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
匆匆一别后,重逢时林柯以为他会坦然接受一切结果,或喜或悲,再差不过是他空欢喜一场罢了。可事实并非如此。
所有的坦然都在齐宇出事之后土崩瓦解。
这一切跟齐宇受伤本身并无多大关系,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严昭来探望齐宇时,憋了十二年的话,像是装满水的池子,在打开一道缝隙之后喷涌而出。
天台吹着冷风,从医院楼顶向远处的山望去,一片萧瑟风景。
严昭手里掐着烟,另一只手揣在裤兜里,见林柯来了也没给他摆一个好脸色。
“能不能告诉我,齐宇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伤得这么重?”林柯走到严昭身旁去,冷风猛刮着烟头带起点点火星。
严昭猛吸一口之后掐掉烟,叹一口气吐出烟雾很快被吹散。“是为了救我。”
林柯注意到严昭脚下最起码也有五六个烟头。
“叫你上来,是有些关于齐宇的事,想趁着他醒之前告诉你。”严昭还想再摸一根烟出来,结果却已经空了,索性作罢。
“林柯,”严昭脸色十分难看,不知道是因为愧疚又或者是对齐宇的担忧,“既然回来了,既然说要来找他,就别再走了。”
“上次是我说的气话,我跟你道歉,但是,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好好对他。”
风打着卷带来凉意,严昭吸了吸鼻子,眼里布满红血丝:“这十二年,他等你,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一具木偶。你知道吗?这十二年,他再也没有笑过,甚至……甚至连出席我的婚礼都逼着自己强颜欢笑。”
强颜欢笑四个字刺痛了林柯耳朵的鼓膜,有看不见的血流进心里。
“怎么会这样?”林柯难以置信道。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谁都没有想到过齐宇会变成那样,直到你走的前几年,都没人会这样想过。我们都以为他吵完闹完就好了,可你知道吗?这一次,在他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已经远走高飞了。”
“什么?”林柯不是没想过他的离开会给齐宇带来多大的打击,可他没想到齐宇会因为他把自己变成另一副模样。
木偶……
“或许你不知道,对于他来说,最爱的人是你,其次他最爱的便是他的猫。可是你走了,他的猫,他却又亲手杀死了他的猫!”严昭捏紧拳头,若不是风带来的凉意使他清醒,或许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说下面的这些话,这些林柯狠心潇洒离去之后留齐宇独自承受的过往。
“那只叫豆丁的猫……你大概已经忘了,就是那只很亲人的猫,那个唯一在他疯狂得如同野兽一般的时候还敢靠近他的猫。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被他踢下二楼,撞死在茶几的拐角处。”严昭浑身发抖,也许是冷又或许是心疼。
“就是那一天开始,他就再也不是他了。所有的愤怒,高兴,害怕,都仿佛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人能从他的脸上看出情绪。就连橘子,那只不亲人的猫开始黏他了,都不能再让他有多丝毫笑意。”
“可是,那个时候,你在哪里?你消失了,走得干干净净,一走就是十二年!”风灌进喉咙里,严昭捂着嘴咳嗽,林柯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动。
他仿佛被人按住了静止键,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挪动脚步,只轻微转动脖颈望向严昭。张了张嘴,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就好像很多人挤在了门口一样,都在拼命往外挤,可都出不来。
“我知道你当初离开是我爸和齐叔的问题,我也知道这不能全怪你。可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要是当初我没有跟别人一起出去疯,而是选择跟你们在一起,是不是事情就有转机,是不是……齐宇他就不用变成这样了?”有热泪,滑落之后迅速凉透,又干涸在风里。
“对不起……”林柯捂着胸口,扶住栏杆使自己保持平衡不至于狼狈倒地。
“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以为……我以为我离开的话,他……”他怎么样呢?当初对齐宇信誓旦旦说喜欢他,结果呢?他自以为是会让齐宇得到真正的幸福,可他错了。
他这一走,痛苦却是一群人。
“可你独独没想到他会那么傻,傻到像一具行尸走肉,傻到明明可以过得很好,偏偏要漫无目的的等你。”呼吸沉重,看到林柯苍白的脸时,郁结于心多年的那一口气好像忽然又散了。
“还好,你回来了。所以,算我求你,别再走了。”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那一句话,也是严昭想了很久,终于强制自己软下来乞求的话。
一如当年他离开时齐宇对他说的一样,求你,别走。
“对不起,我食言了。”当年那句决绝的话回响在耳边,现在又怎么再敢再发一句誓言?
“我,不会再走了,直到他不再需要我为止。”
那天天台上的话,林柯还记得清清楚楚。严昭说齐宇这十二年再也没笑过,可当齐宇笑着替他擦泪的时候,林柯又怎么止得住泪?
