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辟邪
事实证明,李珣高兴得太早了。
正如林阁所言,虽然他的洞府中有关灵犀劫指的笔记颇多,记录也都详尽,可这些对于李珣而言,实在是太过艰深。
李珣连续多日钻研,却完全不得其门而入,倒把自己弄得头昏脑涨,若非早前在金丹真息锁构体上有了应对走火入魔的经验,这回恐怕也是不妙。不过难免有些耽搁正经功课,直到被林阁少见地训斥一顿,他才警醒过来。
他终究还是个务实的性子,知道此事急切不得,便暂时收了心,又回到正轨。
由于那一夜的刺激,他的御剑之术倒是真入了门,纵光法渐有所成,每日也能在连霞诸峰驾光来去,竟还是宗门中仅有的一个先修通纵光法的化气弟子,倒是小小出了个风头。
再加上那一夜他立下的功劳,以及灵尧蠢货给他架的势头,他个人在宗门的名声也是水涨船高,渐有了些后起之秀的样子。
不过李珣心里通透,对这些虚名有利用之意,却无沉醉之心,只是更加刻苦用功。
当然,从那一夜起,他对林阁更多了几分感激与尊重之念,尤其是在修行上,可谓是心悦诚服,每日里往小楼跑得更勤,只求林阁能多指点几分。
这一日李珣闲来无事,因为昨夜大雪,他便早早爬起,驭剑到雪峰之上,找一株梅树,在花瓣上取了些白雪化在壶中,运功冰住,一溜烟跑到了林阁的小楼处,准备用这绝峰梅雪冲泡些林阁珍藏的名茶,顺便问些功课上的问题。
他才走到楼外,便听到里面有人说话,嗓音严厉得很:“……不应如此,你是宗门首席大弟子,这些事务就应该由你来做!”
“这百年间,你做得比我要好,何必再换回来?”林阁只是淡淡地回应。
“做得好?做得好也要被人笑话!可知别的宗门是怎么说的,堂堂明心剑宗的二代弟子之首,不知修炼养生,日日把玩玉石,冲茶喝酒,已是废人一个……我洛南川做得再好,也怎么都遮不住你的羞!”
门外的李珣听得心里一震,原来里面说话的竟是二师叔“玄冥剑”洛南川。这位二师叔与林阁同为清溟道人的弟子,个性却和清虚极像,都是严肃端正、不苟言笑,三代弟子们都怕得很。
听洛南川说起“羞”字,李珣就不由摇头。
那夜林阁以灵犀劫指灭杀海鹰王,如此大的事情,事后竟然无声无息就给压了下去,就常理而言,肯定有宗门高层帮助遮掩。李珣也想过,林阁之事,起码也要有一两个亲近之人知情……他这个刚拜入门下的小小弟子,总不会是头一个吧?
现在看来,洛南川应该是不知情的。
以林阁的性子和谋算,洛南川的话注定不会有什么效用,他还是那有气无力的模样:“洛师弟的修养怎么又倒退回去了?他人说便说,关你我何事?”
洛南川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却更加严厉:“不关你我之事,却关乎宗门之事!这样吧,你不愿去琅琊水镜之天也行,我代你去!
“近日北极夜摩之天纠集了数百个魔头,声势浩大,要成立什么散修盟会,这里面就有鲲鹏老妖。他兴师动众,从连霞山借道,也是要给散修盟会打响名头。
“如今不夜城的道友也飞剑传书,邀各正道宗门齐聚,商议应对之策,师尊已应允派出二代弟子前往,这个就由你去!”
林阁低低一哼:“让老三去!”
“老三正在闭关!”
“四妹不就在山上?”
“她如今旧伤未愈,你也好意思指使?”
林阁还不死心,将五弟、六弟、七妹,乃至二代弟子中不入嫡系的师弟师妹们都举了出来,都被洛南川逐一驳倒,最后迫得没法,便哼一声:“我那徒儿最近练功冲关,我脱不开身!”
李珣方自一乐,却听到里面洛南川一声冷笑:“师兄说的话真好笑!练功冲关?李珣!”
