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千年

一梦千年

大唐永淳元年夏,关中大旱,长安米贵,斗米比金,京师人相食,寇盗纵横。

天后与帝建言率百官就食东都洛阳,然帝风疾日重,目不能视,药石难理。行至洛阳舟车劳顿,恐疾愈重,故未允。

天后又献策于帝,劝帝封禅嵩山,祈福神明庇佑天帝龙体康愈,福寿延年。帝始允之。

令太子李哲(即李显)留长安监国,擢拔三宰相共辅之,帝后同率百官车驾至东都。

同年秋,帝令造奉天宫于嵩山之阳。

永淳二年十月,帝备驾将幸奉天宫,封禅嵩山。

天蒙蒙亮,洛阳城笼在漫漫晨雾之下,好似琵琶遮面的女子,虽看不真切,却别有一番婉转风姿。

更夫手中的更鼓“梆梆”地敲了五下,大唐的东都方渐闻人语之响,整个洛阳城在秋末冬初的轻寒中缓缓醒来。

“咳…咳……”

不同于闻更鼓而起劳作的洛阳百姓,在洛阳城南定鼎门右侧明教坊的崔家一座小院子内,躺在床上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的崔家二房的二姑娘,是被房中浓浓的熏香给呛醒的。

“小娘子醒了,翠芜姐姐,小娘子醒啦。”

崔婉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见到的便是一个扎着双平髻的圆脸丫头把头伸进幔帐,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双眼一亮,又立刻把头缩了回去,便放开嗓子朝着外头喊了起来。

什么情况?

她明明躺自己床上睡觉,还梦见自己去梦寐以求的学府上大学来着,怎么一睁眼,就莫名其妙到这么个怪地方来了?

嗯……定是她太累出现幻觉了,再睡一会儿就好了。

于是,崔婉盖好摸起来手感丝滑,看起来很贵的天青色福纹织锦衾被,调整好睡姿,重新闭上眼睛,很快又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十二年头悬梁锥刺股地苦读,卷子做了一沓又一沓,一切终于有了回报,她收到了理想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她美滋滋地将那张薄薄的硬皮纸抱在怀里,咧开嘴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这回,她是笑醒的。

但她马上笑不出来了……

入眼所见,还是那古朴的雕花床榻、垂着丝绦的幔帐,以及先前口口声声喊自己小娘子的圆脸小婢子。

此时,那婢子旁边还多了个年纪、打扮都差不多的另一个小婢,两个人正同坐一个胡床,背对着她聊得浑然忘我。

“你说此番天皇和天后去奉天宫,还是魏元忠魏大人担护驾之责么?”中气十足,是那圆脸丫头的声音。

“是吧。去年天皇天后不是命裴将军陪着太子守京都么。按理说,留在长安防蛮子和流寇哪里要那么多人。上回我听咱王管家提过一嘴,说那是因为裴将军当年把天后给得罪狠了,天后不待见他,所以不让他跟来洛阳的,哪知天皇天后前脚刚走,裴将军后脚便病死了,我看定是气死的。”回话的丫头音量不大,可八起卦来却丝毫不落下风。

“话说这魏大人可真有办法呀,去年天后安排他护着圣驾还有文武百官,整整一万多人马,还不给一兵一卒。魏大人居然想出来把天牢里的匪首给放出来,穿官服戴官帽,当那护驾的开路先锋,愣是把一万多人安安稳稳地带到洛阳来。”

虽然此事已当了洛阳百姓一年的谈资了,可圆脸小婢一说起来,依然是啧啧称奇。

“哈哈,可不是嘛,那些盗贼一见自家贼老大竟去护圣驾了,竟个个闻风而逃,哪儿还敢打劫……”

躺床上的崔婉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地盯着雕刻了芙蓉花的红木窗牖,内心却因从两个碎嘴小婢絮絮叨叨中拼凑出的信息而翻滚沸腾……

神特么、她居然莫名其妙、毫无征兆地穿来了大唐高宗时期!!!!!

