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滴血虎符”
汉武帝晚年,浙江、湖北、安徽、陕西竟然同时发生恶性凶杀案,死了百、八十条人命,各地官府在勘察现场时,没有发现任何有力的线索,只是在案发现场勘得用血图画的一朵滴血虎符。而且,所有凶案中的死者都是没有身份户籍的流人。是什么原因令这些流人聚在一起?又是什么原因令他们惨遭杀戮?那出现在现场的滴血虎符到底代表了什么?张汤手持告案文书陷入新的思考中。
凭直觉,张公料定此又是本朝一大奇案。一种职业的兴奋、一种欲同狡猾残忍的凶犯一较高低的冲动,令他无论如何难以平静。助手燕南飞也摩拳擦掌,催促张公立即赶赴现场,再细细地勘察一番。张公长叹一声道:这恐怕是不可能了,因为循朝例,他虽然身为钦差,却是不能随意干涉外官办案的。就在这时,宫中内侍突然前来,说陛下病重,请张公火速进宫给汉武帝诊病。
此时的汉武帝似已病入膏肓,慌得内侍们乱作一团,虽有太子和御医张自忠守在身旁,但二人也是束手无策,六神无主。
张公赶到,望、闻、问、切后告诉大家,陛下此症乃惊恐忧思所致,本不是什么大病。接着他一路施针,很快使汉武帝转危为安。然而,汉武帝病危的消息却不迳而走,令田酚和早就觊觎大权的乱臣贼子寝食难安,双方都预感到陛下宾天后的权力争斗似已迫在眉睫。宫中的汉武帝在张公的照料下完全恢复了神智,但情绪十分底靡。他幽幽地问张公道:你真的不相信鬼么?张公听了此话一惊,他感到一定有不可思意的事情发生了。
果然,汉武帝拿出一只血如意给张公看,告诉他此物是他亲手赐给刘贤的,十年前刘贤被他诛杀,血如意也被一同下葬,可不知为何却突然出现在宫里,这是他致病的主要原因。接着,她向张公叙述了连续几年都做的噩梦,梦见他亲手杀死的对手和亲人来向他索命。而这些梦境又似梦非梦,亦真亦幻,恐怖异常,令他惊惧不已,不堪忍受。他料定自己已被恶鬼所缠,将不久于人世。张公从心理的角度分析了陛下的梦,否定了鬼神之说。但汉武帝还是将信将疑,因为张公无法解释血如意的突然出现。
张公认为:这却是奇事一件,但不能认为就是鬼魂作祟,难道就没有可能是人做的?汉武帝听后一惊,立即问:是谁?为什么?张公道:臣不敢妄断,只是凭着多年断案的经验,觉得此事定有佞人从中为怪,利用陛下畏惧鬼神的心性,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汉武帝道:我还有什么畏惧心性?从出生被立为太子的那天起我就不再畏惧,一生都在政治旋涡中挣扎,见到的,听到的都是死亡、背叛和杀戮。我没有退路,只能一步步向前走。最后我走到了尽头,即位登基,做了皇帝,再也没有人在我之上。可恰恰是从那一刻起,我真正失去了一切,家庭、孩子和亲情,一无所有。有的只是背叛、奉承和不停的操劳。
张公道:可陛下得到了天下。汉武帝苦笑一声:你错了,我得到的只有敌人。还有索命的鬼魂。我一定要做一场大法事,来超度那些亡灵。回到府上,张汤与助手燕南飞提及汉武帝梦病之事,一时不得其解。闹得燕南飞也怀疑起鬼神的存在来。
张公斥道:想不到你一个武艺高强,浑身是胆的大英雄竟也会如此迷信。燕南飞红脸辩解道:实在是解释不了宫中之蹊跷。张公道:人只要正身正行,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民,何必有许多杞人之思。鬼怪之说不过是庸人自扰而已。这时恰逢方佑来访,向他报告了治下平原县刘家庄出了一桩奇案,而且案发现场也出现了前几个案子提到的滴血虎符,张汤感到此案已然牵涉到浙江、湖北、安徽、陕西,现在又蔓延到天子脚下,将河南道牵涉在内,一个凶案竟然牵扯到四道十州,二十多个县,这不能不引起他高度的重视。他决定先以私人的身份帮助方佑勘察现场,至于此举不合朝规,会遭到史官弹劾,他已顾不得那许多了。
张公经过一番去伪存真的现场勘察,发现凭身份文牒而断,死者刘小宝应是一个生于秦朝初年的一位百岁老人。可从尸体来看,死者分明连四十岁还不到。而凶手所骑之马的蹄印竟大如碗口,且步幅奇长,分明该是头怪兽。这都是令人不可思议的。这其中的玄机会是什么呢?
