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Page06·逐渐响亮的小提琴
林娜很熟悉约书亚·基里连科，她的曾经的老朋友。
和以战斗与电子信息工程为主要长处的她自己不一样，约书亚极端强大的同时，并不怎么擅长处理脑内已经被接收到的信息——所以约书亚在战斗上总是差一点，而过去，这样的“差一点”就决定了两人间的胜负。
可那是其他条件基本平等的过去。
但是现在——
重新认真起来的两人都已经调整了心态，从暂时爆发的交锋改为拖到对方出现疏漏的时刻。而林娜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逐渐处于下风。
险而又险地躲过对方腕下突然成型翻出的刺剑，用保险箱作为诱饵拉偏约书亚的注意力，暂时脱开交战换位。用逃跑代替休息，暂时将外骨骼交由操纵。
和约书亚身上象国之一最高科技结晶的外骨骼不同，林娜身上这件除了修补容易外没有任何优势，只能说是混乱星域那群流浪佣兵中的中上档次。
幸好六月用幸存者换来的高纯度聚能棱晶可以随便用，让这件外骨骼的能量储备远高过约书亚，也更方便自己在还得抱着一具尸体的时候在约书亚的攻势下拖时间。
“……你总是在古怪的地方有不利于自己的坚持。”
通讯频道里约书亚的声音也带上了喘息。
那家伙总是喜欢不停说话，不管别人有没有心情去听。
林娜换了根船体骨架做隐蔽，看着约书亚又一次因为肢体和感官的不协调出了点小岔子。
她自己现在的情况要好得多，但是还是得想出办法——总不能一直这样拖下去。而且青霜号那边的情况……
“为什么不丢掉那具尸体呢？哪怕就带着保险箱你也不会和我打成这样。”
频道对面是沉默。
不奇怪，不需要的时候维姬琳娜总是在沉默。约书亚也不是一定要听她回答，只是自己想说话而已。
“那是菲娜西雅公主的私奔对象？她雇用你不只是要拿走无星之夜，还要把自己的情郎带回去？这也太过分了，是吧？”
“不过你确定她对着这么具东西能看出来是她的情郎？向导看不见残余磁场成像的你不怕到时候她怒极了脑你一下什么的？哦对了我忘了你不怕这个‘使者"在你身边呢。”
“说起来你搞的私奔经过使者同意了吗好吧这个不用担心我听说所有和她结合的哨兵除了你都被她脑成了她前夫……你觉得她什么时候开始动手把你也脑成那……那那那谁？”
没有回应。维姬琳娜也没有失去她那可怕的对自身控制力。
两个人绕着飞船的骨架前进后退，默契地不使用任何□□，仅靠自身的战斗素养做诡异的僵持。
扎比瓦卡哼了一声，嘲笑自家哨兵这种完全没用的絮絮叨叨。约书亚对着苔原狼耸耸肩膀，嘴里的话一直没有停下。
“不过你不担心你的小飞船那边吗要知道我家柳迪可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呦呦呦~我顺带带着的那只小狼狗能做成什么我自己现在也超级期待——会发生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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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米特里信心满满。
尽管是趁着柳德米拉一心和叛逃哨兵维姬琳娜·艾留涅娃的飞船拼命时溜下船的，不过只要能把船上的两个向导都抓住，就算是约书亚·基里连科也没资格说他什么！
年轻人对维姬琳娜·艾留涅娃这个哨兵叛逃的事件很是了解，也凭着那些遗留的资料分析过可能面对的对手——所以在猜到飞船上只有两个向导的时候，德米特里才会冒着令船长和大副暴怒的危险决定抓住这个机会！
有着漂亮棕红色皮毛的莱卡犬绕着主人奔跑，在它踏过的地方，哨兵眼中的残像纷纷消散。
在它开出的路上，鲜烈的红色如风掠过。
“￥%……）（）（）**#@#￥#￥%！”
柳德米拉单手狠狠捶下，最后还是松了力气，软绵绵地落回操作台边。
——德米特里那个蠢货！
她理解哨兵因为塔的教育觉得向导没什么攻击性，但那是从小被塔洗脑到大专门用来给哨兵配对的向导好吗谢谢！对面船上那个“使者”，他居然也敢把人家当是被塔洗脑到大养出来的货色？？？！！！
女驾驶员咬牙切齿了好一阵，最后还是重新打开了用来和那个蠢萌气人的人工智能交流的通信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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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娜西雅在加大的重力中艰难地一步一步往前挪，脸上的表情近乎疯狂。
——还能做什么？大不了用自己准备的东西侵入飞船起码夺取武器舱的控制权……总得做点儿什么……
极轻的鸟鸣声响起。
一直安静伏在西茜娅脚边的白鸟展开翅膀，随着飞船的翻转离开地板，以极优雅的姿态滑翔离开了飞船。
往日里死寂如木偶的清美女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走到了观景室的玻璃外板旁边。
她近乎整个人贴在玻璃上。因为顶着玻璃，鼻尖都有了一点变形。
西茜娅沉黑色的眼睛终于开始转动。