然而,两个婢女并没有感受到她们身后的小娘子心头的震撼之情。

崔婉发个呆的功夫,俩人已经从国家大事聊到隔壁宋元抚家的长子宋璟考中进士后娶了崔家旁支的嫡女,紧接着,不知如何地,又将话题拐到隔壁的隔壁龙兴观做的素菜包子味美价廉,到最后,九转十八弯的,可算是把话绕回自家主子落水之事上。

“老天保佑,咱小娘子可算是活过来了,把我熬了三天三夜没合眼。”圆脸丫头捧着小胖脸,大大松了口气。

“是呀,夫人也不知怎么想的,前天晚上小娘子烧得气都不大喘了,夫人还把碧桃姐姐给叫走。亏得太夫人心疼小娘子,忙把翠芜姐姐调了过来……否则,就咱两个,小娘子怕得多熬上好几日。”轻嗓门小婢点点头深表赞同。

“可惜咱小娘子是个没眼色的,不晓得跟太夫人亲近。”圆脸丫头哀怨的语气里颇有怒主子不争的意味。

“这哪里是小娘子不晓得啊,分明是怵着夫人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夫人因着当年生小娘时候的事记恨太夫人呢。哪里肯让小娘子去亲近太夫人……”

崔婉屏气凝神听了半天的墙角,可算弄明白了。

原来,她穿到清河崔氏乌水房二房的嫡次女崔婉身上。

也不知何故,原身似乎让她亲妈很是嫌弃,一个生了大病的嫡出小姐的房里只安排了三个侍婢不说,亲闺女正病着呢,她却把她的贴身大丫鬟都给叫走了。

原身的亲妈跟婆婆不对付,连带着也不让自己女儿亲近祖母。

古代这人际关系果然十分复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尚待她摸个明白。

但凡有一丝回去的可能性,她自是百万个不愿意呆在这里的,毕竟此地的社会生态,完全不符合她自幼树立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睡一觉回去如今看来是行不通了。倒也不是没想过死他一死,可就怕万一死了活不过来,那可就白死一场了。

为今之计,只能在大唐苟了!

既已打定主意,她便装模作样地咳了两下……

果然,那俩丫头立刻打住话头,蹭地跳了起来,齐齐转过身、喜出望外地朝她跑来。

见崔婉挣扎着要起身,圆脸丫头忙上前小心扶着她,轻嗓门丫头则麻利地抓来个云纹锦绣软枕塞在她背后,待伺候她坐稳了,圆脸丫头重新才放开了嗓子说话。

“玲儿,你快去告诉翠芜姐姐小娘子醒了。”

崔婉:哦,那轻嗓门丫头叫玲儿。

同时,崔婉也看清了那玲儿的模样,十一二岁的年纪,脸蛋同样是唐朝标志性的圆润,不过看上去比那憨憨的圆脸丫头多了分机灵。

“嗯。秋彤,你快给小娘子倒些水。”

玲儿临出门还不忘交代一声,秋彤闻言才一副恍然大悟状,听话地到一旁拿过紫荷琉璃盏去倒小炉子上正温着的水。

这时,崔婉才将双手从被子里抽出仔细瞧了瞧——是一双总角小童的手,和那两个胖丫头不同,她的手腕细细的,两只手白皙柔嫩,指甲粉泽透亮,一看便是娇养的世家小姐。

崔婉就着秋彤端着的琉璃盏喝了水,忽地心头一动,想到个问题:“秋彤,我怎么落水的?我烧的有点记不清了,你跟我说说。”

秋彤见自家女郎大病初愈的脸比往日里又白上几分,如那初冬新雪,鲜嫩皎白。小巧的下巴如今又细了一点,衬得原本有若秋水含波的杏眼更大了一些。不胜娇柔的模样只怕比传说中的西子还动人心魄,此等姿容待将来长开了,怕不得有多少男子要争抢着娶回去可劲儿怜爱呢。