大雨瓢泼,寝宫中的汉武帝正准备休息,突然,镜上隐隐现出一行小字,读来却是刘贤临死前的绝命诗。汉武帝强摄心神,命近侍丫头秋菊也来看,这时候令人惊悚的事情发生了。秋菊瞪着眼睛找了半天,说她什么也没看见。汉武帝吓得大叫一声昏獗过去,旧病复发。张公找来殿中省主管马厮的养马厮李昭,李昭的结论更是令张公目瞪口呆。凶手坐骑所戴蹄铁乃是秦朝所制,是秦始皇近卫军的专用蹄铁,在本朝是禁绝使用的,民间更不可能仿制。而那匹神秘的马,按蹄印和步伐判断,应该是一种曾经听说过的乌孙马,也叫天马。但这种马早在后秦时就绝种了。
这时,门突然开了,方佑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方佑告之张公,他手下的县尉奉命去查刘小宝的户籍所在刘家庄,奇怪的是他查遍了县籍和地图,并没有找到刘家庄这么一个地方。又访遍了当地熟知地理的衙役,居然大家众口一词,也都说没有这么一个地方。
这真奇了,于是他带着疑问走访了本县的一位九旬老人孟常在。结果,孟常在提供的情况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视。孟常在不但讲述了历史上确曾存在过的刘家庄,而且还提及了一桩至今未破的历史旧案。那是景帝十年,刘家庄中的一户人家,大小四十多口被人杀死在家中,死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被砍去了头和右手。他当时经办此案,便率人遍查附近的山峦、村庄,最后发现那些肢体都被供在了东林一处荒废的将军庙中。
此案勘推达四个月之久,竟毫无进展。后来他将案情讲给一位走方的道士听,那道士竟然下了一个荒谬的结论,说这是厉鬼作祟、阴兵杀人。他当时根本就不信,没想到第二天刘家庄大火,将一庄之人几乎全部烧死,同时,东林中的将军庙也起了火,当他率人赶到时,现场已变为一片废墟。他因此受到上封的重责,丢掉了官职。
孟常在说,他到现在都想不通,是什么人具有如此的能力行此大案而声色全无。他又为什么非要杀死刘家庄的人呢?难道说,真是像道士所言,是来自幽冥吗?可那又是为什么呢?关于这桩旧案,孟常在的掌握到此为止。后来他只是得知将军庙是为前秦大将蒙恬所建,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方佑继续道:孟常在的话令他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几十年前的惨案竟和今天所发之案有惊人的相似,于是他决定要弄个明白,但当他率人赶到刘家庄时,看见的庄子只是一片坟地,而刘小宝是刘族的族长,也早已死去,他的坟和碑已长满蒿草。后来他又查阅了景帝年的旧档,证明刘家庄和刘小宝都确有其村其人其事,那么孟常在所说数十年前发生在刘家庄的惨案,死者竟然是刘小宝,他十几年前就已死去,那么,几天前在官道旁被杀的刘小宝又是谁呢?难道这世间真的有鬼不成?听罢方佑的报告,张公突然想到了东林庙,决定第二天前去勘察。
首都长安,汉武帝传来专门为他执行机密要务的国师袁天罡。袁天罡禀告自己负责的特务工作很有进展,已遵照密旨连破十数个逆党团伙。汉武帝夸奖了他一番,但告诉他叫他此来并非为了特务的事,而是为他的病做个水陆道场。他感到最近神情恍惚,心智昏乱,几有崩溃之势,再不想办法恐怕大限将至了。
汉武帝刚说完这些,没想到袁天罡突然闹起鬼来,搞得天翻地覆死去活来,说他看到了死去的刘贤和两位娘娘,一时间将个宫廷闹得乌烟瘴气人人自危。汉武帝更是心慌意乱六神无主,问袁天罡有没有办法化解此来自幽冥的劫难,袁天罡长叹一声答应尽快想办法。宫中闹鬼之事又一次传出宫去,田酚和王太后加紧了争夺大权的步伐。张公在东林庙勘察时,在庙基的青石板上又发现了一只阴刻滴血虎符,从而判断此花与庙主蒙恬一定有着密切关系。
