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

明月

风拂叶动,碧影相叠,洛元秋说完话后,手又缩了回去,仿佛是害羞了。

镜知听树上再无动静,不由抬头问道:“人呢?”

“等会。”洛元秋的声音从高处传来,经风一吹,便有些飘渺,“有个鸟窝,好像歪了。”

镜知哭笑不得,见四下无人,撩起衣袍,也跟着攀上古树。一手拿花,一手扶着洛元秋,以防她不慎从树上摔下来。

那鸟窝中窝着几枚青壳蛋,洛元秋将鸟窝摆正,而后小心翼翼地松开手。镜知见状,先她一步从树上跳下来,向她伸手:“来。”

洛元秋看着那只手,道:“师妹,我自己能下来,不用这样的。”

镜知没收回手,只道:“下来。”

洛元秋笑嘻嘻地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任镜知握着自己的手,借力从树上一跃而下,看着那紫色的花束说道:“好看吗?”

镜知见她笑,嘴角再如何紧抿,也不由牵了起来,微微笑道:“好看。”

洛元秋得了这句话,兴高采烈地道:“我也觉得好看!”

接着她如同变戏法般从身后掏出两束花,皆被草茎乱糟糟地捆成一束,镜知一怔,却听洛元秋道:“这个粉的给沉盈,黄的给宛玥……”

她去看向自己手中的花,竟觉无话可说。洛元秋念叨了一会,问:“师妹,我觉得还是紫色的好看,你说呢?”

忽地手上一紧,她抬头去看镜知,镜知牵着她的手道:“都好看。”

洛元秋不明所以,被她牵着进了讲经堂,镜知席地而坐,素袍铺开,又翻开一本书,从容不迫地说:“你不是要睡觉吗?”

窗外阳光灿烂,洛元秋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这时候睡?”

镜知把花从她手里拿走,仿佛不经意般,随手将她一把拉过来,将头按在自己腿上,言简意赅道:“睡。”

洛元秋挣扎爬起,辩解道:“这时候怎么睡呀,外头那么亮!”

镜知低头,看着她的双眼,神色平淡地道:“可你方才不是说,喜欢和我一起睡吗?”

洛元秋登时噎住了,稀里糊涂地枕在师妹腿上,她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刚要说话,镜知长袖一拢覆在她脸上,她便乖乖地将脸埋进袖中,噤声不语。

如此一来,她便真的昏昏沉沉睡去,也忘了那两束花。等到傍晚转醒,洛元秋才想起,在桌上找到了发焉的花束,自然已送不出手了。

她为此很是沮丧了一会,却发现在镜知的桌几上多了一只琉璃瓶,装的正是她送的那束紫色的花。因有水养着,花也不曾枯萎。她又高兴起来,认认真真地摆弄了会瓶子,看主人不在,悄悄取了一朵夹在手指间,心中隐约有些欢喜,轻轻嗅了嗅,又觉得始终不如镜知袖中的熏香好闻,便蹦蹦跳跳地去寻师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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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山色变了几转,风流云散,草木覆雨承霜,又是一季轮回。

不过数月,洛元秋一头长发不增反减,如秋草蓬蓬,披散在肩头。

她气鼓鼓地坐在铜镜前,沉盈取了一条红色发带左右比划,颇为发愁地梳了梳,道:“这可如何是好,打不成辫子,也没法披着束紧……哎,你说怎么办?”

一旁的宛玥看了道:“干脆剃光重长,反正就要入冬了,带个帽子也看不出什么来。”

洛元秋一听忙护住自己的头发,将头摇的如拨浪鼓:“不行不行!”

沉盈扑哧笑出声,按着洛元秋的肩膀哄道:“她说笑的,怎么能让师姐剃成个秃子呢?”说着扯过发带,灵机一动:“有了!”

晨雾未散,浮在树梢房檐。今天是初五,众弟子齐聚讲经堂,听师父讲解道法经文。

玄清子说话间无意中扫了眼大徒弟,视线移回书上,刚要继续念下去,不由一顿,又看了好几眼。众目睽睽之下,他差点端不住师父的架子,破功笑出来。

只见大徒弟梳起了刘海,另梳了两个发环在耳边,垂下一干长长短短的发带,约莫是太短扎不牢,如今已有许多开始散落下,挂在头边,好似乱糟糟的杂草。

玄清子重重咳了几声,和颜悦色地问:“元秋,你这头发是怎么了?”

洛元秋面无表情地道:“师父你想笑就笑吧,还不是四师弟干的,他上次画火符烧了我的头发,就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了。”

嘉言不吭气,瑞节悄悄在桌下竖起了大拇指,低声道:“师弟,有胆量。”

洛元秋晃了晃头,那发带又松了一圈,偏偏她还一无所知,眼看就要散了,玄清子扶额,道:“今日就讲到这里,剩下的后日再补上。你们同门间切磋比试,须得注意方寸,点到为止,莫要因此伤了情分。”

他说完甩手走了,自是洒脱无比,一点师父的责任都不愿担起。洛元秋眼尖,看见他手里捏着什么东西,仔细一想,原来是那面铜镜,便知道师父又去照镜肃容了。

没一会功夫,两位师弟一个比一个跑的快。瑞节不知是怎么了,常挎着个竹篮去后山空地,洛元秋偷偷去看了,原来他又喂起了那只野猪。一人一猪相谈甚欢,最后瑞节骑在野猪背上,消失在山林中。

洛元秋呆呆地坐在桌几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沉盈早上才为她扎好的发环又松了,她不必照镜,也能猜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肯定像顶了个鸟窝,她盘腿坐着,转念一想,恐怕鸟窝都比这整齐许多。

“今天不去画符了吗?”

