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赵浮离开的太早了。

阿芙早上起来的时候弄了点腌菜和小米粥。推开房门,从一小扇窗子里透过的熹微晨光里,满是飞舞的灰尘,还有挂起的一个香包。

阿芙将食盒放在案桌上,抬手解下香包带子。香包做工粗糙,阿芙猜想应该是赵浮自己做的,红色的绸缎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只利剑。阿芙打开香包,里面是一张画像,画像上是一个眉目俊雅的男子。

谢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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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浮走的水路,从江南顺水到京都只要一两天的时间。

海上风浪大,水汽重,闻着只有一股咸湿的海风味。装载货物的船摇摇晃晃的离开。赵浮轻衣简装,做一身男子装扮。船上只能看见几个舵手,这艘木船破旧不堪,甚至连帆都破破烂烂的。

木船上没有房间,赵浮只能睡在杂物间。

赵浮推门而入,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借着微弱的天光勉强看清屋内的状况。

这间房是用来运载鱼的,几十个木桶摆放在一起,那股咸咸的还带着血腥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赵浮掩着鼻,颇为嫌弃。

地上躺着一个醉酒的男人,衣服凌乱,神情涣散,嘴里念叨着,“酒,酒!”

赵浮逆着光站在门口,木船随着水流起伏动荡,赵浮能感觉到木船在海上摇摇晃晃。她一脚踢翻了就近的一个木桶,“哐”地一下,木盖滚了一下倒在地上,里面的鱼翻着白眼全部翻倒出来,时不时还会抽搐痉挛。

浓重的味道刺激到了男人,他醒来抬眼看见赵浮,扶着额头起身,然后向赵浮致歉,“郎君,郎君莫介怀。小人这就给您收拾干净。”

赵浮穿着墨绿色的长袍,在渐渐透进的太阳里显得更加白皙精致。

她冷淡的“嗯”了一声。

许是觉得尴尬,男人一边收拾一边和赵浮搭话。

“看郎君模样,不似闽金人。”男人擦着汗问。

“京郊人。”赵浮打了个哈欠,环胸靠着门。

男人突然起身,“呀”了一身,睁大双眼,“郎君竟是京郊人么?真是怪哩!难怪郎君官话利落得很!”

赵浮懒懒地笑了下,不接话。

“郎君来闵金做何?闵金有的,京郊可都有!郎君瞧着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怎的会坐我们这小破船呀!”男人喋喋不休,手上的动作都停了,眼睛里都是向往。

“问恁多作甚,干你的活!”赵浮随意地呵斥了一句,男人吓得立刻闭上了嘴,还缩了缩脖子。

“郎君,好了。”

赵浮闭着眼摆了摆手,男人低头哈腰的准备离去,突然赵浮睁开眼睛问,“闵金……与京畿做的什么生意?”

男人退到门口,听到赵浮的问话,忙不迭答道:“多是果酒和绣丝等物。”

男人见赵浮没在说什么,便明了的走了,也没听见赵浮的一声冷嗤,“这般会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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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十,绮妍节。

赵浮在京郊待了几日,便有人将请帖交到赵浮手里。

这张红底金丝的请帖是程粤差人送来的,赵浮捏着薄薄一张请帖,面无表情的将请帖递给门房。

两个小厮相继检查后微笑地把赵浮请进门,伸手招来一个侍女,温声道:“好好侍候女郎。”

侍女点点头,躬身带着赵浮进来郡主府。

门外车水马龙,多是郡主杨怀请的宾客,宾客都是女客,身份大都显赫。

进了门,赵浮跟着侍女参观了郡主府。多年前赵浮就来过郡主府一次,前两天也已经踩过点了,跟着侍女慢悠悠的转,着实是有些无聊的。

郡主杨怀素来被人称为“雅公”。她的府邸修缮也不见奢靡,反而处处是绿植。

因着起绮妍节,大部分侍女都准了假,另外在工侍女多有三倍俸禄,府里内外看见的大都是小厮。

府内修建了一处涧水亭。涧水亭的四个檐角挂了四个香包,是杨怀和她的侍女亲自挂上去的。涧水亭前是一池湖水,里面的几条红鲤的尾巴也系上了红绳,红绳拖着香包游弋。府内四处可见的还有各式各样的盆栽,是杨怀从北疆运回来的新品种,每年活不了几支。存活的也当做是礼物送出去。

那些没出府的侍女也被允许出来和贵人接触,但不可过界,只允许讨个喜庆,权当娱乐。

有些未娶妻成家的郎君也被请来杨府做客,主家是杨怀的父亲杨慎。

男女宾客分开入席,女客就在涧水亭,男客被杨慎留在了厅堂。

赵浮本想男装入杨府,作为京畿最为洁身自好的于雁声,必然会被杨慎请来。但是程粤给她的请帖上邀请的人是龚家的小姐龚清宁,是程粤的远方表姐,身子羸弱,很少出来见人。

逛了大半个时辰,侍女才将赵浮领去涧水亭,此时亭中已有十几位贵女。赵浮以前住在京郊的时候也与这几位走动过,她记性不差,这些人她都记得。

赵浮被领着入座,这些女郎都掩唇朝她友好地笑笑,赵浮低垂着眉眼看似温婉的笑了下。

这些小姐大都脾气温软,说话都细声细气,赵浮不参与她们的话题,只静静坐在花凳上。

“龚小姐,怎的不见你说话呀。”赵浮抬眼看去,是一位青绿色罗裙,披了件大氅的贵女。这位贵女姓刘,是杨怀的表姐。但是据赵浮所知,她们关系并不亲密。她的父亲常年戍守边疆,刘小姐也不似一般贵女较弱。