同时,他们有无意中发现了一部分刚刚被分解的尸体。死了这么多的人,为什么没有人报案呢?这时,在济同庄一座传说的鬼宅附近,投宿行人王小二因为夜里看见了鬼,吓出了失心疯病正在胡闹。张公一行赶去,在鬼宅的正房中发现了另一部分尸体,而在屋中的墙壁上,滴血虎符又出现了。
看来,凶手是在顶风作案,而且杀人总是围绕在刘家庄附近,这其中的蹊跷何在呢?找到的凶器证明,凶手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而且,屋中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鲜血,没有脚印,那些人好像都是老老实实站着让凶手杀死的。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怎样作案的呢?这时,他们又发现了一枚竹管和王小二的包袱。村民们不能理解这件恐怖的事情,都认为是厉鬼作祟。长老孟三叔嘴唇发抖地说,七十年前的鬼又出现了,济同庄也要大祸临头了。
张公力排众议,指出,王小二的确是被吓疯的,他看到了凶手杀人,而且凶手是故意要让他看见,所以才没有杀他灭口,意在追求一种需要的效果,但是王小二胆子太小,竟吓出疯病来。张公说着取出一枚小小的银针微笑道:也许,我们很快就会知道凶手的真面目了。
济同庄又发血案,但问了所有的人,没有一个人提供情况,且躲躲闪闪,不肯见官。张公几经周折,最后还是从二位老者口中挖出了有价值的口供,他们竟都是刘家庄灾祸的幸存者,据他们称,自己的族长刘小宝原是前秦大将蒙恬的部将,后为赵高收买,暗杀了蒙恬。刘小宝暗杀蒙恬后,连续数月为噩梦所缠,无法入睡,便请来一位道士做法禳邪。道士言蒙恬将军失了首级,魂魄无法进入冥界,更无法脱生,因此化做厉鬼,早晚会来寻仇。刘小宝非常惊恐,急忙派人去找蒙恬的首级,但首级已被赵高焚为灰烬。后来刘小宝解甲归田,当了族长,还收留了许多孟姓的流民。因此刘家庄又分为岗上和岗下,岗上是刘姓岗下是孟姓,可刘小宝却是在岗下庞姓人中安的家。发生血案的那座鬼宅,就是当年岗下的刘家大院。刘小宝将住宅建在岗下据说是为了躲避蒙恬鬼魂,可他还是没有逃过厉鬼的追命。七十多年前的一天夜里,刘家四十多口全都被杀,岗上的刘姓聚居处也烧起大火。衙门几个月都破不了案,后来竟传出话来说是厉鬼作祟,是蒙恬将军的鬼魂向刘家复仇来了。
此言一经传出,刘家大院就成了鬼宅,任何踏进大院之人都会被厉鬼认为是刘家之人而惨遭杀害,那些刚刚死在那儿的人,就是避雨进去的,因此惨遭厄运。他们二人也是为怕厉鬼寻仇这才改姓孟的。张公接着又询问了已被他治好失心症的行人王小二,根据他提供的情况分析,那厉鬼从扮相看,应该是被暗杀的前秦大将军蒙恬。张公真的有些惊呆了。不幸的事情接着又发生了,向张公提供情况的二个幸存长者被杀,济同庄举庄惶恐。村民们聚众跪在张公和方佑面前恳请救命,说县太爷在这里厉鬼都敢肆无忌惮地杀人,看来谁也治不了鬼,全村的性命难保了。也有人大声疾呼,求谁也没有用,早晚是个死,不如组织起来和厉鬼拼命。但到底怎么拼,谁也不知道。张汤向大家保证,不管杀人凶手是人是鬼,一定会将他抓捕到案明正典刑。老百姓不知张公身份哪里肯信,为了安抚民心张公只好亮出真实身份,布置方佑将县丞、县尉以及随行人员全部留在济同庄,保护乡亲们的安全,他自己连夜回京面圣。
沂蒙山一座道观,国师袁天罡正在接待一位神秘的客人,那就是田酚。两人密商夺权大事,原来田酚对权力早有觊觎,也想在太子与各势力的权斗中插一杠子。宫中又开始闹鬼了,只见汉武帝挥舞着双手在床上不停地挣扎,乱喊乱抓。内侍秋菊借故支走其他人去喊太医,自己和另一内侍留了下来。但他们并没有真的照看陛下,而是另有所为。
