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六十五章 一根透明竹?
局面僵持,瘦削男子讥诮虬髯汉子:“远行一甲子,全都泡在了美人窝里?泡软了筋骨?怎么打人都这么软绵绵无力气?”
“念着从前的旧情,不舍得一下子就打杀了,你还欠着我十几坛好酒,记得还上。”
瘦削男子气闷,待要从芥袋中搬出好酒还他,旋即回过神来,这是诓骗他分心,好趁机偷袭,怒道:“卑鄙小人!你就是靠着这点伎俩,才从道圣手下逃得一命?”
“当然没有,我一向都是正大堂皇,在道圣面前更得如此。”
“那就是道圣道行稀松,浪得虚名,本事不过尔尔,连你都杀不得?”
“看在咱们从前把酒言欢好几年的份上,告诉你一句真心话,道圣随便弹一弹手指头,都能弹掉你裤裆里的小鸟儿,自大的后果很惨,我亲眼所见,我不是道圣的对手,能死里逃生靠的是谦虚谨慎,这是我最大的优点,你知道的——”
虬髯汉子自吹自擂,却也当众承认打不过道圣,让竹上的好奇心上来,若有机会,他也想围观一下道圣出手,是何等天崩地裂。
一念及此,心湖上忽然荡起涟漪:“小辈,本圣向来以理服人,能不出手绝不会出手。”
竹上惊骇,身体却保持不动弹,眼观鼻鼻观心了片刻,那声音没有再想起。
他不晓得这是虬髯汉子在捣鬼,还是那道圣真的就在附近,无论是哪一种,对他都没好处,缩起脑袋保命最要紧。
虬髯汉子与瘦削男子的战局焦灼,明月剑怼上目剑囊,来多少收多少。
虬髯汉子讥诮对手:“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顾家,雁过拔毛的本事越来越炉火纯青,跟人对峙都不忘了捞好处。”
瘦削男子也微微得意:“多谢夸奖,我从小是苦出身,比不得兄台你家大业大,挥洒惯了,我得精打细算才能将就着过日子。”
这么多的剑罡剑芒,都被他收入囊中,回头就能用来反攻对手,想想就开心。
他不但这么想,还真的这么做了。
汹涌剑芒直奔半空中的虬髯汉子,虬髯汉子怒骂一声,任由他之前撒出去的剑气浩浩荡荡奔袭而来,对撞之后惨叫连连。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瘦削男子的手段令人咋舌。
半空之中,虬髯汉子却笑了,趁着这波反攻,指尖再次掐诀,凝聚出一条星光闪烁的星河,浩渺无垠,却又在尺寸指尖,通体焕发出璀璨星芒,比世间最绚丽的琉璃还要耀目十分,美不胜收。
一开始的时候,星辰剑小小一柄,比绣花针大不了多少,渐渐地越来越大,天地间的灵汐倒卷,凝聚在剑身周围。
竹上目不转睛地看了片刻,忽然觉得不对劲,这灵汐为何直往这柄星辰剑上撞呢,天空没有风的时候,云朵是不会飘动的,灵汐也是如此,没有外力压迫,它也是懒洋洋安稳十分。
竹上猜测周围有什么巨大的力量被虬髯汉子利用,且被所有人都忽略了——
忽然,瘦削男子破口大骂,用的是方言,竹上听不懂,只是看瘦削男子黑炭一般的脸色,便晓得不是好话,大概是气急了,方言脱口而出。
竹上观察地仔细,很快发现奥妙,这虬髯汉子不知何时勾动了敌方的法阵,以对方的法阵为支点,淬炼手中的星辰剑!
他这柄星辰剑炼成,对方的法阵也就耗尽了灵力,若想要继续维持,要么消耗修士的法力,要么消耗巨量的灵石。
当面打劫,对方还无可奈何,就是这样了。
敌方的符阵,必然是压制虬髯男子和他手中的星辰剑,而一柄好剑想要淬炼出来,需要反复地捶打锻造,这压力便是不要钱的捶打工匠。
随着符阵力量被肆意消耗,星辰剑周身的濛光越发璀璨,如一块七彩琉璃熠熠生辉,又如雨后的彩虹美轮美奂,所有的杀机都躲在这份美丽之后。
阵法也许不会崩溃,瘦削男子的性命却危矣,他不想坐以待毙,抢先出手了——
这之后的厮杀,竹上看得半懂不懂,只知道这二人的道行都碾压自己,躲在一旁看不透门道看个热闹。
首先是分身术,虬髯汉子和瘦削汉子都变幻出了分身,且都不止一个,十分逼真,以竹上的眼光是分辨不出孰真孰假。
不愧是掌握千幻无情道的势力,这幻身技巧登峰造极。
一顿眼花缭乱的厮斗,各种夸张的炫技,互相掰头过后,瘦削男子真的掉了头。
骨碌碌满地乱滚的脑袋,就滚在竹上眼前,一双狭长的双眸与之对视,惊得竹上赶紧低手收敛心神,确保自己的神魂稳固,不会被夺舍。
虬髯汉子紧随其后,一脚踩在那颗头颅上,用力碾压了好几次,硬是没把头颅碾碎,唾骂一声弃了头颅,急嗷嗷就要奔逃,可惜还是迟了一步,被从地底下窜出的一个脚掌狠狠踹在屁股上,直奔前方遥远处的城墙。
砰一声巨响,整个人镶进了城墙里,许久都没能滑下来,可见力道之凶悍。
一个挽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出现在人形裂隙里,啧啧咋舌:“一甲子不见,你这个混蛋还是这么心软,你念着从前的旧情,人家可是铁了心要杀你,男人心海底针,可不像我们这些人,那么容易就被你哄住了。”
少女语气娇憨,趴在墙缝里冷嘲热讽。
虬髯汉子嘴角亲渗出血丝,扭过头看了一眼少女头上的双丫髻,叹息:“丫头,一甲子了,你怎么还这么点大?”
