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损

今日乌云低垂，看似要下雨，池寐撑着油纸伞护着李珠儿下轿，缓步走上寺庙的台阶，最后在游廊下躲雨，李珠儿不住咳嗽，身子羸弱的靠在池寐身上。

这个场景其实比较诡异，一个大少爷靠在自己的丫鬟身上多少会有些违和感，但大概是池寐身材要比普通女子健壮，岿然站着，等着李夫人唤他们进去。

李夫人进去已有多时，终于出来了，看了一眼李珠儿，叹了一口气和池寐说道：“高僧让你们进去。”

池寐点点头，隐隐约约猜到什么，“夫人大可放心。”

屋子里檀香袅袅，高僧盘腿坐在莲花座上，十分年轻却俊美异常，不似犯人，李珠儿抬头，一时觉得在哪里见过。

“李珠儿公子，你先坐，池寐你随我来内室，我有话同你讲。”高僧道。

池寐盈盈下拜，看了一眼李珠儿，随着高僧进去，留李珠儿在外室等着。他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胸，他隐隐觉得之前应该特别痛苦，得了很严重的病，可是看着池寐却一点都想不起来，但是现在独处时有产生荒诞感。

但他知道，他很爱池寐，从见到她第一眼，就觉得自己即使病弱之躯也要好好护着她。

这里应该是高僧的禅室，却十分寒冷，李珠儿环顾一圈，看到案几上摆放着许多手串，他走过去看，其中一串，其中有气泡孔隙，像是动物的手骨，正中间的案几上方挂着一幅画，他细看，只见这幅画颜料细腻，人物栩栩如生。

最为奇怪的是，上面好似画着一头狮子，可是长着鹿角，皮毛雪白，他刚想上手摸，就见池寐出来了。

大概半柱香时间，看样子是刚哭过，“少爷，高僧喊您进去。”

李珠儿点头，缓慢站起身，进到内室。

高僧给他倒了一壶茶，他面相温和，看到他莫名的心静，“李夫人按照我说的，果然给你找了一个莲花状胎记的女子冲|喜，看来我的方子很好，你现在可以下地走路，但还不够，我有一个方子，可以让你完全康复，不知李公子愿意一听吗？”

李珠儿听他说的话有些不适，但康复两个字莫名让他觉得无比的渴望，他问道，“是什么？”

“此女子的头盖骨是入药的良方，只要用它制药，你不仅可以立刻康复，还可以延年益寿。”高僧缓慢的说着，温和的眸子紧盯着李珠儿。

李珠儿通体发冷，为他的每一个话音里的字胆寒，这哪里是高僧，分明是妖僧，他刚想坐起来，浑身却无力，继续听他说道：“我刚才同她讲，她同意了，今晚她会和你吃最后一顿饭，之后饮下毒酒，让她喝还是不喝决定权在你。”

李珠儿四肢发麻，不知道怎么走出的禅师，直到自己被细雨打湿，池寐跑过来要给他打伞，他却一把挥开，在雨中大吼道：“他是妖僧，他说的什么混账话，你怎么可以听！”

池寐哭着道：“少爷，我和他说不要和你讲，少爷活着我才有希望，他说少爷活不过七日，我不想让少爷死。”

“你都死了还有什么希望，如果你比我先走，我也不会独活。”李珠儿大吼，浑身淋的湿透，去拉池寐的手，“答应我，好好活着，只要和你在一起就算是七日，我也死而无憾。”

李珠儿受了凉，躺在床上看着啜泣的池寐，“那个妖僧我会告诉我娘，再也不要去看，吉人自有天相，我命由我，哪是他说活几日就活几日的。”

池寐哭着点头，拉住李珠儿的手不放，不住的点头。

两个人执手想看，最后还是池寐说道：“少爷，妾答应你，不会自寻短见的。”

池寐去准备吃食，李珠儿咳嗽一阵，胸腔闷得慌，莫名想到了自己亲娘，果不其然，李夫人房里的大丫鬟跑过来，“少爷，不好了，夫人她……夫人她……”

李珠儿一惊，心里不住恐慌，“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夫人从庙里出来就卧床不起，刚刚我侍奉时，竟然吐出一大口鲜血来，少爷快去看看吧。”

李珠儿心里着急，顾不上穿外衣就往李夫人房里跑，果真看到李夫人面如土色，没有一丝生气，病恹恹的靠在床头，看到他过来，哭道：“这是要了为娘的命啊。”

“娘……”李珠儿一惊，握住她的手不知说什么。

“为娘知道你不舍得池寐，所以拜托高僧在身上下了蛊，娘和池寐只能活一个，若是今晚池寐活着，你就再也见不到娘了，”李夫人形如枯槁，“你也不要怪娘心狠，我这都是为了谁啊，珠儿，娘和你爹就这么一个孩子，娘不想你有事，所以如果你执意要留着池寐，娘就算拼上这条命也要如此。”

李珠儿心如刀绞，“娘，当初一定要找莲花状胎记的人是因为我身上的莲叶和莲花本就是共命吗？”

共命即二者拥有相似的命运，二者可以相救，折一方，救一方。

“珠儿，她不过是娘亲从街市里买来的，她的卖身契上的印尼都没干呢，若是你喜欢，将来多少女子不任你挑选？”李夫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李珠儿知道，一定是如此，正因如此，才能耗损池寐的灵气让他身子骨恢复，正因如此，才能用她的命来补全他的命。

“娘，我知道了，我会自己抉择的。”李珠儿拜了拜，看到了李夫人手腕上那一根明晃晃的血红色线，那是蛊，他娘亲说的是真的，一旦今晚池寐不死，她就会死，无形中，池寐的死是救了他们娘俩两条命。

但池寐做错了什么呢，她不过是因为爱上了李珠儿，她只是误入一场人间繁华而已，如今繁华还未见，人生就应该香消玉损吗？

李珠儿忍着胸腔中的恶心感，走到一半时下了雨，这雨来的快且急，淅淅沥沥到倾盆大雨，他的发丝湿透，衣襟黏连在身，每一步似乎千斤重，他不能让娘亲死，可又不能让池寐死。

这两个都是自己最爱的人。

李珠儿心神剧烈，回到房间时只见池寐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少爷，你为什么淋雨啊？”

她急切的过来想要将李珠儿身上的衣服扒下来，可下一刻，李珠儿握住她的手，睫毛上全是雨水，他却没有眨眼，道：“池寐，你要好好活下去。”

池寐一惊，接着温柔道：“我不是答应你了吗，我会好好活着。”

“不，是长长久久，长命百岁的活着，你今后可能会爱上其他人，其他人也会爱你，但这个人绝不是我，”李珠儿说的哽咽，一路上受了风寒，心中一阵酸涩，禁不住吐出一口鲜血，他用手帕擦擦，对上池寐焦急的神色，“答应我。”

池寐已经泪流不止，“我答应你。”

“我有些冷了，去给我拿一件干爽的衣服吧。”李珠儿道。

池寐点头，衣袖拭泪，“少爷，你去火炉边烤烤，马上就用膳了。”

李珠儿点头，扯出一个笑，虽然面色苍白，发丝湿透，可却笑得温和，“嗯。”

池寐转身，忽地，李珠儿拉住她的手，微风袭来，外面的天气越发寒冷，她的手指很凉，竟然比他的还要温度还要低。

池寐咽了一口唾沫，柔声说道：“你的莲花缺一个莲叶，我会给你画上。”

“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