极细微的一转，让打磨好的黑曜石倒映出了飞船外正急速靠近的红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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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短暂的僵持后，林娜和约书亚就继续了战斗。
或者说是抢夺更合适，因为现在约书亚的目标明显是林娜换到右手的保险箱，而不是林娜的喉咙或者其他要害。
可疑的地方在于，当林娜故意提供给约书亚一个破绽的时候，哨兵简直是僵硬地避开了，宁可被林娜抓住机会反击，也没直接以前同伴的性命为代价夺走东西。
“……真是够了我说你就把无星之夜给我能怎么样能怎么样能怎么样！你拿她情郎的尸体回去哄哄那位公主不就行了吗非得和我在这儿拖？”
“约夫鲁沙。”
通讯频道里的声音重新带上了点儿微薄的笑意：“你来之前就知道我接了任务？”
——M·D。
一时间约书亚脑子里只剩了这个感叹词。
——这下药丸。
男性哨兵顿时收敛了攻击，想都不想转身就跑——而林娜则是把怀里的尸体一丢，十支爪刃长度随着她扑向约书亚的动作再次暴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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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白鸟从蓝色小飞船中冲出，直向德米特里而去。
随着逐渐接近年轻的哨兵，天鹅褐色的虹膜更逐步被浓墨侵染。到了能与德米特里对视之时，白鸟已经拥有了一双沉如噩夜的黑眸。
无声无息扩张开来的精神压迫如同烟雾，在人们注意到之前就把所有人拥进了自己的怀抱。随之而来的，是来自“某一个”向导的甜美诱哄。
对于哨兵来说，这是能放松自己大脑中要压断所有神经的舒畅。但也就是一点诱惑而已，德米特里稍稍集中精神就摆脱了它。
——向导也就只能做这事儿了。
德米特里不屑地撇了下嘴角，莱卡犬跟着一起嘲笑一般狂吠。年轻人对着精神向导兼爱犬笑了笑，然后挑衅般看向那只巨大美丽的天鹅——
他只看见无边星空自白鸟眼中骤然扩散。
柳德米拉一点不惊讶地看见属于德米特里的信号亮点上弹出“失联”“危险”的字符。女人认命似的一闭眼，开口叫通讯员把自己的耳机直接连上那个一直试图和自己通话的频道。
在短暂地应付了那个似乎比过去活跃了的人工智能之后，柳德米拉快速转入正题。
“，我想直接和使者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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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茜娅的精神图景一放即收，陈霄和菲娜西雅都只看见了一瞬间的美丽太空。
也就是在那片比真实更美丽的星辰消失后，那架包裹着一个哨兵的红色外骨骼停滞在了废墟里。
同时，打开了观景室里的音响。
音响传出的是一个明显是真人而非那电子合成音的女声。
“使者，我是柳德米拉·基里连科。”
女声微微沙哑，像是时常抽烟那样的声音。
“我问你，我们放弃这次任务，你把德米特里送回我们船，我保证他在你们回到费夏之前他找不了你们麻烦，行不行？”
华裔女郎慢慢转身，过程中有一瞬陈霄对上了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似乎第一次开始转动，也第一次让人明确地意识到她是在看着什么东西。
美丽的黑眼睛里流光轮转，可本身的转动却是僵滞而迟缓的。甚至恍惚偏移了好一会儿，西茜娅的视线才落上了被安置在墙壁边上的音箱。
西茜娅反应速度的缓慢似乎让柳德米拉有了误解，音箱传来了些许属于敲击操作台和蹂|躏纸卷的声音。
“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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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够的话……”柳德米拉看着临时打开的哨兵监测光屏，左手反复揉捻卷成烟卷模样的纸卷。
“……维姬琳娜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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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霄和菲娜西雅同时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音箱。
两个人大概能猜出使者和维姬琳娜这两个名字是指谁，所以才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同时面对着三个向导，长年在这种明显不是为哨兵专门设计，噪音和气味过滤方面对普通人都水准平平的飞船上生活，林娜·阿德尔都没有出现过一星半点失控的迹象——进出两次事故现场就能让这样一个哨兵失控？qδ.o
但是——
“你也应该知道林娜会被什么刺激。”柳德米拉的声音听起来就相当不快，不过这不快似乎不是冲着西茜娅去的。