“我本体是沙藤,野生的都能活上几万年,我这样修道有成的,就更了不得了,一甲子对我来说就是打个盹,能有什么变化?倒是你,出门一趟胡子更长了!”
虬髯男子悄悄调整内息,施展清水咒把头脸全都洗濯一番,神清气爽地从石缝里跃出来,不该之前的倜傥风采。
城头诸人本来紧盯着裂隙,生怕他有个好歹,看他活蹦乱跳的出来,知道没事了,又是一顿冷嘲热讽。
虬髯汉子照单全收,人来疯一般。
身后无声无息出现一个老妪,手中拄着一柄仙剑当拐杖,头发全部雪白,脸上皱纹纵横,身板却挺直,冷冷盯着虬髯男子。
虬髯男子仿佛背后长眼睛一般,霍然转身,看见老妪,立刻怂了,拱手行礼:“见过柳仙子,仙子别来无——”
砰一脚,狠踹在虬髯男子膝盖上,疼得他哎哟一嗓子,苦着脸不敢动。
柳妪懒得再理会她,倏然消失不见。
虬髯汉子这才活过来,悻悻夸赞:“一甲子了,这一踹还念念不忘,真是个长情的好女子,我燕飞遇到了她十辈子的好福气!”
正嘀嘀咕咕,忽然在某片石壁前站定,敲门一样敲了几下:“老剑仙这是诈尸了呢,还是等死呢?你那几个徒弟这么悖逆,师尊还没咽气都给活埋了?这么混账可不能绕过,我这就是把他们抓过教训——”
他转身要走,石壁忽然消失,露出一个盘腿打坐的老叟,黑着脸瞪着他“休要多管闲事!老夫的事与你无关!”
“事关伦理道义,岂能袖手旁观?你怎么会在这石头里?你修炼的功法与石头犯冲啊,跑来这里干嘛?”
老叟脸色更黑。
虬髯男子倒是明白了:“你犯了错?被罚来这里?哈哈,说说看,你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好事,让人给撮到这儿关着,一甲子不见,见面说点伤心事让我开心开心。”
老叟恨得瞪着他。
虬髯男子不以为意:“虽然我很俊,且越来越俊,但我不喜欢男人,更不喜欢一个老男人,老哥你有雅好另找别人吧,瞪我干嘛,瞪我能脱身得自由呢,还是能暴涨修为呢?”
老叟忽然笑起来:“别自作多情了,我瞅你是因为你长得像个金元宝,你这趟回来跟给我挣山一样高的金元宝,我能不开心吗,我开心的说不出话来了!”
哈哈的大笑声传遍城头。
还有一个尖细的嗓子在喊“师尊”,“这一把赢麻了,家里的院墙都能用金子垒起来了!燕飞你这个狗东西,咋不多跑几年呢,再磨蹭一甲子,我和师尊的茅厕都能用金子打出来!”
虬髯汉子这才明白,自己被人当了赌注,便宜了这对师徒!
真是岂有此理,从来只有他坑人,现在居然被人坑!
他转身要跟老叟清算,老叟早已消失不见。
凭这老儿的本事,岂能逃过他的手掌心?消失得这么干脆,肯定有人在帮他,整座城池之中,能做到的唯有那个老家伙!
虬髯汉子原地遁走,再出现时已经在一座竹舍外,篱笆齐整,鸡鸣犬吠,稻田起伏,端的是一副盛世农家图。
“老光棍!别躲躲藏藏的,我已经看见你的尾巴了!”
……
这一切,本来不该看在竹上眼中,奈何他就是看到了,如同一个物件一般,被虬髯汉子带来带去,而身边的所有人,那个小姑娘也好,柳妪也好,滥赌的老叟也好,全都对他的出现视而不见。
他气不过想开口,惊讶地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
一瞬间,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沦为傀儡,在别人眼中就跟佩在腰间的仙剑一般,是个不会说话也没有自主权的物件,谁会跟一柄仙剑打招呼?最多是觉得这仙剑不凡,心中赞叹一句。
竹上此刻的一切,都跟“物件”神似,他只能竭力保持神智清明,不陷入混沌之中,也不产生认知偏差,就那么木木呆呆任由虬髯男子摆布。
他倒要看看,此地到底是什么龙潭虎穴!
千幻无情道威风煊赫,想要扭转他的心境认知,没那么容易!
竹上倔心上来,反而淡定了,该干嘛干嘛。
虬髯男子眼角都没给他一个,翻墙进入小院之后,一脚踹翻一条老狗,指着狗鼻子数落:“你这狗东西,一甲子了道行半点长进都没有,平时都忙着干嘛?别总追在那芦花鸡屁股后头,没戏,人家就没瞧上你!”
话音刚落,墙头传来一声唳鸣,虬髯汉子口中的“芦花鸡”出现,冲着他一顿咯咯,翅膀指着他的鼻子,两脚蹦跳着,一看就没骂好话。
虬髯汉子刚一进院,就闹得真·鸡飞狗跳。
推开虚掩的柴门,脑袋刚一探出来,就被一根细细的绳索勒住脖子,往半空起吊。
虬髯汉子大惊,两脚悬空踢腾不休,脖子上的勒绳纹丝不动,牢牢黏在他脖颈上。
竹上惊得不轻,顺着绳索的方向往上看,发现一只巨大的蓝蜘蛛趴在横梁上,那“绳索”是从它口中吐出的蛛丝。
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竹上万幸自己被当成“物件”,若是当成活人,还是贸然闯进来的活人,被蜘蛛这么勒住,哪里还有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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