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京城的赵姓公子
也不怪他惊讶,这父女俩一见面,向来都是一个怒气冲冲一个火上浇油,这么客客气气的还是头一回。
“璃儿啊,跟爹说说,你看上了哪家的公子,只要你说出来,”说到这里,想起琉璃做过的那些伤风败俗令他肝气郁结的事,马吉突然有些着急,“爹立刻上门提亲!”
感受到马吉兴奋下满是嫌弃的眼神,琉璃一脸黑线,自己这十八年是怎么混的啊?连亲爹都不待见。
“女儿找到了,”琉璃勉强从脸上扯出一个笑容,话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哪家的?”
“不……”知道,刚要回应,看到某人近在咫尺的脸,心上警钟一响,琉璃及时止损,决定采用迂回策略,改口道,“那个公子剑眉凤目,玉树临风,才华横溢,仁德无双……”
“谁?为父这就去提亲!”这一番形容下来,听得马吉老眼都冒了绿光,像一匹发现肥肉的狼。
琉璃再次怀疑马吉是不是要和自己抢夫婿……
“他一袭锦袍,头束金冠,腰挂碧玉……”见父亲被自己绕了进去,琉璃暗自得意,也不睬他,自顾自地继续道。
这“迂回”策略,就像画迷宫,只有多画它几圈,进去的人才不容易绕出来。
“额……”马吉无奈扶额,第一次体会到在一旁干张嘴却插不上话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只好顺着琉璃的话说,见缝插针,“好好好,是是是,既然那公子这么优秀,那他叫什么,年纪多少,家住何方啊?”
“这位公子他姓赵,名……,家住京城。”对于锦衣公子的名字,还未知晓的琉璃只得用省略带过,至于住处,女扮男装的她自与锦衣公子惊鸿一邂后,又陆续相处了数日,因常于京城见面,所以她确定他是京城人。
“名什么啊?”眉毛一挑,全神贯注的马吉发现了疏漏。
“哎呀,人家没好意思问啦……”琉璃故作娇羞,掩面道。
“就你,还会不好意思?”打量着女儿,像在打量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马吉调侃道,以他对琉璃的了解,若是真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即使不会穷追猛打,也会纠缠不休,绝不会矜持到连名字都不好意思问。
何况,她压根就不是矜持的人,若是,他也不用为了把她调教成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操了这么多年的心了。
“这么说,他的身份和家世你也全都不知道喽?”老道如马吉,见状,立即猜到了整件事情的原委。
这丫头莫不是一见钟情,与人家只有一面之缘,还未来得及深入了解?
双眸微眯,看来“摸底儿”不过是为了逃脱“责罚”而用来“应急”的幌子,以她风风火火的性子,若真的把寻夫之事放在心上,也不会是这种结果。
“也不是啦,女儿知道他家住京城,而且……而且很有钱!”琉璃搜肠刮肚,也只想出这么两句更加“详尽”的描述,她耷拉着脑袋,一脸忐忑,像只犯了错误的哈巴狗。
“这话和没说有啥区别?京城这么大,有钱人这么多,爹到哪里去找你说的那个什么赵……”说到此,话戛然而止,似是捕捉到了什么重要的信息,马吉一拍脑门,转头望向琉璃,神色严肃,“你说那公子姓赵,可是真的?”