他里面一声喝,吓得李珣手上一抖,差点将满壶雪水洒在地上。他这才知道,原来洛南川早就察觉他在外面,这一下便让林阁下不了台。
李珣心念电转,口中还是应了一声,向屋里走去。
他进得屋来,正看到洛南川那双凌厉透彻的眼睛。
屋中林阁坐在主位,脸上还是冷冷淡淡的,没有表情。而坐在他下首的洛南川,则天生就是一副钢浇铁铸的冷脸,不怒而威。
李珣生死关头都转了几圈儿,已非当日见了清虚便进退失措的小儿,在洛南川的目光下,他的呼吸心跳与平时毫无二致,步伐节奏不变,稳步走到林阁身前,他先一行礼,将手中盛雪水的壶放在案上,才道:
“弟子见过师尊、二师叔。”
紧接着他又笑道:“弟子今日起早,到山上采了些梅花雪水,用来冲泡师尊的天雾茶,当是最佳,二师叔也可一饱口福。”
林阁“嗯”了一声,听他语气,也颇为满意。
只可惜洛南川不受半点影响,他微皱眉头道:“饮茶之事过会儿再说,李珣,我且问你,近日所冲的是什么关?”
李珣不假思索地道:“禀二师叔,是……”
“老二!”林阁突然发言,打断了他的话。李珣就势住口,却不知林阁此举何意。洛南川方要相询,便听林阁道:“我的徒弟冲哪个关,自有我来操心!你不必多言!”
洛南川修养果然厉害,听得这话也面色不变,倒是李珣明白林阁是不想自己难做,且又欺瞒长辈,才将这事揽了过去。
不过,林阁下一句话却让两人出乎意料:“不过,看到这个徒儿我才想起,他倒是需要到外面历练一段时间,如此我这个当师尊的,也就不能待在山上了……”
如此峰回路转,别说李珣,便是洛南川都呆了。
只听林阁说道:“北海苦寒,又路途遥远,我不愿去,还是那个琅琊水镜之天较好些,这次我便去那里吧。不过对于一些细枝末节,你还是帮我做好了,我操不了那个心。”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他已站起身来上楼去了,临走前道了一声:“珣儿,代我送你二师叔出去!”
李珣连忙应声。洛南川也站起身来,看着林阁上楼,微摇了摇头,脸上却罕见地露出了笑容。
“你师尊很疼你!”在出门之后,洛南川如是说。
李珣回答得中规中矩:“这是弟子的福分!”
洛南川看着他,叹了一口气:“你和你师尊很像,特别是在他小的时候……只希望,你不要重蹈了他的覆辙。”
李珣答道:“师叔的教诲,弟子必当铭记在心!”
“如此最好!”说话间,洛南川又恢复了平日的面孔,脸上再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他又看了李珣一眼,便转身远去了。
听林阁与洛南川讲了半天,李珣还没有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也没有问林阁,而是转头找到了单智。
要说现在李珣真把单智恨得牙痒痒,但没办法,在各嫡系弟子中,以李珣的年龄最小,且才到峰上不过数月,和诸多师兄师姐没什么交情。祈碧那里是不错,但总不太方便,平日里他也只能和单智说话,所以多数消息都是从单智那里得来。
这次也不例外,听单智说了一通,李珣才明白所谓的“琅琊水镜之天”究竟是什么。
原来通玄界中,位于琅琊水镜之天的水镜宗有一件异宝,叫作“彻天水镜”,听说是仙界之物,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每年在“天星轮转”的日子里,以特殊的法门催动,可得知下一年中,通玄界最具威胁性的灾难征兆。
这征兆往往含混不清,但总比没有要强得多,诸宗门也就以此为提示,及早将灾难化于无形。由此,才保住了通玄界千万年来的元气不灭。
而主持这一秘法的,便是水镜宗的水镜先生。
如此说法本来有些无稽,但经过千万年来无数次的印证,没有哪个宗门敢轻忽。如百年前杀凤之事,便是由彻天水镜中得来,且由诸宗联合执行,这才将乱局扼杀在萌芽阶段。
因此每到天星轮转之时,正邪各宗便会派代表前往水镜宗观礼,这一观礼的过程,便被称为水镜大会,是通玄界每年一度的盛事。也只有此时,才是势不两立的正邪双方唯一和平的时候。
李珣明白了其中因由,却也不必仓促准备。因为距天星轮转之日,尚有七八个月,那琅琊水镜之天,虽远在数万里之外,但在山上停上几月再下山去,也是不迟。
不过,因为洛南川的一句话,李珣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据说当日明玑与东海群妖交战时受了伤,他也曾登门探望,却都扑了个空,听说是到坐忘峰上的洞府静修去了。
如今他难得闲暇,加之纵光法有成,驭剑来去,速度狂增何止百倍?即便不能一日夜往返,花上几日几夜的工夫,也能飞上峰顶。中途不正是练习御剑飞行的最佳时机吗?还能顺便遂了他未成的心愿,岂不甚好?