果然,汉武帝的手脚更加飞快地动了起来,秋菊微笑道:药起作用了,让他自己玩儿一会罢,说罢二人悄悄撤了出去。汉武帝似又进入噩梦之中,一条枕巾缠在他的脖颈上,两端却攥在他自己手中。他的两手不停地抓着,带动枕巾一点点收紧。他的脸胀得通红,呼吸越来越困难。砰的一声门打开了,太医张自忠在秋菊和内侍们的簇拥下冲了进来。众人一起拥上,扯下陛下颈上枕巾,张自忠飞快地打开药箱取出银针。
张汤进宫面圣遇到窦婴,原来窦婴也是为宫中闹鬼之事而来。窦婴和张公一样不信有鬼,认为所谓鬼怪都来自于人的内心,袁天罡之流不过是在君前妖言惑众,以博取信任罢了。窦婴向张公介绍了汉武帝的病症和几派势力争夺即位权的事态,深为朝政的不稳担心,主张为了大汉的盛世基业,他们应该有所作为。但张公认为陛下的病情远没有到灯枯油尽的地步,说他头脑睿智、言辞锋利、条理清楚,决不是个将死之人的状态。他告诫窦婴不可轻举妄动,以至掉入阴谋之中,为他人利用。劝他一切都要谨慎从事。
张公刚入寝殿,就赶上汉武帝病危不醒人事。张自忠吓得大呼陛下宾天,气得张公将他一通训斥。经张公施手陛下转危为安,张公随访调查,发现陛下喝的安神汤甚是可疑,便揣了药碗。
汉武帝醒来提起梦中之事,深信鬼神存在无疑。不料张公竟大言他已得抓鬼之法,同时汇报了平原刘家庄闹鬼之事。逗得汉武帝开怀笑了,道:国师袁天罡怎么样?驱鬼他都做不到,你竟然敢言抓鬼?张公道:而今殿上无人,你我君臣就打个赌。陛下封臣为抓鬼大臣,到平原县办案。如果臣抓住了平原县的厉鬼,那就说明臣有抓鬼的能耐,那么宫中之鬼就不在话下了。
汉武帝道:君无戏言!张公道:原立生死状!回到府上,张公详查史料,终于有了重大发现。在《始皇实录》中,他找到了滴血虎符的出处。据《实录》记载,蒙家军军者,乃上(秦始皇帝)之亲勛卫率,开皇三年,始皇帝集蒙家军,并为禁卫,捡军中壮士充任,以血鹰刺左臂。。。始皇六年,六国大军虎视眈眈,为始皇所执,斫其颅,斩其左臂以祭大纛。看罢《实录》张公终于明白了,滴血虎符乃是禁军卫的标志,斩人头颅和右手乃是禁军卫惩处背叛者的仪式。看来,所谓蒙恬的厉鬼,正是沿袭了禁军卫这一残酷的仪式,将背叛他的刘家人杀死后,斩去头颅和右臂,以奉血食。
联想到眼下面临的案子,不正是这样发生的么,而且每一步都是那么若合符节,毫无破绽,难道这真是一桩鬼案么?张公这一次真的有点犯难了,难就难在他找不到一点现实的证据,来证明这不是鬼案。
突然,他想到了第一次勘察刘小宝时,尸体旁那具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稻草人。张公率人来到现场,果然从稻草人的南瓜头里摸出一块牙牌,上刻:给内卫首领赵传臣。案情终于有了重大突破,张公判断,对手显然是假托前秦旧事,以厉鬼为幌子,目的是要掩盖某种事实真相。那么他们要掩盖的究竟是什么呢?张公明白,对手每次杀人都要砍下死者的头颅,肯定是为了掩盖死者的身份,但他们为什么要将死者的右手斩下呢?右手上会有什么标识怕我们看见呢?燕南飞突然跳起来道:死者肯定都是内卫,因为只有内卫右臂上有一朵尽人皆知的五行刺青,一旦被人看见了这朵五行刺青,死者的身份也就彻底暴露了。
