就携着水月朝食肆走去。

这食肆在一众奢华豪阔的商铺里,不甚显眼,却意外的生意不错。

水月咋舌道:“女郎,这周掌柜太会做生意了。龙兴大街这地段可是寸土寸金呢。”

谁说不是呢?在秦国这几年,云低一多半的开销都来自周成给她的分红。周成把清心开的大晋境内遍地都是,甚至做到了江北。这经商能力,可见一斑。

这龙兴大街的食肆,是周成的老本行,只卖豆粥小食。听周成在信中说,是去年新开的。云低一直觉得清心的分成她拿的太多,于心不安,可周成坚持,她只好在往来信件里给周成的生意提了很多建议。她以前没有做过生意,但是她有学识,又是世家出身,眼界还是有的。长安那边流行的许多稀罕东西,云低也会经常说给周成。兴许多少真的对周成有所帮助,周成来信也会经常问她一些生意上的问题。周成精明,但不失厚道,是值得相交的人。因此,这次回来建康,云低一直想着要再见他一面。

云低和水月占了一处临窗位置坐下后,佣保来招呼,水月就问他:“你们周掌柜可在店里吗?”

佣保听得对方问得有名有姓,想来是掌柜的熟人,就回道:“掌柜的前几日往丹阳郡巡店去了,如今还没回来。”

周成现在生意做的大,自然不可能再时时待在建康,云低虽略有失望,但也能预料到。就跟佣保交代道:“若周掌柜回来,请他给乌衣巷谢中丞府上传个信。”

云低气质温婉谦和,让人不由心生好感。佣保又听得她是乌衣巷里的贵人,连忙一叠声应下了。

既来之则安之,云低交代完,就和水月点了些吃食,坐着消磨时间。

这时间还不到饭点,龙兴大街人流多,颇有些人点了小食在这闲聊。云低桌位旁边一桌,就坐了三个。这三个男人衣着不像平民,也不是十分华贵,年纪都在三十岁上下。

他们起先在闲聊些名妓闲僧的坊间轶事,聊着聊着转到了朝堂上。男人对时局政事天生的热衷,聊起这个就没头了。但是正经做官、千仞无枝那些忠臣,没什么可给人说道的。他们聊的多还是朝里有争议的人物。

如今大晋朝堂上,最具争议的,莫过于左丞相王良。

王良出身琅琊王氏,入朝本是顺理成章的事。但不知因何缘故,先帝故去后,他就被一贬到底。直到他庶妹封妃,他才得以借势重入朝堂。到如今不过半载,就官拜丞相,深得帝心。

这位左丞相的经历颇具色彩,三个人聊的不亦乐乎。云低和他们座位相邻,不免就听进去几句。

他们说着,就说到去年岁末右丞相奏请伐燕一事。左右丞相一字之差,但在传闻里却相去万里。说起右丞相,这几人无不是敬仰之情溢于言表。

“我们族里有在吏部当差的族兄告诉我说,伐燕一事,右丞请奏的有理有据,一应事宜都陈列的清晰明了。当时朝中多数人都是赞同的。”说话的人,说到这指了指头顶上,“但是圣上听了左丞的话,驳回了右丞的奏请。”

另一个人接口道:“我听说,这燕国大将慕容恪病危,现在正内乱。我们大晋趁机去打,若无秦国搅扰,那是手到擒来。到时得了大片土地,可是为了安置我们这些南下士族的。”

“当真?”本来正吊儿郎当斜坐着的人支起身来,“我们族里自从南渡以来,委实艰难。建康城就这么点地方,大世家有的是,哪轮得到我们这样的?我们族里把本家都搬到石头城了。那地方……啧,到处是石头,哪儿是人待的。若当真朝廷拿下燕国,愿意重分土地,这事儿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几个人越说越热血沸腾,声音聒噪,引得周围人都围观过来。

这些人能在龙兴大街上闲逛,多半是世家子弟。这会儿听见事关土地划分,都感了兴趣,当下好多人就竖起耳朵想听听详细。

桓伊请旨伐燕,是为了划分土地给南渡世家,这事不是隐秘。朝里做官的人家都知道。但是还有很多小世家,家里没入仕,此刻是第一回听见这回事。

当下人群里就如炸开了锅一般,嗡嗡议论开了。

这时已经到了饭点,食肆里人来人往,正是热闹。这地方聚齐人堆,就引来更多人围观。

一时间,有关伐燕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这些声音里,大多数是赞同桓伊,斥责王良的。一是因为桓伊在朝多年,素有贤名,民心自然而然得倾向于他;二来,这些小世家也的确在建康立足艰难,早就想能重划土地了。奈何顶级门阀强势,小世家只能夹缝里生存。如今听到有望重得土地,他们都振奋了。

他们不曾想过伐燕失败会如何,他们只听到了重分土地——反正失败了轮不到他们承担,赢了获利的却是他们。

在这种思想下,一群人愈说愈激动,恨不能对左丞相王良破口大骂起来。

说的多了,又有人提起日前右丞想重修江北水利,也被左丞相拦下了。

水利农桑虽然不直接关乎世家,但是谁都知道,这是国之根本啊。那更能敞开了去骂这左丞相了。骂的痛心疾首,骂的慷慨激昂,好像这水利不修,大晋百姓马上就要吃不上饭了。

云低和水月听了一会儿,对视一眼,搁了银子在桌上就离开了食肆。

“女郎,这王良怎么如此黑心。江北今年大旱,他不让挖沟引水,这不是要让江北百姓饿死吗?”一坐上马车,水月就忍不住骂道。

云低没有立刻回答,想到了别处。

她对于王良最后的印象,就是几年前王良去谢府提起与苑碧婚约。此后,这个人再也没在她的面前出现过。但是以她原来和王良几次接触间对王良的了解,王良是一个心机深重,行事谨慎的人。譬如最开始,他设计毒瞎她的眼,在行事之前真是完全不露痕迹;譬如他伙同亡魏围攻豫州,这可是叛国重罪,他也能遮掩得干干净净。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让自己处于风口浪尖,任人议论呢?

云低蹙眉思索了片刻,听见水月还在骂骂咧咧,无奈回道:“大晋在江北不过只余几城,一两年的粮食,朝廷还是能负担的起的。不至于马上就饿死人。”

水月撇撇嘴说:“那这王良也不是好人,当年他还害的女郎双目失明。现在又和桓郎君作对,就是无耻小人!”

王良肯定不是好人,但他不可能任这种名声落在外面。

那么,今日之事,恐怕就是有心之人,刻意安排的了。

云低想起自回到建康,就没有再见过的桓伊。他最近大约很忙,连来接云迟的事都拖延了。

不是说他母亲还要见云迟吗,怎么又不着急了……

他到时来接,自己究竟要不要跟他走……

等马车停住时,云低猛地意会过来自己在乱想些什么。

水月掀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兴奋地扭头对云低说:“女郎,到家了。你快看,谁来了!”

云低透过车帘望出去,就见一辆马车停在府门前,车身上挂了桓氏的徽记。

云低心里突地跳了一下。

一旁要扶她下车的水月说:“女郎,你耳朵怎地这么红,是哪里不舒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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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氏云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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