赵浮粘着帕子捂嘴轻笑了下,“我常年我不出门,身子虚的很。姐姐们讲的事情还未曾了解过,也就不便插话了。”

其他贵女都有些同情的看着她,刘小姐豪爽一笑,她脚上的腕铃就“叮叮咚咚”的响起。

“龚小姐莫怕生,有什么不了解的尽管问,我们知道的可不少。”

赵浮双手交叠坐在花凳上,一群人都双眼发亮地看着她,“谢谢各位姐姐好意了,还是莫要迁就妹妹我了。我听着就行。”

贵女只得自己聊自己的。不久,郡主杨怀带着一群小厮过来。杨怀生得素净,但是右眼眼底有一颗泪痣,倒显得她娇媚动人。今日她虽穿简装,但从头饰倒鞋子无一不精致华贵。

桌子上摆满了零嘴果盘,杨怀朝大家施了个简单的礼。贵女都一同起身福了福身,齐声道:“雅公安好。”

杨怀摆摆手,“今日不用拘着,待会儿我们去马场看跑马。”

郡主府后街有一块地是专门用来跑马的,贵女们不擅长骑射,绮妍节也就看看其他公子跑马,也颇有英姿。刘小姐兴致冲冲,起身时还不小心踢倒了花凳。

“今年我腿疾已好,定要和许小郎君比试一番。”

其余贵女都促狭的看着刘小姐。

“刘小姐怕不是芳心暗许了。”

“许小郎君却是玉树临风,难怪烟冉念念不忘哩!”

“胡话!我们烟冉却也不差。”

刘烟冉被说得双颊绯红,“各位姐妹莫取笑我了,谁还不晓得许小郎君已有婚配了。”

各位贵女便又是一阵唏嘘,纷纷劝慰她。赵浮静坐在花凳上,一偏头,发现杨怀目光如炬,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眼神略带防备。

赵浮晃了晃手中的双段锦花帕,对着杨怀笑得害羞又无害。阳光穿过树林照进了涧水亭,小厮在涧水亭外拉起了一层隔阳罩,照在赵浮身上只剩下星星点点的光斑,煞是可爱。

杨怀移开了眼。

二十几位贵女一同出行,身边围了好些小厮,唯恐照顾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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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粤在厅堂里听着杨慎空口阔谈,心中只觉乏味,他一手玩着瓷杯一手撑着下巴,眼皮也快要耷拉下来。

“程大人,您觉得如何?”

杨慎坐在上首,程粤坐在了离他最远的位置,就是不想听这老匹夫废话。冷不丁一问,把程粤问住了。他静默坐在藤木椅上,另外的郎君都侧头看他,神情有些激动,又有些畏惧。

程粤脸上浮现出一抹怪异的笑,看得人刺眼。“我?不如何,杨大人所言不过是些陈词滥调,本官听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不若杨大人还是多读几年书吧。”

杨慎被落了面子有些挂不住,他虽贵为皇亲国戚,但到底不过是旁系分支。本也不足为惧,还没有程粤这左相来的位高权重。

他讪讪笑了下,空气一下有些沉默。

一声轻笑打破了这沉寂的尴尬,一身墨绿长袍的于雁声眉眼温和,他端起瓷盏,小呡一口,氤氲水汽模糊了他的眉眼。

“程大人此言差矣,开仓放粮一事本就争议颇多。杨大人不过是谨慎些罢了,程大人言语也不必如此偏激。”

程粤斜斜靠在藤木椅上,于雁声坐的笔直端正。从程粤的角度看,于雁声颇有居高临下的意味,眼神中海带着讥诮。

“于大人惯是会说的,”程粤嘲讽了他一句便起身,拍了拍衣服。

杨慎:“程大人?”

程粤:“莫不是忘了还要赴马场?”

程粤一句话点醒了众人,大家纷纷起身,调笑着走出厅堂。厅堂外有一座人高的假山,假山做的逼真,怪石嶙峋,又各有间隙。

天气晴好,一群女郎穿过假山,绕过园林而行。

程粤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他手肘搭在假山上。似是不经意间挥了挥假山上的灰尘,一颗石子就被弹射了出去。

赵浮耳力极好,石块划过带起的气流在耳边穿拂,她眉眼丝毫未动,脚步一挪擦着白杨树走过。

那颗石子正正打在了树干上。

程粤磨了磨牙,冷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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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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