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树大招风应谨慎

第157章 树大招风应谨慎

左丞相王良庸人误国的风评在建康城愈传愈广,渐渐地还有些对琅琊王氏不利的流言跟着生出来。

琅琊王氏是几百年的公卿世家,在朝中权势无人能出其右。王氏子弟出仕者能以百计,把控朝上言论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传言在市井之间,这些小世族、富商和平民家中做官者寥寥,他们根本不畏惧王氏的威严。王氏再强,还能在天子脚下平白斩杀良民?且况王良阻止伐燕,拒修水利是确有其事,不论后来王氏再怎么粉饰,大家都还是笃信一开始传出来的话——左丞相王良种种作为,都是为了不让大晋重回故土,把大晋圈在这江南的须臾之地,好延续他琅琊王氏比肩皇室的荣光。

后来王氏散出话来,说左丞相都是为国为民,不想再征战,不想劳民伤财。这些话不管合理不合理,大家都不信,也不想信。

先入为主是一方面,嫉妒王氏嫉妒王良的许多人推波助澜也是一方面。树大招风,琅琊王氏太强势了,一旦露出一丁点瑕疵,都会招到群起而攻。

一时间,“朝中满王氏,王氏无良臣。”这样的言语也渐渐流传出来。王氏子弟举凡乘车外出就会被指指点点。

琅琊王氏不是禁不起这点小风浪。平民小族间一些流言,登不了大雅之堂。朝堂之上,还是没有人敢论王氏一句是非。但也正因为王氏风光无两,更不得不谨慎。

族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一起找到了族长王邵,要让族长对左丞相一事做出决断。

王邵已经有段时间不处理族内事物了,从王良被新皇复用后,他就把族内一应事务慢慢的放给了王良。王邵从始至终,都认定王良是继承人。哪怕因为司马聃之死,王良被太后记恨,甚至迁怒琅琊王氏,王邵在狠狠地责罚过王良后,仍是没有放弃他。顶着族里长老们的重压,一力保下了他。直到王良得到新帝宠信,官拜左丞相,王邵才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放手了。

可如今才不到半载,王良就又闹出了这么个事。

王邵头疼地着人去请王良。

这两日城里流言四起,王良也不便外出行走。王邵派人来请时,他正待在自己房内与门客对弈。

听仆人说族长有请,王良赢了手上那局,换了套衣服才怡怡然出门。

等见着王邵时,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王良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说道:“有几日没来拜见叔父了。叔父近来身体可好些了?”

王邵自年前着了一次风寒,缠绵病榻十几日,一直没有大好。干脆朝里也告了长假,专心在家养着。若不是王良这事出来,倒是难得的安逸。王邵不耐烦拐弯抹角,示意王良坐下后,直接问道:“鹤行,叔父此次叫你过来,你可知为何?”

“知道,”王良给王邵续满茶杯,“叔父不必理会此事。不过是些不入流的人,传些不打紧的话罢了。”

王邵皱眉,“现在建康城盛传我们王氏一门全是庸才,这话难道就任人去说?”

“叔父,所谓流言蜚语,你越是给他回应,他越是传的起劲。我们王氏一门如何,轮得到那些人置喙吗?”王良不紧不慢地说。

“话虽如此,但我们琅琊王氏已经是极贵,更该谨言慎行。”王邵对王良这不在乎的态度不满,语气不由加重了,“如果此事愈演愈烈,说不得就会为我们王氏埋下祸根!鹤行,此次流言皆是因你而起,你需得拿出个章程来。”

王良掀了掀眼皮,仍是淡淡地道:“叔父,解释我也派人解释了,那些人仍是咬着不放,说来也不全怪侄儿,正是因为咱们王氏太势大,惹了别人嫉恨,这才借此机会发作。这中间别的世家没少伸手搅和,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冷着他们。”

王良说的王邵怎么会不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眼下王氏还不到要倒的地步,大小世家都是试探着伸伸手,若真到了大厦将倾之时,怕是他们都等不及要做那最后一根稻草。也正因如此,才必须尽快遏制住对王氏不利的流言,免得授人以把柄。王邵捏着眉心道:“若无他法,只能是你先自引咎辞去丞相之位。”