洛元秋回头,看见镜知站在自己身后,摇摇头道:“不去了。”

她感觉到右肩被人一点,旋即镜知就在她身边坐下,拈着一条红发带道:“是你的?”

洛元秋点点头,镜知看了看道:“头发束不起来?”

洛元秋抓了抓,歪着头笑了笑,问:“是不是像个鸟窝。”

镜知随口道:“鸟窝也没有这么乱的。”

洛元秋轻轻叹了口气,不禁庆幸头发还会长出来,想了想说:“那好吧,希望会有鸟儿来住窝。”

听她如此怅然地说起自己的头发,镜知伸手为她梳理了一番,道:“好了,坐正些。”

说着拿起那根发带,两三下把碎发一捋,从发顶开始打辫结,最后用发带扎起,干净利落。

洛元秋碰了碰,好奇道:“这是什么?”

镜知收了手,说:“等会自己去看吧。”

洛元秋转过身,埋在她怀中,闷闷道:“哇,师妹,你真好。”

谁知她却被人推开了,镜知眼中眸光一动,手勾了勾她的鼻尖,道:“等着,还差些东西。”

她匆匆走了,剩洛元秋一人坐着,她无聊之余,调息静心,阖目静思,默默地打起坐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脚步声传来,镜知又回来了,在她面前坐下,手一转,指间夹着一朵银色的花。

这花是用银做的,其实是一枝簪子。簪子最顶上是朵大些的花,花心镶着水晶,簪身环绕着几朵小花,有的开了,有的没开。洛元秋端详片刻,赞叹道:“好看。”

镜知把花簪往她发间一插,看了一会,说:“好看就戴着吧。”

洛元秋惊讶道:“哎?”

镜知不答,掐了把她的脸,洛元秋吃痛,抓住她的手腕道:“你做什么!”

镜知抿了抿嘴唇,额头抵住她的,四目相对,呼吸交错,她突然用力一顶,道:“好玩。”

洛元秋被她顶了个人仰马翻,在地上半天才起来,镜知早就不见了。

她赶紧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簪,风风火火地翻窗而出,奔着后山水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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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天空阴云密布,北风呼啸而过,叶落草黄,漫山萧索,洛元秋迎风而望,对身边人道:“最迟后天就要下雪了。师妹,你真的不回家吗?”

镜知淡淡道:“不回,你早晚都问了不知几次了。我说了,不回。”

洛元秋打了个哈欠:“好罢,但是其他人都下山了……算了,不回就不回,也没什么。”

两人从山腰往山顶爬,走两步退一步,洛元秋先是抓着镜知的衣袖,最后不得不握住她的手,风着实是太大了。

走走停停,也不知走了多久,待天色昏沉时才回到屋中,洛元秋将竹篓放在地上,还未喘口气,又要离开。

镜知一把拽住她,问:“去哪里?”

洛元秋道:“去找师父,这是他要的山菇,我寻了好久才找到的。”

“……”

没一会她美滋滋地回来了,偷偷在师妹耳边道:“我看见师父带了火腿回来,今天有好吃的!”

镜知摇摇头道:“你就晓得吃。”又像是想起什么,问:“山上的仆役不是都走了吗,如今是谁人下厨?”

“是师父啊。”洛元秋道,赶忙捂住嘴,左看右看,低声道:“其实……一直都是师父在下厨,嘘,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哦。”

镜知费解地想了想,实在无法将仙风道骨的师父玄清子与厨房灶头联系在一起。

等到入夜,果然桌上多了一道山珍炒火腿,镜知嘴角一抽,夹了一筷子,当真是平日吃的那个味道,丝毫不差。

师门之奇,已经无法用言语描述,更不可以常理推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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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大雪纷扬,自苍穹飘飘洒落,温柔地覆盖群山原野,令大地归于寂静。

洛元秋照料完花,闲来无事,在雪地里堆起了雪人。下午照例去打坐,镜知不知去了哪里,洛元秋一人坐在空荡荡的讲经堂里,突然觉得有些清冷。

漫天飞雪从窗前落下,她看了片刻,突然站起来走到窗沿边,上头摆着一枝冰做的云霄花枝,她小心地拿起,唯恐碎了,本欲捧在手中,又担忧化了,赶紧放了回去。

是镜知做的吗?她惊奇地看着这冰花,窗前突然出现一道人影,正是镜知。

她怀中抱着一大束冰做的云霄花枝,抬手抹去洛元秋发间沾上的雪粉,道:“拿着,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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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花,小红花!我来了!

好了,我们的回忆要结束了,下章就是继续剧情了。

这个文就是回忆穿插各种剧情的事情,应该不会很难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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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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