还有,那位想想都觉得心虚不已,却又总是让人忘不得的青吟仙师——自己不是说有空就到峰上去拜望她的吗?理由也是充足得很哪!
为自己想了好几个理由后,他的心情不由变得舒畅。
李珣既有决断,便去找林阁,请他应允自己上峰一事。
果然林阁并不为难他,只是说了一声注意安全,便去看那些古玩了。
李珣偷看自家师尊,但见此时的林阁,一身颓废阴郁之气,全不见一指击杀海鹰王的宗师风范,心里不免对这位的隐忍之能暗叫佩服。
可他也终究不敢多看,立即便告辞出去。
李珣早就做好了准备,从小楼中出来也不多耽搁,青玉化光,冲天飞起,直往坐忘峰而去。
他在坐忘峰七年,对中段直至峰底二十七万余里的地方,虽不敢说一草一木均记得清清楚楚,但每一个地形大致的地理特征,却还都是记在心里的。
此时他居高临下,只见峰上景物都连成了一线,自他眼中一掠而过。但秋意萧瑟,天高气凉的季节特性却是不会变的,看着这情形,他心中一动。
早在他爬峰之时,便对这坐忘峰的异处留了心。
平常的高峰不过数千丈,峰顶便有积雪坚冰,经年不化,此乃高空中罡风凛冽,水气冷凝,经千百年积累而成,这情形无论在人间界,或是在通玄界,都是一般无二。
只有在坐忘峰上,情况迥然不同。
据李珣记忆,自他爬过一段数万丈高、一片死寂的雪峰之后,上面的景致便与山下地面处毫无二致,也有春夏秋冬,也有飞禽走兽,时令更替,衍化有序。
那不像登上了高峰,倒似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此时御剑而来,李珣的修为见识与七年前相比,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那时几乎要了他小命的雪峰,只是转瞬之间便越了过去,甚至没给他留下什么印象,还是此时想到了峰上的异处,才回想过来。
“难不成这坐忘峰,真不属于这一界?”心中隐约有了个概念,他也不强求理解,只是将这个疑问放在心里,以后再说。
渐渐收敛心神,他开始专注于御剑。
从入夜时分出发,一路飞了近六个时辰,李珣的精力还算健旺,不过真息消耗颇大。最重要的是寅时将至,血魇噬心快要发作,他赶紧控剑下移,在峰上找了一个地方落脚。
抬眼一扫,这地方倒似曾相识,李珣心中一动,向上移了数百步,在一个岩石凹陷处,用剑挖了尺许,果然见到一层石板。
这一堆石板有数十片之多,最上面一块记着“登峰半载所记”的字样,上面字迹是用匕首所刻,还青涩得很,正是当年李珣登峰半载之后,所做的第一个纪念。
将这些石板一块块地翻看,李珣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年龄不过十六七岁,但在之前七年所经历的,却是凡人一辈子想不到、碰不着的事情。
这不该是他这样的王侯世子所应承受的,但他毕竟撑了下来,并且在那段时间里,学会了在恶劣环境下生存的方法和能力。
就一般人而言,从他下峰之时,未来路途已是一片光明。
可李珣不成。为了那一刻的光荣,李珣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或者更正确地说,那仅次于三代祖师的光荣,是李珣在承受了常人所难以想象的苦痛之后,老天爷赏赐给他的一点点安慰品。
血魇噬心就是缠在他脖子上的钢丝,只要轻轻一绞,便会割下他的脑袋!
将石板再次埋藏起来,李珣就地盘坐,心神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血魇噬心又来,同样的地点,七年之前,他依稀也是这样抵御那份痛苦,每到这个时候,他对血散人的恨意便要深重一分,这让他永远也忘不了那魔头对他所做的一切!