张公道:是的,你说的对,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我才重新注意到刘小宝的死亡现场,注意到了稻草人。说到这里,方佑和燕南飞不得不対张公佩服得五体投地。原来,他们二人因案子迟迟破不了,都真的有点相信鬼神的存在了。张公继而道:内卫是陛下最亲近,也是最信任的贴身侍卫,如果说浙江、湖北、安徽、陕西和这里所发生的血案中,死者都是内卫,那就说明,这个计划是一个针对陛下的大阴谋。方佑道:可济同庄死去的那二位老者,他们不应该也是内卫吧?张公缓缓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这个案子另有蹊跷之处,要想查清滴血虎符一案,就必须先回到七十年前刘家庄发生的那场莫名血案中去。
未央宫中,汉武帝仍然没有摆脱噩梦和所谓鬼魅的缠绕,王太后来看他,劝他说幽冥之事有时是无可奈何的,劝他一定要想开。汉武帝道:我早就想开了,我从出生那刻起,从太子做到帝位,历经血腥磨难,最后成为九五之尊,世态炎凉,人心叵测,我早已看得明明白白,什么大奸大恶,酷吏强官,乃至悍将宿敌,一一倒在我的手下,没成想迟暮之年,竟为厉鬼所治,也真可算是个笑话了。
王太后问:难道国师袁天罡就没有什么办法?汉武帝摇了摇头:他能想出什么办法?他怕没法交代,已经于三天前逃走了。还有那个张汤,说他能抓鬼,现在想来也不过是戏言而已,他宅心仁厚,是为了安慰我罢了。事到如今,我也认命了,我这一辈子经历了大悲大喜,酸甜苦辣都尝了个遍,可以说死而无憾,只是太子即大统一事令我忧心不已。王太后有意将话题引到众皇子身上,可汉武帝只是叹气,并没有另立太子的意思。
这时,国师袁天罡突然出现在殿外要求面圣。刘家坟地,已故族长刘小宝的棺材被从墓中起了出来,几名卫士手持利斧迅速起下棺盖上的铁钉,吱呀一声棺盖推开了,众人发出一阵惊呼。张公缓缓走上前去,棺中空空如也,哪有刘小宝的尸体。未央宫中,袁天罡进殿后便向汉武帝卖弄起一件法器来,法器的组成是架一根神铁于宫门外,导引雷电驱鬼。一旦鬼怪接近殿门,必遭雷电轰击而烟消云散。袁天罡断言非如此不能确保殿内平安。接着他掏出一个黄铜手镯,上面贴满了驱鬼灵符,扬言是他的前辈大师亲手所绘,请汉武帝入睡前务必戴在手上,可保证陛下入睡时远离噩梦。汉武帝大喜。
刘小宝的空坟使张公产生了一堆疑问。第一,七十年前的那个夜里,刘家大院大小四十余口被杀,可偏偏户主刘小宝没有死,这说明了什么?第二,刘小宝既然没死,又是谁制造假象给他做的空棺假墓以诈死,其目的何在呢?第三,孟常在奉命勘察三个月之久,死者的肢体和头颅他也都见了,他就应该发现其中没有刘小宝,这一节他为什么隐去不说呢?第四,刘家庄被烧发生在大院血案四个月之后,如果说真是厉鬼杀人,为什么不同血案同时发生而偏偏要等到三个月之后呢?如果说真是蒙恬的鬼魂前来寻仇杀掉了刘姓之人,他为什么却放掉了最大的仇家刘小宝呢?第五,西林中的将军庙是蒙恬鬼魂的家,他自己又为什么将其焚毁呢?这一切,既不符合阳间的逻辑也不符合阴间的逻辑。乍听起来毫无破绽,仔细推敲却漏洞百出。
燕南飞猛醒道:看来七十年前的血案根本就不是什么厉鬼所为,而是一桩挂着鬼幕的巨大阴谋。而且,这一阴谋肯定与当前的滴血虎符案有着某种内在的关联。张公点点头道:现在的关键是要查清楚,刘小宝既然没死,他到哪里去了?当张公和燕南飞等赶到档案库查档时,查出刘小宝并非是解甲归田,而是景帝初年忽然失踪的。而且,书中关键的两页记载竟被人撕掉了。
显然,缺掉的两页记载,就是刘小宝失踪的原因。燕南飞感叹对手的狡猾,竟先一步毁掉了证据。张公却微笑着说撕得好!就因为对手撕去这两张纸,反而使案情大白,到了明天,一切就都了然了。袁天罡的法器还真灵,汉武帝自戴上铜手镯后,果真睡得香甜,再不见鬼魅前来纠缠。