“嗯呐。”琉璃点头如捣蒜。
“皇族人么……”眯起双眸,狡黠一笑,马吉胸有成竹地道,“京城皇族有数那么几家,你爹我又贵为丞相,只要不是皇上本人,对于你的意中人,老夫还是势在必得的……”
“阿爹,你真的能找到他?”琉璃大喜过望,早知道父亲不反对自己,回府的时候就应该告诉他,也省去了那些生搬硬套的波折。
“不在话下。”
次日,皇帝下旨:
十日后,于“大庆殿”举行选妃大典,着令所有朝臣世家女子,满十六岁且品貌端正,尚未婚配者入宫参选,违者以欺君之罪论处。
慈宁殿。
“皇儿,你可决定了?”太后坐在榻上,郑重其事地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稚气未脱的少年。
竟然先斩后奏,这个皇儿未免太自负,她虽不临朝,但论治国理政,还是远胜于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的,治国不比儿戏,牵一发而动全局,为了把失误降到最低,饶是如何有把握,他也应该提前与自己商量一下。
“回禀母后,决定了。”眼底划过一抹忐忑,赵风道。
自父皇驾崩后,母后一直不肯把执政大权尽数交于自己,他虽有皇上之名却无皇上之权,自然于心不甘。
这次先斩后奏,就是怕母后出手干涉。
但他初出茅庐,自然无法与权尊势重的母后相抗衡,终究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被母后这么一问,难免心中忐忑。
“回母后,儿臣决定了。”
“可有人选?”
闻言,赵风迟疑不语。
皇帝的婚事多以政治联姻为主,倘若母后觉察到自己此次选妃是为了扩张皇权与自己抗衡,不肯让步,他就只能作罢,毕竟此时自己还无法与母后对抗;但转念一想,母后早晚会知道,与其故意隐瞒,加重与母后之间本来就不和的矛盾,还不如如实相告。
“回禀母后,儿臣选的是右丞相之女儿,马琉璃。”
“哦?”闻言,沉思片刻,太后颇为玩味地开口,“右丞相刚当着群臣的面给了你这个新上任的皇上一个下马威,你就怕了,开始急着讨好他了?”
闻言,年少气盛的赵风不禁红了脸。
虽然母后操控皇权他心中不满,但论统筹兼顾,他确实不及母后。
父皇卧病期间母后曾代政数月,因治国有方,被世人称为“圣后”,能力由此可见一斑。
“是儿臣思虑不周。”
“圣旨上定的大选日期是什么时候?”闻言,太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应对之法,正色道。
“回母后,是十日之后。”
“还好来的及……”太后喃喃道,若有所思。
“儿臣知道了!”不待太后说明,赵风便茅塞顿开般兴奋地道,狭长的凤眸如燃起了一串火苗,闪闪发亮。
第一次,他如孩童般无所顾忌地打断母后说的话,见状,太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眼眶一红。
从秀女一步步走上皇后的位置,在尔虞我诈的明争暗斗中,她历经了比常人多百倍的艰难困苦,九死一生。
而有些经历,却成了她抹不去的人生污点,至今刻苦铭心。
赵风刚出生时,曾因她被先皇打入冷宫,尝尽了世态炎凉,所以,他比其它的皇子更早熟,以至于,对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保持着一种警戒。
可是,她明知道自己是他唯一的信念,却还是在那次生死抉择中,无情地将他舍弃……
“母后……”赵风的话拉回了太后的思绪,她会意一笑,点了点头,示意赵风继续说下去。
“十日内,儿臣定做出明显的政绩,让群臣刮目相看。”
“好。”太后道,依旧和颜悦色,脸上不见一丝愠怒,反而让在她面前谨小慎微的赵风有些纳闷。
“那……母后好好休息,儿臣告退。”
“皇儿……”望着那抹日夜挂念、却始终与自己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的身影,太后突然呼唤道,让刚跨出门槛的赵风动作一滞。
“母后,您叫儿臣?”这声音虽急却轻,刚出口又戛然而止,赵风只捕捉到一股气息,于是不确定地道。
“没……没有。”对上皇儿深邃而犀利的眼神,一阵愧疚袭上心头,太后尴尬一笑,道,摆了摆手。
皇儿,母后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把你当做了保命逐权的工具。皇家无情,希望有一天,你能明白母后的苦衷。
次日,太和殿。
龙椅边上,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手拿圣旨,扫了眼到齐的群臣,望向龙椅上的人。
觉察到太监的目光,少年点了点头。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朕感于天朝刑罚严苛,使罪人无洗心革面之机,故与吏部尚书商议,决定废除割鼻、斩足之刑,改为劳役,钦此。”
“吾皇圣明!”闻旨,群臣齐吉拜道。
扫了眼群臣的站位,赵风剑眉微蹙。
那几个熟悉的面孔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自上次马吉请命后,他已私下派人查证,之前站在第二、三排的人,并未按规定的品阶站位。
“呵呵,”冷哼一声,赵风轻启薄唇,虽声音轻若呢喃,却让殿下的某些臣子不寒而栗,“站错位置的,朕限你一柱香之内,回到原位,否则,以欺君之罪论处!”