“你真的打算让她……”
轻微沙哑的女声猛然顿住，因为说话人已经看见了向自己方向冲来的红色装甲。原本保持着和德米特里的相对静止的白鸟一振双翼，开始绕着两艘飞船盘旋起越来越大的圆圈。
西茜娅慢慢开合唇瓣。
长久未曾发出声音的嗓子干涩沙哑，吐出的词句却依然有着动人心魂的韵味声调。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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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书亚感觉到了属于使者的精神力量猛然压下。男性哨兵动作随着这股强大力量的压迫一僵，林娜趁隙突入——
然后两个哨兵的动作都停滞在了同一刻。
巨大的白鸟从废墟的缝隙间飞入，先是一喙叼住炸成毛团的猫头鹰，接着一翅膀把喉咙里还在滚着声音的灰狼打得一个愣怔。
把还在发出尖笑声的猫头鹰安抚下来以后，天鹅落在了林娜肩上。
随即属于使者的强悍精神直接侵入两个哨兵脑域，也导致了约书亚和林娜微妙的感觉同步——他能微微感觉到使者主要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和一丁点儿维姬琳娜脑中被使者像是叠衣服一样叠好收回脑海深处的狂躁和愤怒。
在使者放开了对约书亚的压制后，林娜还是僵硬在原地——大概是被使者顺带着重新梳理一遍精神什么的？约书亚也没有尝试偷袭或者转身就跑，男性哨兵跑到一边，从尸体怀中撬出了保险箱抱在自己怀里，顺便把尸体拖到了林娜身边。
跟着他就干脆一屁股坐到了一根金属管上，耐心地等着林娜的精神回归现实世界。
约书亚等的时间不久。在他刚换第一个坐姿的时候，老朋友那双紫眼睛就恢复了焦距，不太友善地打量起他怀里的黑箱子。
“已经在我怀里了，愿赌服输啊维？”
“我还不至于。”
林娜没好声气地回答。
少女左手上的爪刃已经尽数收起，动作轻柔地爱抚自家的小猫头鹰（约书亚怀疑是给天鹅看的）。这么近的距离，约书亚也能将林娜不太高兴也不至于愤怒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好久不见，维。”
“说了多少遍了……好久不见。”
林娜也跟着坐了下来，然后又是一阵寂静。约书亚沉默了一会儿，苦笑了两声。
“本来还想说点儿什么，但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
“三四年不见了，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林娜研究了一下尸体的姿势，最后还是挫败地确定了只能自己把它小心地抱回去。紫眼睛相当快速地眨了两下，这才重新把落点转回约书亚身上。
“不然你要我跟你讨论什么？KGB和帝国塔对我的通缉令？还是我通过哪条线跑的？或者帝国境内向导自助协会被灭了几个据点？再或者你这些年做了什么事？”
哪个都是不能说的秘密，不在各种灰色地带混日子也不在华夏和自由商联的高阶哨兵，日常就是训练再加联邦输出的商业大片。和大片不同的，就是英雄们总是遇不到美女，回了塔功绩也不一定能保证自己能和心仪的那个向导在一起，更别说让别人知道自己做的事了。
而林娜能说的，也就是在混乱星域能遇到几个倒霉鬼，或者别的什么坑爹事儿——但是这些约书亚一样能在自己的任务里看到不少。
所以也真真正正是没有什么话题可说。
“……不，还是有个话题的。”约书亚隔着头盔装作摸了摸下巴，“维你这张十年不变的娃娃脸是怎么回事儿？”
——？
“有什么秘方没有？用的什么保养品？哨兵向导衰老慢但也没有你这样万年少女脸的——你又不是华夏人。”
——……
“告诉我吧维？你自己万年不老也惠及一下老朋友嘛，我正好用这个方法讨好柳迪~假如我家亲爱的为了这个奖励我一个热情的吻就更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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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那种东西。你让柳戒烟试试，效果多半差不多。”
“别。她就靠烟来放松压力呢。”约书亚挺认真地回话，“她都已经为了我改抽女士薄荷味香烟了，我没想让她再改。”
然后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约书亚盯着林娜肩头那只委委屈屈缩起来的大天鹅，最后轻声叹了口气。
“嗯？”
维姬琳娜紫色的眼睛再次从神游中转了过来，等待着老朋友的话。
“该说再见了。希望下次见面你还活着。”约书亚先站直了，还故意晃了晃手里不大的保险箱：“这个就是我的了，啊？”
“你高兴就好。”林娜毫不犹豫地回了个白眼，倒没有再次发起攻击的意思。
少女模样的哨兵就坐在原地，看着老朋友的身影消失在重重飞船残骸之后。
“也希望你下次见面的是活的，约夫鲁沙。”半晌，林娜也叹了口气，“然后，你这家伙什么时候才能发现箱子是空的呢？不擅长分析的约书亚同志？”
哨兵慢慢勾起嘴唇，在天鹅不大赞成的鸣叫声下恶劣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