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相向

刀剑相向

维特妮斯深深看了她一眼,眸光从她眼中的水色掠过,轻轻叹了口气,到底是纵容地勾起了唇角。

她从容地从怀抱着的古琴中抽出剑来,将琴并琴囊一道,小心地交给了立在身边的明甬,抬手将人拉进了幻境里,留下的回答轻得几乎要飘散在风里:“好,我答应你。”

在被拉进幻境的瞬间,周围就安静了下来,明甬和余杭,还有那些来来往往、根本看不到祂们的人类全数被留在了外面。

维特妮斯的面上一如既往地毫无波动,白绫遮目,垂落的兜帽遮住了她的神色,即便知道现在自己的神色也已被掩在了兜帽的阴影中,楼兰依旧微微偏过头去,试图避开对方过分平静的眼神,面上带着几分不自知的仓皇甚至狼狈。

在幻境中的打斗,会痛,会受伤,会流血,但,独独不会死亡,当然不需要留手,大概,也不会有谁留手。

楼兰的眼尾还沾染着些绯色,唇角却已勾起了嘲讽的弧度,事实上,她此时能够保持镇静已经足够有勇气了。

维特妮斯的每个动作都在隐晦地告诉她,会沉溺在过去的傻瓜大概也就她一人,可她最初想要的,也不过只是对方一句直白的关心和承认。

双刀出鞘。

刀锋上凛冽的寒芒映着琴中剑的柔韧。

她们终究像那个时代,被她们庇佑着的人类一样,站在了对立的两面。

楼兰手上的刀锋向着维特妮斯狠狠压了过去,那人手中的琴中剑轻而易举地挡住了第一把刀的锋芒毕露。

女孩面无表情地后撤半步,左手背在身后,剑刃斜向上滑动,后半截剑刃尽职尽责地拦下了第二把刀的气势汹汹,连语气都是一如既往的冷静淡漠:“抱歉,楼兰。”

其实,她已经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些许不对劲,不管是她丝毫没有去看楼兰的意识,还是对汉朝时期记忆的淡忘。

文明见证者不存在忘记的说法,祂们是时空的宠儿,甚至能够在漫长的时间线上嬉戏,忘却会出现在任何事物身上,但独独不可能出现在祂们的理智里。

维特妮斯对自己极为了解,她向来是护短的,哪怕对方是楼兰,并非属于那个朝代的她管辖,但对花费某些代价,就能够看到未来走向的她而言,楼兰终究会属于她,属于她的文明,那么无论如何,也算是在她庇佑下的城市意志,哪有轻易抛弃,甚至毫无记忆的道理?

所以,哪怕忘记了确切的原因,她也能够笃定,当时她的选择必定有着逼不得已、甚至不能宣之于口的原因。

但也正因为如此,在确定事实和她的目的之前,她绝不能这样草率地直接告诉楼兰,无论如何,对现在的楼兰而言,她的抛弃是真的,她的忘却和忽略也是真的。

琴中剑再次与刀锋相撞,金属摩擦的噪声响起,维特妮斯在心中叹着气,她其实,不想再打了。

她们现在的想法虽然并不相通,但维特妮斯可以肯定,当时的她绝对不是抱着这个想法去实施的,毕竟,她从没想过伤害楼兰,现在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也不会有。

她是在大一统的秦王朝时期出现的,当时,绝大多数城市意志已经成型,她虽有着文明见证者的名义,却更像是被众人共同宠溺的孩子。

楼兰大概,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由她亲自看顾、培养长大的城市意志,当时的她们关系亲密,甚至像是对人类普通家庭里的姐妹。

楼兰像是她的亲妹妹,会向她撒娇,会对她抱怨,会在沙尘漫天、毁去建筑的时候,含着泪娇声让她呼呼,会在沙漠狂风四起、鬼哭狼嚎的时候,撒着娇要求她陪着休息。

剑锋挑起的气浪终于掀掉了她的兜帽,维特妮斯不经意地一瞥,那双向来盛着漫天星辰的异色瞳里含满了水色。

在侧身的瞬间,楼兰抬袖,状似不经意地在眼角擦过,仿佛只是切换成双刀的动作,可维特妮斯却看的分明,晶莹的泪珠顺着眼尾滑落,擦着袖口沁入雪白的布料中,星星点点的湿意没入翻飞的袖摆中,在刻意的动作之下,消失得无隐无踪。