说罢,又冷冷地补充一句:“刽子手已在殿外候命,今日朕便要杀一儆百!”
行刑自然要用刽子手,这些本不必尽数告知,但赵风初登大宝,根基薄弱,之前又有向马吉妥协的先例,群臣自然不会轻易听命,而站在前排的又都是朝中四品以上的大员,一旦将他们尽数杀了,不仅会因无人顶替而引发混乱,还会因“大开杀戒”而丧失人心,他只得煞有介事,让他们知难而退。
皇上与臣子之间,本就是一场力量与权谋的角逐,制于人还是受制于人,于波诡云谲的政局之中,有时不过一念之间。
闻言,殿下一阵变动,站错位置的官员陆续回到原位,只有一处站了两个官员,二人互相推搡,争执不休,迟迟没有结果。
“王兆业,许景文,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扫了眼二人,赵风道,声音洪亮,不怒而威。
闻言,二人微微一怔,不过王兆业的惊讶显然大于许景文,因为做贼心虚的他素来看不起这个稚气未脱的儿皇帝,所以在听到赵风叫出自己和另一个平时不怎么起眼的官员的名字的时候,更为惊讶。
王兆业有些后悔,他想退回原位,但身为资历不下于马吉的老臣,架子既然已经摆了出来,此时妥协难免颜面扫地,只好咬着牙将架子摆到底。
见二人一动不动,谁也没有退让的意思,赵风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当然知道是谁站错了位置,只是没想到此人如此狂妄自大,竟丝毫不把自己的命令放在眼里。
这家伙是活腻了么,比他大了两个官阶的马吉都没敢拂逆自己拂逆得这么明目张胆。
“这是谁的位置?”赵风厉声道,语气中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怒火。
“回禀皇上,是微臣的位置。”许景文争先恐后地道,唯恐被王兆业抢占先机,颠倒是非。
笨鸟先飞,他这张嘴可说不过王兆业那只老狐狸。
可他显然是想多了,王兆业可没想着怎么给自己狡辩。
暗地里,他早已悔青了肠子,此时想到皇上方才放出的话,额上冷汗直冒,他这应该叫“后反劲儿”,但外人可不会这么想。
人们只看他站在原处,一动不动,似乎还如之前一样自大不逊。
“王翰林,你可有话说?”
“臣无话可说。”话一出,王兆业老腿儿一抽筋,差点跌个狗啃泥,却还是颤巍巍地挺起身板,维护着那身为两朝元老仅存的尊严。
可他却想错了一点,向皇上认错并不是服软,而是敬重,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见状,殿上人清澈的凤眸如洒入了一捧泥沙,浑浊得看不见底。
两朝元老……两朝元老……两朝元老……
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称谓,赵风的手缓缓攥紧,他突然恨透了这个冠冕堂皇、充满威胁和钳制的词,恨到骨子里,恨到想不顾一切地将它摧毁!
“太上皇和先皇宠信你,不是因为你居功自傲目无王法!来人!”深吸一口气,赵风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终究年轻气盛难以自持,挥手对候在殿门口的侍卫道,“拖下去,行刑!”
“皇上息怒!王翰林一心尽忠于大宋,辅佐了两代君主,建功无数,求皇上法外开恩,收回成命!”闻言,老臣们纷纷替跪下替王兆业求情,这一跪,殿下的官员便矮下了一半,老臣在朝中的比例可见一斑。
“皇上……”见状,李秀也觉察到了什么,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唤赵风道,同时使了个“三思”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