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难

刁难

傅陵与成王的关系不咸不淡,称得上认识,但说不上交好。

他十岁时被送来大峪,好歹也算是一国皇子,因此秦厚德倒也没有苛待他,还让他进宫和其他皇子、大臣子弟一起学习诗书礼仪。

傅陵性格冷淡,无论是面对骄傲自我的成王,还是温润儒雅的太子,从头到尾都保持了敬而远之的态度。更准确点来说,不仅是这两位大峪皇子,对待大峪的所有人,傅陵都保持了一定距离。

不过反过来说,成王和太子、以及其他官员子弟未必有多想和傅陵接触:他是质子,虽然贵为北燕皇子,但还是一个质子。

——这样一个被北燕放弃的可怜虫,和他交好又有什么用?

只是泱泱大国,欺负一个质子,说出去到底不好听。

因此每逢节宴,秦厚德都会邀请傅陵参加。下面的皇亲国戚和大臣们都有样学样,无论喜丧婚宴还是踏青出行都会递上请柬,傅陵赴宴他们不会开心,傅陵不来他们也不伤心。

不过是个可有可无之人罢了。

傅陵与这些人相看两相厌,他们懒得见到他,他也觉得和这些人坐在一起实在无聊。

但是他可以拒绝普通官员的邀请,却没法拒绝成王的邀请。

和成王在别庄门口遇到是个意外。

两人都对对方没半分兴趣,互相颔首淡淡打了声招呼,就一齐走进了别庄内,紧接着来到水榭旁的岸上,就听到了谢昭和冯瑞明的一番来往机锋。

傅陵站在岸边,遥遥看着水榭中一袭青衣的谢昭,一瞬间想起了三日前齐阑气急败坏的模样。

“我看这隔壁的一对主仆都喜欢自说自话。”齐阑一边给他研磨,一边满脸莫名道:“那个叫秉文的小个子,居然邀请我三日后去茶馆喝茶聊天?还说您和谢大人将来会成为知己?”

他嗤笑道:“真是做的什么青天白日梦!您怎么会和谢大人成为知己?他肯定是想要把我骗出去,好从我口中得知更多关于殿下的事情,然后转头告诉谢大人。”

齐阑得意道:“殿下放心,我已经拒绝他了。我告诉那个秉文了,我要在三日后和您去赴成王殿下的宴会。”

所以那一日是试探?

傅陵了然。

再听谢昭笑意盎然说“意料之外”,他便忍不住眉头微动,但最终面色还是归于平静。

傅陵朝谢昭颔首,轻声问好后,便自顾自地找了水榭中的一处角落坐了下来。那角落附近原本坐着两位年轻清秀的小官员,在傅陵坐下后,都默默往旁边挪了挪,和他空出些距离来。

傅陵清冷寡言,身份又特殊,他们自然不想和他靠太近。

这空出来的距离正好便宜了谢昭。

他也不避嫌,径自坐在了傅陵的身边,近到两人的手臂都要挨到一起。傅陵不习惯与人靠得如此之近,只得蹙起眉头,默默注视谢昭,希冀谢昭能够识趣地离远一些。

哪知道谢大人看不懂眼色,与他挨得更近了一些:“要见三皇子一面,真是难如登天啊。”转而又露出笑,“幸而命运垂怜,让我在此地与您相遇。”

命运垂怜?

傅陵眼角跳了跳,淡淡道:“谢大人言重了。”

更何况到底是命运垂怜还是事在人为,这实在有些不好说。

谢昭还想说什么,忽的听到几声击掌声响起。

他偏过头去,就见成王倚在主位上,懒懒散散笑道:“今日咱们不聊政事,大家一起欣赏湖光春色,本王已为大家备好了美酒佳肴,诸位不醉不归!”

话语刚刚落下,就有几位肤白貌美的婢女低头端着美酒佳肴,款款步入水榭。女子的脂粉味一时之间扑鼻而来,谢昭顿时觉得呼吸不畅,不自觉靠近傅陵,等到身边人的身上清淡的略带苦涩的药香味窜入鼻中,他才舒展了眉头。

有一位婢女走到谢昭和傅陵面前,弯腰将酒杯放在桌上,然后转身朝谢昭和傅陵福了福身子,曼声问好:“虹越见过谢大人和三皇子殿下。”

谢昭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显得和平常无异,朝虹越微笑道:“我们这里暂且不需要服侍,你先下去吧。”

虹越乖巧地应下,走到远处,低眉站立。

虹越一离开,谢昭登时呼出一口气来。只是还没缓过来,有人的手掌已经贴上了左手手臂,动作轻缓却坚定地把他往旁边推开。

谢昭偏过头,就见傅陵已经收回手,如今正静静地看着外头湖里的锦鲤,淡声道:“谢大人,你靠得太近了。”

谢昭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刚才快要靠上他的肩头。

这距离的确很近了。

他难得羞赧,往旁边挪了挪:“抱歉。”

这次聚会的名头是踏青,实际上却是一群人坐在一起喝酒聊天。成王准备的美食可口,身侧佳人含羞注视,又有湖光美景可览,大家不由都酒兴大发,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