琴中剑脱手,“当啷”一声砸在了地上,维特妮斯苦笑一声,停下了动作。

她早该感受到的,不管是楼兰此前话中的迟疑,还是之后她毫无章法的打斗动作。

那人平日,总是喜欢把那些小心思瞒在小动作里,而被她宠着长大的妹妹,终究还是在她手中,受了委屈。

维特妮斯侧首避过了楼兰扫过来的长腿,这才毫无预兆地伸出手,抓住了向着腰侧砍来的刀锋。

她握得极重,几乎在手掌握上刀锋的瞬间,鲜艳的红顺着伤口沁出,甜腥味就在幻境里弥散开来。

鲜血顺着斜向下的刀脊淌下,她却仿佛感受不到痛,只依旧不闪不避、身子挺拔地站在了原地,任凭第二把刀带着成片的寒光,威势赫赫地砸在了她身上。

幻境处于她的操控中,比起当年和楼兰打闹时仿佛玩笑的拙劣伪装,此时空间和时间几乎同时的细微变动,也终于瞒过了楼兰的眼睛。

她不知道对面那人已丢下了剑,不知道那人正站在迷雾中任她伤害,在对方出手抵挡的瞬间,愤怒和委屈就已经弥漫了整个胸膛。

这样激烈的情绪在一个照面间,几乎轻而易举地掩盖了她细微的手感,触到实物带来的感受在漫溢的失控感中被忽略,浓烈的腥甜被起起落落的迷雾带散。

于是,在楼兰毫不克制的力道下,第二把刀的刀尖终于从维特妮斯的肩头滑落,在她的胸腔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迷雾中,维特妮斯无声无息地松开了手中紧攥的刀锋,她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受了伤的右手背在身后,左臂上扬,挡住了面部,喉头微动,到底是将那声痛呼生生压抑了下来。

堕落后的楼兰作为职业杀手,从不在任务中应用能力的她,常用的又是这个时代被压制到极点的冷兵器,当然有着自己的本事——作为城市意志的身体素质优势,在极度冷静,或是极度愤怒的情况下,她的出刀速度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突破普通手枪的子弹击发速度。

被彻底激怒的她出手,自然不会有分毫留情,寒芒快速闪动,在她意识到维特妮斯的动作之前,她已经换遍了劈砍刺的所有手法,出刀了几十次了。

直到快速移动的她一脚踩上了维特妮斯扔在原地的琴中剑,才在神情恍惚间,意识到这人早已不知何时,弃了武器。

漫天的黄沙从她身后涌起,驱散了遮掩的白雾,楼兰低头看向脚下,她以为由雾气凝结成的湿滑其实不过是那人的鲜血。

而放弃反击,放弃防御,甚至一并放弃了闪躲的傻瓜现下正安静地半跪在原地,一手支地,默然垂首,粘稠的血液呈线状从嘴角滴落,红得让人心惊。

琴中剑静静躺在她脚边,鲜红的衣衫挡住了血迹,黑色的兜帽拢住了神色,也只有露出来的那半张苍白面孔,才勉强展示了她现在的虚弱。

那人轻咳了两声,甚至丝毫没有意识到身边的变故,只有些狼狈地颤着手从唇上拭过,沉默地试图擦净源源不断的血液。

场面静了一瞬,维特妮斯后知后觉地缩了缩。

毕竟,方才劈头盖脸的刀光全是对着要害招呼的,再加上这本就是城市意志的武器,即使她有着文明见证者的强悍体质,也不免有些难以抵挡。

汹涌的痛感已经挤占了她全部的意识,这也是她半跪下来的原因,即便现在,她的直觉已经感受到了不对劲,让她眼前发黑的虚弱感也不允许她做出任何其他的动作。

“见证者?见证者?”见她毫无反应,有些慌乱的脚步声在幻境中响起,楼兰难得有些冲动地直接走到维特妮斯近前,蹲下身来,又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颌,“华夏,你怎么样?”

维特妮斯顺着楼兰的力道抬起脸,宽大的黑色兜帽缓缓滑落,系着白绫的容颜暴露在幻境温和的日光中。此时的维特妮斯早已没了往日的冷静和威势,严肃紧抿的唇线反倒是透出了些脆弱的凌虐美感来。

她的唇色是极浅的绯色,面上带着失血过多的苍白,鸦羽般的长发柔顺地垂落在胸前,红衣上刀痕错杂,沁出的殷红在布料上染上了深深浅浅的印记。

楼兰的呼吸微微一窒,手上力道稍松,可再细看时,那人瞳孔涣散,分明已是痛极却仍硬挺着半声不吭。

这开始也并不是她的本意,那是她认下的姐姐。

都说长姐如母,华夏的文明见证者伴着她长大,伴着她知事明理,伴着她度过了几百年,几乎见证了她整段短暂却自认辉煌灿烂的生命,她又怎么会想着伤害她?

略缓了缓,她终于,从汹涌而至的纷杂感情中,重新找回了对这人的在意:“君、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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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上章介绍的,是楼兰。而楼兰本身,其实是个独立的文明。在那个年代,楼兰作为丝路明珠,是个极小的国家,她处在汉朝和匈奴的交界地带,无论是政治上,还是军事上,都属于左右逢源的墙头草。也不用愤愤不平,这几乎是必然,因为国与国之间,本来就只有利益纠葛,很少能打感情牌,楼兰作为小国,位于当时的两个算得上是超级大国的存在中间,当然只能虚与委蛇,否则等待她的,要么是灭国,要么就是沦为附属。是作者私心改了楼兰的设定,但在历史中,楼兰本身并不是驯服于中央王朝的存在。

情节:按照设定而言,楼兰其实蛮惨的,不管是被血裔主动抛弃而失落(采用的是法显西行时的记载,现代人推测,楼兰是因为断水而废弃的),还是养大她、被她当做姐姐的女主没有来看她,而毫无情感经验的楼兰所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强忍着自身的情绪打上一架,打完架,无论怎么样,这件事就算过了。再加上女主本身觉得亏待了她,所以女主才会主动让步——这是经由她一手养大的,当做妹妹宠着的存在啊,想明白了对方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之后,她又怎么会下得了手?

这几章有一点点沉重,不过,还是继续求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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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英美跨世界自救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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