然而,人面魍魉却在床前一步紧似一步地算计着他,汉武帝已身处绝对的凶险之中。张公唤来老态龙钟的前县令孟常在,劈头一阵冷笑道:你不姓孟,也不叫孟常在。你,是刘小宝。此言一出,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将屋中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张公缓缓起身又道:在景帝初年以前,根本就没有孟常在这么个人。景帝初年,你刘小宝因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率部下逃离了禁军卫中,来到本县,在沂蒙山深处建起了刘家庄。当时除了你的部下外没有人见过你的真面目,也没人知道刘小宝这个名字。你为怕禁军卫追查,化名孟常在,买通当时的官吏,替你增补了身份文牒,将家人留在刘家大院,而你便住进了县城之中,再也没有回过刘家庄。两年后,也就是景帝三年,你混入县衙,做上县丞的位子。
景帝八年,禁军卫得知了你的线索,便派出军官来此侦缉追捕,没想到的是,接待他们的人就是你。过了几天,你诈称找到了刘小宝的落脚之处,将军官们骗到了刘家庄,住进了你没有住过的家,刘家大院。当天夜里你的部下趁雨闯进院中,杀了个鸡犬不留。就连你的家人也未能幸免,因为他们走露了消息,才使你险遭杀身之祸的。一番话说得刘小宝无处隐身,只好如实招供。于是三个月后的纵火案随即告破。原来那是第一批禁军卫遇难后,二批禁军卫前来调查,你又将他们骗到东林庙中伏杀,并趁夜来到岗上纵火将自己的刘氏旧部一并烧死灭口,因为自己的家人都出卖自己,对部下他就更不信任了。而他之所以当初从禁军卫出逃,是因为被发现参与了咸阳集的谋反活动。
燕南飞问张公,就凭撕了两页旧档,怎么就能断定刘小宝没有死,而且他就是孟常在呢?张公道:我们昨晚到档案库查证是突然决定的,决不可能有人知道。这就说明,做这件事的人并不是因听到风声为了阻止我们查案才干的,也许他根本就不会想到我们会查这里。他撕去档案完全是另有目的。那么如果刘小宝已死,他此举就无法解释。因为世上决不会有人对一个死去几十年的人发生兴趣。那么既然刘小宝还活着,必是年已九十多的高龄。方佑拿来的旧挡又告诉我,当年两批禁军卫曾到县中追查判将刘小宝,而接待他们的人正是孟常在,两下印证,禁军卫大都是武林高手,如果不是孟常在这样隐藏极深,身份特殊的人从中捣鬼,他们怎么会轻易失手惨遭厄运呢?而如果孟常在不是刘小宝,他干嘛要与禁军卫过不去呢?
所以我断定,孟常在和刘小宝是一个人。那么那位撕档页的人又目的何在呢?燕南飞问。张公道:这只有孟常在能够回答。
据孟常在交代,是一个身穿黑衣之人,于半个月前持那两页旧档前来要挟他,要他一定将七十年前的血案咬定是蒙恬的厉鬼做作祟,否则就将他送官。他问黑衣人怎么知道血案是他所为,黑衣人告诉他是当年一位帮他散布闹鬼谣言掩盖事实真相的道人指点的。这也是唯一躲过被灭口的漏网之鱼。
那么,这位道人是谁?黑衣人又是谁?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那位道人姓甚名谁?”张认杰问。孟常在:“他叫空道子。”“空道子”,张公沉吟着,思索着,他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济同庄,张公当着全村百姓的面公审孟常在,揭穿了七十年前血案的真相,他告诉乡亲们,鬼是不存在的,七十年前是这样,七十年后的今天仍然是这样。
群众中有人发问,那最近发生在庄里的血案也是人为的吗?张公道:当然是人。他宣布:今天我之所以在此筑台,就是要告诉乡亲们,本钦差要在济同庄抓鬼。让大家亲眼看看所谓无头厉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长安汉武帝寝殿,汉武帝因为袁天罡驱鬼有功,封他为辅国大法师,赐金珠一车。这边张公在济同庄也摆开了抓鬼的阵势,还请来了养马厮李昭李大人。捉鬼捉得热火朝天,只是苦坏了李昭李大人,因为他对案情的进展太过关心了。经过一番设计,上演了一出假捉厉鬼的游戏后,真的“厉鬼”终于落入了张公的法网。
