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
此时来算命的是一个穿粗布短褂的男人,身材矮短,背微佝偻,但是双臂肌肉异常发达,腰上还别了个伤痕累累的锤子,这副模样就差没昭告天下他是铁匠了。至于槐树,她看见他左边衣领别了一片叶子,她自己是认不出来品种,鲁鉴估计能认出来槐树叶子。
她在心里做笔记,行骗的首要条件是观察入微、见多识广。
“大师,俺最近太倒霉了,打铁的时候锤子砸脚,三天砸了三回,脚指头肿得比锤子头大,媳妇儿骂俺满脑袋都是隔壁家寡妇,把儿子女儿带回娘家,不让俺见,大师你说说,这可怎么是好哟?”
“嗯。”鲁鉴道,“你们夫妻有缘无分,休妻吧。”用最平淡的语气给出最爆炸性的建议。
麒灵:嗯???
铁匠:“啊?大师,这……俺媳妇儿脾气大是大了点,以前是十里八乡最漂亮的姑娘,一双儿女也漂亮,俺舍不得啊。”
鲁鉴:“无需不舍,卦象显示你妻恶无子,那双儿女都不是你的。”
麒灵&铁匠:!!!
一拳头能把鲁鉴打趴下的壮硕铁匠此刻像小媳妇儿似的急得快哭了,“大师别吓唬俺啊!”
鲁鉴闭上眼睛不搭理他了,一副高人特有的对世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铁匠的表情从惊吓、沉凝、思索、恍然、愤怒平滑过渡,最后铁青着一张脸向鲁鉴行了大礼,将荷包放在桌上,怒气冲冲地走了,看样子要回去收拾红杏出墙的媳妇儿。
麒灵赶紧跑上去问:“你干嘛呀?说点好听的话让人家觉得会否极泰来就好了,你这样乱挑拨人家夫妻关系,让人家妻儿怎么办?”
他抬眸看她,猫一样清透的眼眸呈现出猫一样的高冷不屑。
“这种事情他老婆百口难辩,要是好端端的家庭因为你妻离子散,你良心不会痛吗?如果他一气之下打老婆孩子,把人打伤打残打死了怎么办?”
他淡淡道:“那也是命数,是咎由自取。”
她很不高兴地瞪他,他熟视无睹。僵持片刻,她吐出一口气,颔首。“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们的交易就此作废,分道扬镳吧。”
“站住。”他眉头蹙起,“你要言而无信?”
“你让人家解除误会,我就继续兑现诺言。”
“多管闲事。”
“分明是你没事找事,想要证明自己厉害不必用这种剑走偏锋的法子,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何况这种谣人家跑断腿都辟不了。”
“愚昧无知。”
她气笑了,这副模样还真把自己当道士高人了?她没说他封建迷信,居然反过来说她愚昧无知。
“好,道不同不相为谋。”
“与算命骗钱的人确实不同谋。”
“不说我还没骗,就算我骗了,也比你害别人家破人亡的好。”
“五十步笑百步,可笑。”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离开。
他怕她真跑了,没绷住高人的高冷模样,赶紧收拾东西追上去。
“大师!大师!等等,先别走!”铁匠远远摇晃着手臂跑过来。
两人都停下脚步,看过去。
铁匠扑通在鲁鉴面前跪下,“嘭嘭嘭”三个响头,把额头都磕破了。
他一抹头上的血,高声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俺才知道那臭婆娘成天趁俺不在家鬼混,俺早成了街坊邻里的笑话,那孩儿竟也不知道是谁的……”说罢从怀里取出一包银钱呈给鲁鉴,红着眼睛说:“孩子虽不是俺的,俺真心疼过他们,不忍心他们流浪街头,求大师帮俺算算孩子的生父是什么人,俺把孩子送过去,成全这三年父子情。”说着又“嘭嘭嘭”磕起头来。
不少路人围过来,看着铁匠议论纷纷,有的人认识他,哀叹他家门不幸,娶了个水性杨花的老婆还当成宝贝,日日供着,结果供出一顶绿帽子。
麒灵惊讶地看向鲁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提前打听过铁匠家里的事情?什么时候?就算如此他怎么确认铁匠一定会来找他问卦?还是说他摆摊之前先把全县的八卦都打听一遍,遇到韭菜正主就大肆收割?
鲁鉴这时叹了声气。“老夫不能算这孩子生父。”将面前的银钱推回去,“自己留着好好打算罢。”
“大师!”铁匠苦苦请求。
他态度坚定地摇头。
围观的人深深感受到鲁鉴身上的大师气质,争先恐后地围上来问卦。鲁鉴看了一眼发呆的麒灵,似乎不准备跑了,便放下东西重新开始摆摊。
麒灵被挤到人群外面,茫然地四下张望。看见坐在地上嗷嗷痛哭的铁匠,也不好劝他继续留着孩子,不说他自己心里过不过的去这道坎,与普通养子不同,那俩孩子是他被戴绿帽的铁证,真养着要被周围人戳脊梁一辈子抬不起头,这种事放在现代人身上也没法接受,能把孩子送到福利院就是仁至义尽了。
可惜这里没有福利院,这个时代的当政者不可能做这种赔本买卖,而且国库的钱不但属于国家更属于皇家,自己享受尚且不够,怎么会愿意花钱给无家可归的平民孩童建造一个家呢?
因为生意格外好,鲁鉴的算命摊一直摆到下午,直到有混混过来收保护费,他干脆利落地收了摊,经过麒灵身边的时候见她还在发呆,提醒:“走了。”
“哦。”
走了几步,她忍不住问:“铁匠老婆出墙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猜的?提前打听的?总不能是算出来的吧?”
他反问:“为何不能?”
“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还有你刚才为什么不跟我解释清楚,我还以为你故意离间人家夫妻关系呢。”
“你既不信,解释有何意义?”
“重点是我信不信吗?是你的态度。如果你当时解释了你不是故意使坏,我还是能勉强相信的。”
他淡淡哼了一声:“我不在乎你相信与否。”
她点头,“行,我明白了,咱们一拍两散吧。”
“许下承诺,收下好处,就想一走了之?”
她抿起嘴很不高兴地看他,“你这个人……”忍了忍实在没忍住,说:“挺讨厌的。”
他丝毫不受打击,“大家都这么说。”
“你家人?”
“嗯。”
她恶意揣测:“该不会让你出来找鲁晟只是你家人的借口吧,就是看你不痛快想把你赶出去吧?”
“那又如何,等我把人逮回去看他们再用什么借口赶我。”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这坚持回家的倔强,听起来竟然莫名的惨。
一拍两散当然只是她的气话,易恩阳那么讨厌的人她都共事了那么久,鲁鉴这属于小巫见大巫。考虑到行程还要继续,她主动缓和矛盾,转移话题:
“你今天赚了多少钱,够雇马车吗?”
“不够。”
“骗人,我看见铁匠整个荷包都给你了。”
“你没伤没痛有手有脚坐什么马车?”
“……”说他讨厌就放飞自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