他发誓要用千百倍的痛苦反加其身,将这数年的耻辱都一起讨回来!
只要他还有命在……
长呼一口气,李珣振衣而起,青玉化光,再次冲天而去。
转眼间,三日的时光就过去了。
李珣也不知飞了多高,只是每次降落休息的时候,都根据从前的记忆,大约估计了一下时间,然后再向上飞。
现在,他驾剑停在了一处悬崖外侧,看着上面突出的一截平台发呆。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初他不就是在这里,被金翅大鹏拍下了悬崖,却因祸得福,得到了《幽冥录》吗?
再向上不远,便是他七年之行的终点了。也在那里,他见到了青吟,那一个让人猜不透,却忘不了的女修。
三天时间,三十六个时辰,他跨越了以往七年的路程。
也许那天晚上,被清虚送下山来的时候,时间的对比更加强烈,可在此时,由自己完成的一切所得到的冲击却更直接。
他在平台上空悬了好半晌才向上飞,又过了小半日时光,终于抵达当日的高度,也很轻易地循着缭绕不散的雾气,找到了那处温泉。
其实,在找到这里的时候,他还是很期待的。当然,他暂时还想不到太过成熟的地方去,只是希望到里面再来一段“巧遇”。
只可惜,他围着这小湖般的温泉转了三圈,还是没有听到那一声冷淡又动听的嗓音。
叹了一口气,他贴着水面,在温温的水气中滑行。不知怎么回事,他心中忽然有些意兴阑珊,本来计划中,他还想再向上走,直飞到峰顶,可现在,却又觉得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到底是怎么了?”
他一脚踏上岸边,随便找了处干爽的地方坐下,看着湖面上飘来荡去的水雾,脑子里纷乱无比,全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心中蓦地一动,稍后,耳中似乎听到了一些奇特的声音,那似是一丝丝细碎的铃音,又好像是环佩交击……
他猛地跳了起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难道是青吟仙师?
他再不迟疑,估量着声音的大致方向,向那处狂奔而去。
这一奔就是十多里,那声音极好听却也极古怪,方向明明是没错的,但不管他跑了多长的路,这响声却总还是那么点大,缭绕耳边,细若耳语,有些模糊,却不能否认它的存在。
李珣再没有耐心跑下去,他放出青玉冲天飞起,居高临下,打量这一片地方。
此处是一片颇茂密的丛林,只是此刻秋色盈目,遍地金黄,枝叶却是掉得差不多了,影影绰绰,倒也勉强能看清中间的情形。
李珣心中讶异,在他飞起之后,那声音马上就不见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正莫名其妙的时候,他心有所感,仰头一看,一抹剑光自天上飞泻而下,来得好快!
剑光中的人影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人,不过,那人的眼神实在犀利,相隔数百丈仍然发现了这边的李珣,剑光一个毫无滞碍的回旋,向这边靠近。
“李珣?”
“四师叔?”
这便是纯粹的巧遇了。李珣是真没想到,寻了几次不见的明玑,会和他在这里碰面。
他心中这般想,面上却行礼如仪:“好巧,四师叔,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
明玑仍是那一身打扮,在虚空中衣袂飞扬,不类凡俗,可洞穿人肺腑的眼神在他身上一扫,又收敛下去:“确实是巧,是在练御剑之术吗?”
李珣挠了挠头,笑道:“正是,还要多谢师叔赐剑……”
明玑往他剑上看了一眼,脸上有些讶意,但更多的还是满意:“竟是回龙槽……想法不错!”
李珣自然笑嘻嘻地谢了,随后随口一问:“师叔几日来不在山上,原来是到这儿来了,难道是来看青吟仙师的?”
明玑闻言一怔,又仔细地打量李珣几眼,眼中神色颇为古怪,看得李珣后背发凉,忍不住咳了一声:“师叔……”
明玑闻声露出一丝笑容:“我记得你能拜入宗门,有青吟师叔引介之功吧?”
李珣忙正色道:“正是,弟子从不敢忘。此次到峰上来,也想向仙师道谢……”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看到明玑秀气的眉峰微蹙,只这么一个表情变化,便让她轮廓分明的线条变得分外犀利起来:“给你个建议,听不听?”