原来那是一个穿着鬼面道具的大汉。全村老少无不惊诧万端,拍手称快,只有李昭一人心事惶惶坐卧不安。张公笑着向他致谢,从而道出了滴血虎符一案的每一步侦破推理过程,将李昭的真面目置于光天化日之下。李昭坦白道:厉鬼将军名字叫刹儿汗,乃是两年前百越小国进贡骏马时随行的一名马夫,此人天生神力又是个哑巴,被他收留培养。那匹宝马名叫赤兔儿,乃是戎马和乌孙马的混种,他利用工作之便将他们收编,惊心打扮化成厉鬼模样,随时调用,立刻出击。
发生在四州十道的滴血虎符案都是他一手制造的,旨在对内卫进行一场必要的清洗。当张公问他清洗内卫的目的时,李昭就是不讲,他只是说,讲了会死得很惨。济同庄的全体百姓冒雨送张公还朝,张公缓缓地走着,泪水模糊了双眼。青衣观正殿中,田酚正在大骂袁天罡,告诉他张汤已经大获全胜了。现在李昭、孟常在都在他们手上,一旦事情败露,他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他命令袁天罡不能再等,明天夜里立刻行动。张公面圣要汉武帝无论如何看看奏折,又问起驱鬼法器,汉武帝告诉他那东西很管用,是袁天罡和他师傅空道子研磨出来的。张公听后似有所察,满腹狐疑地退了出去。
夜,大雨滂沱雷电交加,宫中的汉武帝已戴上黄铜手镯准备就寝,而宫外赶来的张汤却是焦急万分。他清楚地预感到汉武帝的生命危在顷刻,但他们被挡在殿门外进不去,一筹莫展。张公只盼汉武帝能看他的奏折,只要他此刻能开始看,就有望躲过性命之灾。汉武帝确实已经躺下了,但他想起张公退朝前的殷殷叮嘱,便拿着奏折读了起来。渐渐地,他浑身发抖,脸色煞白,大声疾呼传张汤、燕南飞进殿。
夜,汉武帝戴好手镯已然睡去,殿门外雷声滚滚,闪电频频,驱鬼神铁导引电流冒出一片片火花。殿门吱的一声轻响,一双脚缓缓走了进来,一根铜链拖在他的身后。床榻中的汉武帝睡得深沉,一只手将连着铜链的铜钩轻轻挂在了手镯上。这双脚回到门外,手将铜链的另一头钩在了神铁之上便迅速消失了。动摇天地的闪电惊雷横空炸响,神铁导引电流顺着地上的铜(银)链飞奔着蹿入殿内。幔帐中发出滋滋的一阵巨响,床不停地颤动,一阵轻烟从幔帐中渗了出来。
殿内的风灯亮了,一双手撩开幔帐,拿下烧黑的头罩,露出一张铁青色的脸,是秋菊,她已经死了。
万幸汉武帝看了张公的奏折,急宣他进宫措置,这才逢凶化吉,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至此,滴血虎符一案可以全部结案了。君臣对坐,张汤向汉武帝摊开了此案的全部真相。张公道:两年前,陛下密令国师袁天罡和养马厮李昭统率内卫,在江湖上组成一个秘密组织,打着反汉的旗号,实际是为了联络隐遁在江湖的各派反武势力,将他们吸引出来,而后一网打尽。
然而,袁天罡并没有执行陛下的密令,他们联络到各派反汉势力,非但没有将他们一网打尽,反而将其收为己用。其目的是陷害陛下,挑起太子与田酚等人的权力争斗,从中渔翁得利。他们的势力在内卫中迅速发展,就必然会露出马脚。已经沦为他们手下的内卫一旦察觉他们的反汉意图,便会向陛下密报,没想到为他们所察,他们便假托厉鬼作祟的滴血虎符之计,在全国展开了对所有知情内卫的大清洗。
同时,他们在宫中制造鬼案,其实陛下先前所说的噩梦,都不是梦,而是袁天罡的亲信秋菊等人做下的手脚。他们的目的是令陛下深信闹鬼之事不疑,为以后的法器陷害铺平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