那个十二年没笑过的人,就这样,自然而熟悉地对着他笑,边笑着边安慰他:“柯宝别哭。”
热泪滚落,哭后又不自觉笑了。
“想吃什么?”暂且撇下那些过往不谈,林柯已经听到齐宇肚子在悄悄抗议。
“想吃——”齐宇故意停顿了一下,时光重叠回到当年齐宇坐在病床上问他想吃什么的时候。那个干净青涩的少年,与面前这个眉毛处留了伤疤的青年重合,好像除了这一点别的都没有变,他还是当年那个他,他们没有分开这十二年,一切都仅仅是假象。
只可惜,事实就是如此。
那个爱着他的少年,爱了他十二年,把自己变成没有灵魂的躯体等了他十二年,在他回头的那一刻又把自己变回去,依旧是那副傻傻的样子。
“想吃尖……”
“不行!吃清淡一点的东西。”林柯听到这一个字的时候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虽然不忍却还是打断他:“等你伤好了我亲自给你做都行,现在先将就一下。”
“也行。”齐宇没有失落反倒开心地接受了林柯的建议。
“那你先等我一会儿。”
“你要去哪儿?”听到林柯说要走,齐宇下意识揭开被子想要下床去。
“乖,好好躺着别动,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回来。”末了林柯又加了一句:“放心,我不会走的。”
我食言了。我食言了。
脑海里还循环中当年那句话,林柯逃避着转头离开。
林柯买好饭给齐宇带来时齐宇正坐在床上盯着门口看,在看到他那一瞬间愣了一下,恍惚回神之后笑道:“嘿嘿,原来你是我的主治医生啊?”
想来是齐宇在他离开之后才注意到。林柯摆好饭菜,果真是清淡,完全没有一丁点油水的感觉。
“嗯。”
“所以——你看到了吗?”齐宇乖巧地等着林柯收拾,完全不像是一个已经三十岁的人了,倒像是个少年一样,眼里泛着光。
“看到什么?”林柯把筷子递给他,问道。
“当初你说想看我脑子里都装着什么样的浆糊来着……”
是当初运动会那天齐宇问他关于未来的打算的时候,他无意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当时他还以为齐宇是因为这个玩笑生气了,没想到他竟然还会记得这个。
“你呀,怎么还有心思拿这个开玩笑?”林柯一想到曾今跟齐宇相处的那些时光,现在齐宇就在他面前了,好像这十二年来压抑在他头顶上的乌云忽然消散了,转而是和煦的阳光洒下点点光辉。
“可是,”齐宇注视着他,忽然敛了笑意:“我脑子里都是你呀,哪里还装得下什么浆糊?”
接下去齐宇还说了什么林柯都听不见了,只这一句话就让他无法自拔。
明明是一句玩笑而已,他却又用着这么认真的神情,这么认真的语气。
良久,齐宇忽然开口打破平静:“你曾经说过,要陪我看雪。”
林柯眼神躲闪,没想到齐宇会忽然提起这个。
“是……”
我食言了。四个字又一次在头脑里盘旋,挥之不去。
“可是,前几年下过一场雪。那场雪很大,所有的路面都白了,路人的头发也白了。可是,那一次你没有在。”齐宇小心翼翼地吞了吞口水,注意着林柯表情变化,低声道:“你说过会陪我看雪,可是……”
后面的话齐宇斟酌着用词换了一个说法:“能什么时候补给我吗?”
十二年的等待,用一场雪来还,可好?
“好。”林柯心疼地看着齐宇消瘦的脸,强制自己笑出来:“我带你去我生活过的那里,我带你去滑雪好不好?”
“等你伤好了就去。”
看了十二年的雪,没有一场有你。我希望今年的雪不要那么冷,恰好可以跟你一起白头,一起步履蹒跚。
“那以后……每一次下雪,都可以有你陪我吗?”齐宇像个要糖吃的孩子,眼巴巴地等着林柯回答。
“会的。不仅仅是下雪,以后的每一个冬天都会的。B市没有雪我就陪你去北方,B市下雪就陪你在B市,直到不用等下雪天,我们的头发也花白为止。”所有没有实践的承诺都是苍白的,信者自信,不信也罢。
“好啊!”他眉开眼笑,选择了前者。
傻子。我怎么值得你这样去信我,我怎么值得你这样固执地等我?
记忆里那个醉酒的少年,在他身后傻笑:“我跟你说个悄悄话噢,我已经三十岁啦!”
“是是是,三十岁的小朋友!”那是他的回答。如今看来真是一点没差。
他已经三十岁了,却还像当初那样,傻傻的。三十岁的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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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这里说明一下,我对医学方面不太了解,不知道一般伤着脑子大概要在医院里待多久,这里的情节都是剧情需要,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大家可以指出来一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