李珣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神色,心中不由一惊,哪能说不好,唯唯诺诺之时,只听到她说道:“其实,你的样子和……”
“明玑,背后说长道短,可不是你的风格!”
这声音来得突兀,平平淡淡中,却自有一股令人为之气短的从容恬淡。一听这声音,李珣便反射性地叫了起来:“青吟仙师!”
他回头一看,那凭空而立的佳人,不是青吟又是何人?
今天的青吟,穿着与明玑倒是有点儿像,也是一身略显宽大的青色外袍随风摇摆,满头青丝却简单地束在一起,柔顺地贴在肩背上,并不动弹。
看她立在虚空中,便像是一个安静沉默的幽灵,诡谲而又惊艳。
明玑并不因为青吟的一句话而有什么尴尬,她微一欠身,轻笑道:“抱歉了,青吟师叔。”
青吟并不在意她是什么态度,而是将目光投到李珣身上。
她的眼神和明玑又有不同,明玑的眼神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剑,所过之处,什么阻碍都好像能切开似的。而青吟则没有这么犀利,不过当她淡淡一眼瞥来,却能让人刹那间脑中一片空白,在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李珣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原本在心中想好的一套说辞,此刻都不见踪影,只能期期艾艾地行礼,然后便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旁,明玑似乎叹了一声。
青吟嘴角显出了一丝笑意,这笑容李珣非常熟悉,偶尔在静谧的时候,他会想起这笑容,似怜惜,又似嘲讽。但,她在怜惜什么?嘲讽什么?李珣得不到答案,却一点也不影响他对这笑容的沉迷。
还是青吟的话音把他从失态中拖了出来:“不过三五个月的工夫,你的修为长进了不少……难得还脚踏实地,果然是修习灵犀诀的上佳人选!”
“仙师过誉了!”李珣连忙行礼,道,“还要多谢仙师指点!”
青吟对这种话是不会有什么反应的,她又瞥了李珣一眼,便转而对明玑道:“你将青玉送给他了?”
明玑浅浅一笑:“三代弟子中,只他一人修灵犀诀,不送他送谁?”
“倒是大方得很。”青吟淡淡地应了一声,又转向李珣道,“你头顶是凤翎针吧?林阁能将它送你,显然也是颇为看重,如此看来,倒是我小气了……”
不等李珣说一声“惶恐”,她手上已拿出块玉来,向着李珣弹了过去。
李珣只好一把接下,便听到青吟说:“这玉放在心口,祛邪辟魔倒有奇效,也能有一点儿防身的作用,便送给你吧!”
李珣看向手中这块玉,只见其通体凝碧,又晶莹剔透,上面以简洁的刀法,镂刻出一个辟邪神兽,头角峥嵘,极得神韵,细细看去,这些纹路又似是十分深奥,显然不是凡物。
更要命的是,上面芳香阵阵,握在手心,竟还有余温。
李珣只觉得全身都战栗了起来,心想:难道是青吟仙师贴身佩带的吗?
明玑微微一怔:“是玉辟邪啊!青吟师叔今日可真是大方了!”
她随即又对李珣道:“这玉辟邪是通玄界最有名的护体宝物之一,佩在身上有百邪不侵之效,可辟一切毒物邪祟,且对修炼时对清心宁神有奇效。佩上了它,以后想走火入魔也不太容易了!”
看这个架势,李珣是还不回去了,更何况,他恨不能把这块玉生吞下肚,又怎么肯还回去?
知道眼前两位女修都是不可欺的,他也就不再矫情,而是颇郑重地一拜礼,收了下来。
玉辟邪上本就串着一条丝带,李珣就把它挂在脖子上,紧贴胸口。
然而这一贴,便贴出了异样来。
心窍里,那纠缠成一团的阴火、血魇齐齐一震,不知怎的,就萎缩了好大一块儿。而这玉辟邪中,似也分出一股清气,绕着心窍流动,仿佛是一颗冰凉的珠子在里面滚动,让人好不舒服。
李珣忍不住了打一个寒战,只觉得全身的毛孔尽数打开,丝丝凉意从其中吞吐进出,倒似是千百只小手一块做按摩似的,舒服得几乎要呻吟出来。
幸好,这种感觉只是一刹那,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两位仙师面前出丑。
恢复了正常状态的玉辟邪只留一丝凉意停在心窍处,绕行不悖,阴火、血魇也恢复了正常状况,但似乎又有些变化……
现在没有时间仔细察看,李珣只是略一内视便退了出来,知道这宝贝的厉害,自然是喜不自胜,忙再向青吟行礼道谢。
青吟受了他这一礼,只道一声:“罢了。”
在李珣的感觉中,她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并没有因为送了一件宝物而有任何变化。
真是古怪!