只不过,她总感觉女郎和以往有些不同,从前女郎因不受夫人所喜,行止总有些畏畏缩缩的,眼底总透着怯,纵有十分美,也叫那分怯给削没了三分。

如今,女郎眼睛里的那股子怯不见了,却换上一抹她说不出的神采。

这不,女郎直勾勾地瞅着她一问话,她便不由自主地如竹筒倒豆子般将一切都说尽了。

“那天小娘子说要去园子里玩,奴婢和玲儿要忙咱们院子里的活计,是碧桃姐姐伺候您出去的。您落水后,碧桃姐姐回来说,那天去园子里,碰上萧姨娘房里的喜月带着二公子也在那儿。您惯来和二公子玩的好,两个人便邀着斗百草。后来天晚了,有些凉,喜月劝二公子回去,二公子刚输了您一局,正不甘心呢,哪里肯回,喜月无奈,便回去给二公子拿斗篷。您和二公子便又各自摸着地去找新草。”

秋彤说了一大串,歇了口气,又声情并茂地继续说道:“可这都冬天了,园子里哪有那么多草呢。谁知池子旁石头缝里一根歪长着的菖蒲让您和二公子一起给瞧见了,您怕被二公子给抢了去,便急着去拔,不料脚一滑便掉池子里去了。幸好府上会凫水的小厮林小五就在不远处,碧桃姐姐一喊他就过来,把您给救了上来。据说,刚救上来那会儿,小娘子您气都不喘了,还是小五在一旁教着碧桃帮你拍吐了几口水,您才缓过来点。冬天的池水得多凉啊,那么一番折腾,冷风一吹,后来几天,您就烧得不见醒了……”

崔婉心道:好家伙!秋彤这嘴皮子溜的,不去说书可惜了。

只是,她本以为就像小说写的那样,原身落水是有恶毒庶女之类的陷害呢。

竟没有!

倒是她脑补的戏太多了。

不过,原身亲妈把那叫碧桃的贴身丫鬟叫走干什么?罚她看护主子不利?

崔婉心思一转的功夫,玲儿跟着翠芜绕过那扇四君子双面蜀绣屏风进屋了。

翠芜看似去年纪稍大一些,正当舞勺之年,鹅蛋脸上生了几颗活泼的小雀斑,梳着双螺髻,眉眼并不出色,行止却带着一股子干练。

看崔婉倚榻上坐着,一边上前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把崔婉瞧了个遍,又给她把被子掖得严严实实,一边嘴上说道:“碧桃去了夫人那儿,换了我过来,太夫人还是不放心小娘子,便着我每日去跟她报一遍小娘子的情况。”

※※※※※※※※※※※※※※※※※※※※

李显在667年封英王的时候改名为李哲。

胡床不是床,是比较长的小马扎。

唐朝女子一般就闺名后面加个“娘”,比如武媚娘(媚是太宗赐的,不是她本名,本名不可考),还有更不讲究一点的人家,一般就是姓+大/二/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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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初见时,她轻纱覆面、谈吐生风,腹中自有一川山河,虽未见其颜却足以让他神魂颠倒,允诺余生。

少女促狭地眨眨眼,一双眸子灿若星辰,她笑道:“你出身贵胄,我却貌若无盐,你父母能允你娶我么?”

少年认真点点头:“我乃家中老幺,上有诸多兄长,无需我继承家业、光宗耀祖,于我娶媳并无苛求。”

阴差阳错,再见之时,她已摇身一变成为一国太子,在东宫内妻妾成群,还有好几个孩子得养活;

而他则是让突厥人闻风丧胆的冷面将军,

被告知佳人已逝的他失魂落魄、早就心灰意冷无意谈情,却不想再次动心竟是为了个男子!

他看着太子雌雄莫辨的绝美姿容,暗忖:断个袖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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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未来宰相的掌中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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