王良端茶的手顿住,看向王邵,“叔父,若我引咎辞去丞相之位,那就等于是认下这骂名了。”他王良自认庸才佞臣,大家都来骂他了,就不会再继续祸及琅琊王氏。祸水东引,倒是打得好算盘。

王邵沉吟道:“为今之计,也只有壮士断腕。鹤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只要琅琊王氏还在,你复起只是早晚的事。”

王良似笑非笑,“叔父,我两次犯错,族里怕是不会再给我机会了吧?”

王邵也正头疼此事,族里那帮族老早就对王良意见颇多,这次怕是不会再高举轻放。还需想个好对策去搪塞他们才行。

见王邵踟躇,王良将手里的青花瓷杯轻轻搁在桌几上,前不搭后地说了一句:“叔父这杯子甚好,只是茶陈了,配不上这杯子。有些东西,老了就该弃了。”

王邵一时没理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正待细问,王良却霍然起身,做了一礼道:“叔父,今日陛下还宣了鹤行入宫,鹤行就先去了。”

王邵还没回应,王良就径自转身离去了。

王邵下意识喊了一句:“鹤行。”

王良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声音冽厉:“叔父,我不是我父亲,决不会任人宰割。”

王邵怔住了,直到王良背影消失在门外,他都没再说出一句话。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再提起他的长兄王悦了。

长兄一家人,除了王良,尽死于江北,是他毕生之痛。他也曾想过,若非当年他争取族长之位,长兄是不是就不会举家迁移江北,也不会死在江北?然命运不可逆转,逝者已矣,他有多少愧疚,都只能深埋心底,然后竭力去弥补给王良。

王邵知道王良恨他,但他们是亲叔侄,他是王良在这世上所余最亲的人了。王邵以为只要他对王良好,早晚能消弭王良心中那份恨意。全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王良恨他,竟然未曾稍减一分。

王良说他父亲任人宰割,这话是诛王邵的心!长兄王悦本就淡泊,不愿参与族长之争,又想成全弟弟,才主动避让江北。他王邵哪里逼迫过一分?

这些年,他待王良比亲子更用心,王良竟丝毫不记……王邵颓然倒在茶案上,满心荒凉。

罢了……他老了,有些力挽狂澜的事,他挽不动了,就各安天命吧。

王良一路疾行回到自己的住处,满心的怒火越烧越盛。

什么留得青山在?壮士断腕就是彻底断了他的前程了,哪还有什么以后?王邵当他是傻子!为了一点微末小事,就能毫不犹豫的弃掉他,果然,王邵的狼心狗肺一如往年。

王良冷笑一声,既然王邵藏不住尾巴了,就别怪他做侄儿的不留情面!

王氏这掌舵人,本该他这长房嫡子来当。迟了这么多年,也该拿回来了。

王良召来卓清,详细安排了一番,确定没有疏漏,才让他下去了。

族长之位他筹划多时,应该是手到擒来。但现在建康城流言确实对他不利,也该掐一掐,不然右丞相还以为他毫无还手之力了。

王良思索片刻,又召人来安排了几句。

流言蜚语嘛,自然得用流言蜚语来压。先给右丞相来个开胃小菜。

王良得意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坐上族长之位,迎娶桓氏嫡女,彻底压垮桓伊,甚至取代司马氏。这些,他都会一步步做到,没有人能阻挡。

王良正踌躇满志的畅想着,突然一仆人进来禀告说,塘沽巷的夫人着人来禀,她身上不太好。

王良将将回转一点的好心情,立刻又烦躁起来。

手里的瓷盏直接扔到那仆人脸上,王良冷冷地开口:“她不是什么夫人!一个贱婢而已。身上不好去请医,告诉她,再敢来我这里卖弄,我让她和她肚子里的肉都消失!”

仆人被砸得一脸血直往下淌,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行了礼就赶紧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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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氏云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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