这时青吟又对明玑道:“你不是要下峰吗?怎么,还要留下?”
这话可不算客气,但明玑却一点也不生气,她拂开被风吹到眼前的秀发,眼眸中光芒却越发犀利,在李珣和青吟身上转了一圈儿,又笑了起来:“是啊,我该下去了……李珣,你还有什么计划?”
“呃……”李珣还能有什么计划?这次登峰目的几乎全部达到了,而且收获还远远超出他的预期,在这突如其来的幸福中,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然而,他不说,青吟却帮他说:“你跟我来吧。”
李珣听得发呆,明玑却一点儿也不吃惊,只是微垂下头,谁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如何,但很快她就抬起头来,笑道:“如此,那我就先下峰了,代我问钟师叔好!”
她再向李珣一点头,随即体外剑气交迸,倏忽间不见了踪影。
——似乎我的外貌,给她们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李珣不是傻瓜,相反,他的心机不在任何人之下,从七年前清虚那一声“倒似一位故人”,一直到明玑两次的欲言又止,这其中问题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刚刚明玑大概就是想说那个人究竟是谁吧,只是被青吟给制止了,也就是说,那人与青吟的关系似乎更近一些。
那人会是谁呢?
他这边在想着,青吟却命他收了青玉,自己则施展出驾云之术,让他站了上去。
李珣不明白她想干什么,可是在她淡漠的眼神之下,又没胆子去问,只好乖乖地站在云上,垂手恭立。
清虚曾说过,驾云之术比御剑飞行要慢,那也只是在同等条件下才有的差别。
当日,清虚的驾云之术,只用了一夜的时间,就飞到山下;现在,青吟的驾云之术,也展现出了毫不逊色的速度。
飞云向上攀升,刹那间将原来所在的地方抛得不见了踪影,李珣御剑飞行的速度,与之相比,无异于蜗牛与飞鸟的差距。
青吟坐了下来,看起来闲适自然,再看李珣,却是柱子一般僵硬得很。最后还是青吟让他坐下,他才紧张地坐在飞云的一角,和青吟保持着一个恭谨的距离。
由于角度的关系,青吟只留给他一张侧脸,即便如此,他也已经很满足了,在这一段沉默的路途中,偷眼打量身边的佳人,便是一种极大的享受。
尤其,在他胸口,还有一块带着佳人体香的玉石。
李珣突然明白单智在面对祈碧师姐的时候,是怎样的感觉了。
“难道,我……”
让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思考这种问题,可真的难为他了。在这种突然迸发的新问题上,以往所学的一切都没了作用。
他更小的时候,在宫中似乎也接触了一些,但在那地方,种种扭曲的、变态的、残暴的情形,和现在的情况完全不能相比。
烦啊……
只有在这时,才能看出李珣的少年心性,在忽喜忽愁心绪的感染下,他忘了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脸上的表情也开始随着心情变化起来。
这纷乱的心情伴随他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眼前一亮,他才回过神来。
似乎外界有什么变化!
他好奇地四下打量,乍一看去,也没什么差别,不过如果仔细感应便会发现,这里天地元气的浓度浑厚得惊人,近乎实质。
青吟看出了他的疑惑,随口解释道:“坐忘峰五十万里以上,天地元气的浓度将随着时辰的推移,而发生潮汐性变化。大约在子时最为稀薄,在午时最为浑厚。如今将到寅时,还差得远。”
竟还有这种地方?
李珣很是惊讶,但只要想一下,坐忘峰这绝非人间所有的高度,在上面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应当是正常的。不过听青吟这么一说,他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而且还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呢?
这时候,青吟又看了他一眼,道:“可知我带你过来,所为何事?”
李珣哪能回答,只好老老实实地应道:“弟子不知!”
“钟隐这几日在峰上,我引你去见他。”
“钟……钟隐仙师?”李珣差点儿一头栽下云去,怎么会是钟隐?
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