喝得最猛的非冯瑞明莫属。

别人敬他一杯,他直接喝两杯,五六个人敬过酒后,他已经两颊泛红,显露出几分醉意。

整个宴席上,唯独谢昭和傅陵两人滴酒不沾。

傅陵安静得像是个隐形人。

他无意于他人谈天,也不想加入到这无趣的酒会中,于是拿起了桌上石盘里的枣泥饼,开始把枣泥饼一点点掰碎,然后丢到湖中,静静看着鲤鱼一拥而上地哄抢。

枣泥饼软糯又粘腻,沾在指尖并不舒服,傅陵蹙眉,拿帕子把手指擦净得干干净净。

刚才扔下去的一点枣泥碎屑早已被抢完,鲤鱼很快再次散开,在湖中悠悠闲闲地摆动尾巴,不时吹起点气泡。

傅陵又想去拿刚才已经掰碎了一角的枣泥饼。

就在他白玉般的指尖快要触及枣泥饼之时,有一只同样纤长洁白的手从右侧伸出,提前一步拿起了枣泥饼。

谢昭笑眯眯地掰下一点糕饼碎屑,扔进湖中。

他轻笑一声:“既然殿下爱干净,那么我来替殿下喂鱼。”

傅陵的目光轻轻从谢昭身上掠过,道:“谢大人当真体贴。”

谢昭三两下把枣泥糕点捏碎,然后一股脑扔进湖中。湖中的锦鲤见到鱼食不断落下,纷纷聚集过来,一时之间这片湖面顿时扎满了金色和红色的锦鲤,场面热闹至极。

谢昭拿手帕擦了擦手,谦虚道:“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很体贴。”

傅陵笑了笑。

这是他第一次在谢昭面前露出笑容。

这笑容又浅又淡,转瞬即逝,却像冰雪消融、柳枝冒绿,春日所有的微风和煦都从他的眼角泄露。

谢昭一时怔住。

傅陵看向谢昭,轻笑:“春光正好,谢大人不与他人小酌一杯?”

谢昭回过神来:“我酒量不好,到时候喝多了会让人看笑话。”

他刚想顺口问傅陵怎么不喝,可目光触及傅陵尤有些苍白的面容,那问话又吞回肚中——这三皇子殿下看起来并不怎么康健。

谢昭清逸疏朗,傅陵清冷宁静,这两人风姿出众,其他人一边饮着酒高谈阔论,一边都偷偷打量过去。

有人附耳和身旁人悄声道:“这两位当真好颜色。”

身旁人看了看不远处的两人,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一边,冯瑞明刚才被嘲讽一通,心中火气早已高涨,喝了几口酒后就更压制不住。

他刚站起身,旁边的成王就冷冷看他一眼,警告道:“别动谢昭。”

别动谢昭?

凭什么?我才是您的表哥!

冯瑞明满脸不忿,可是对上成王毫无感情的双眸,刚起的怒火却被顷刻熄灭。

想起这位的雷霆手段,冯瑞明打了个寒噤,逼自己挤出一个笑来:“……我是去和傅陵喝几口。”

和傅陵喝?

成王看了眼远处和谢昭相邻而坐的傅陵,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去吧,喝得尽兴点也无妨。”

听他这么说,冯瑞明眼睛一亮,当即大声应了是,然后提起酒壶,大步来到了谢昭和傅陵面前。

他将谢昭视作空气,命令一旁的婢女将酒倒满杯子,然后把杯子递到了傅陵面前:“好歹曾经是同窗,殿下,我敬您一杯,您总该喝的吧?”

冯瑞明年纪小的时候入宫当过成王的伴读,的确是和傅陵做过同窗。

他自己不爱读书,便讨厌班里书读得最好的那几个人。只不过那些人大多家世尊贵,唯独傅陵无依无靠又沉默寡言,冯瑞明挨了太傅骂,转头就拿傅陵出气。

他不敢动手动脚,便摔傅陵的笔墨纸砚,整日冷嘲热讽。

不过傅陵沉得住气,每次都懒得与他闹,冯瑞明摔了东西,他转头就让宫人补上,半点损伤也无。

这一会儿,瞧见傅陵清清冷冷望过来的视线,冯瑞明回想起当初拿傅陵出气的日子,心中刚被浇灭的怒火又再次重燃。

他咬牙切齿:成王可以用那种目光看我!你不过是个质子,是个可怜虫,又怎么可以用这种目光看我?!

治不了谢昭,我难不成还治不了你!

如此一想,冯瑞明把酒杯往前一推,半是规劝半是强迫道:“三皇子,给我个面子,喝一杯?”

傅陵不言不语,依旧用那种冷淡的、没有感情的目光看着他。

他没有伸手。

冯瑞明感受到水榭中其他人的目光落在身上,目光更是发狠。

他动作野蛮地把酒杯往前一推,几乎就要推到傅陵唇边,一字一顿道:“您不喝?”

傅陵不言不语,唇角却微微勾起。

他静静看着冯瑞明,直把冯瑞明看得更加火冒三丈,这才淡声道:“经过你手的酒,我没胃口。”

这家伙——

冯瑞明额上青筋暴起,他刚想摔杯子动手,忽而手中一轻,有人从他手中拿走了那盛满酒的杯子。

他抬起头,看到了面无表情的谢昭。

“你要面子?”

谢昭唇角扬起,可是眼中没有半分笑意:“那我给你面子。”

他冷冷地想:给可以给,可也不知你受不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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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昭英雄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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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大人他还在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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