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临淄宫城班荆馆。
楚太子熊洛原本是闲的无事,打算就公主目夷的所谓男宠,也就是安平君田昌意收集一些消息。不管是何种缘由,何种渠道,他总得了解一下他未婚夫人的心头好。
官宦之家尚且爱蓄美人,这公侯王室又怎能在此落了潮流。便是楚太子熊洛自己,在那楚国渐台,便是蓄养了不少良妾美婢。
这本来算不得是什么大事。
“……没想到还有这种发现。”
不满两日,楚太子熊洛就为门客们收集来的信息忍不住啧啧称奇起来。把先前只是了解的打算给丢在了一边。
细细想来,田昌意和戴昌意,只是姓氏是不一样的,同时见识过这两人的又说田昌意和戴昌意长得非常像。这不由得楚太子熊洛会想些别的可能性。
这两人,是否就是一人呢?或者说田昌意早已为戴昌意李代桃僵?楚太子熊洛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那些话本里多喜欢演就的戏码。
戴昌意被枭首于商丘城门之上的事实确实是为众人所见,可是商丘城高,那尸体又是隔了一夜才挂上去的,那七月天正是炎热,死人的头颅面貌,大抵是难看清楚。真是越想,楚太子熊洛便更加确认起了自己的猜想。
一个时辰以前。楚太子熊洛听着五名跪伏在面前的门客详细禀报的有关于田昌意的传闻。
齐国蜜水不错,楚太子熊洛一边饮,一边道:“……田章之孙?但十岁以前不曾在临淄露过面?田章早年为救齐王,为孟君刺客所害,期间齐王屡次想要重封田章之后,屡次不得,他的子嗣在齐国危险四伏,不敢露面也是正常。”
“十一岁跟随齐太子无亏去了宋国为质……再露面就是去年齐灭宋之后的事了,可是身为太子侍从,这归国后,不跟随齐太子无亏去燕地游历,反而在公主目夷宫中做了公主目夷的贴身侍卫,这个展开,可不要说那位太子疼爱妹妹所致,或者说就是当时公主目夷就看上了田昌意。这当中定有我所不知晓的猫腻在。”
“两个人没有同时露面过,这依次登场的时机都是错开的,当真有那么巧合的事?”
楚太子熊洛思虑了一番,止住思绪,他摇晃着手中酒爵,吩咐眼下众人:“也不用我一个人在这边想来想去,你们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说出来听听。”
两名门客相视一眼,便有一名拱手道:“太子殿下,在下认为这安平君田昌意当是本人,真有替换之嫌,也是安平君田昌意替换了宋公子戴昌意。”
“有何依据?”
“便凭安平君田章当年的勇武。太子殿下知晓,宋国重商,军武不兴,纵览宋国公室上下千年,从未出过一名能够上马的将军。康王篡位,虽有心力,亦是长于指挥,不曾驾车亲临部曲,只有公子戴昌意横空出世,只两年,北击魏,南攻楚,秦,赵皆有耳闻,颇有田章一马当为天下先的气概,此为齐国所有,非宋国能受。而宋国亡国,便少不了这穷兵黩武之嫌。”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看宋国之所以会亡,还是自视甚高,没有认清局势,我可听说宋国当年是差点拿齐国太子祭旗了,好歹齐国王后还是宋国人……断齐之盟后又与齐交好,只有齐国一个盟友,只待魏国有一点风声要攻宋,就没想到齐国不仅不会相助,还会抢在魏国之前发动攻势。”
另一名门客纠正道:“其实有些问题,便是反着来说,宋国后来也是齐国盟友,宋国被灭国,我相信齐国当时并不想,但魏楚都要攻宋,是实在是拦不住没办法。”
“所以依你之言,齐国这是拦不住,就只好参与了?”楚太子熊洛为这样的说法感到新鲜。
“及时止损,总比全被另外两家给吃光了好。”
“这么说起来,魏国和我们楚国就是单纯的强盗了,可齐国又能干净到哪儿去,真要是这样的说法,怎么我在西市还能看见宋国的奴隶呢?齐国总是这样一边说自己是不得以,一边又做的不留余地。难道这种嘴巴上的花言巧语,就能掩盖他们才是灭宋主力的事实吗?”
“确实不能。”门客先是赞同楚太子熊洛的想法,然后继续提出自己的意见,“但事实也是那样,宋国是可以充作秦,赵攻齐的缓冲带,但康王有心向魏国的前科,若是扶持戴昌意上位不能,那直接吞掉宋国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你这知道的还真是不少呢。”
“只是从戴昌意为田昌意所替的角度考虑问题,若是能为太子解惑,便是在下的荣幸。”
“好了,你们都是认为那安平君确是田昌意无误。我也便不加纠结了,再者说,管他是谁,这两种可能,都给了我们一个大大的发现。”楚太子熊洛停下手中酒爵道,“这安平君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依靠公主目夷在临淄立足的男宠,对吧?”
“应当是掩人耳目的伪装。”
“这样的男人,会有野心,会有抱负,更可能,会有想要将一切破坏殆尽的怒气。他要是真有传闻中所言的戴昌意那般的武艺,能够为我所用,我就是让这齐国公主安心养着他,又如何?”
“太子殿下实在是宽宏大量,可是在下担心太子殿下您的性命。”一名门客有些艰难地开口。
“嗯?可详细说来听听。”
“太子殿下,我们可还不知道齐王与我们所商议的公主目夷的婚事,那安平君是否知晓。要是如太子殿下您所言,那是个有野心,有抱负的男人,他会甘心做一介男宠么?”
“你觉得他并不会为我所用?”
门客貌似是答非所问:“容在下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如果太子殿下您是安平君,您愿意么?”
“那卧薪尝胆……罢了,你这么说,那安平君确实是个烫手山芋,这买一送一的好事,我还是没有这个好运气。”楚太子熊洛极慢地回眸,“我是愿意公主目夷养个男宠玩,但这可不意味着我要将我未过门的夫人就此奉养出去。说起来,公主目夷比起我,确乎是更加喜欢那个田昌意,这怎么使得?!”
“太子殿下……”
“我心中有数。话说那田昌意现下是在高唐前线督战么……如若他是曾是那宋公子戴昌意,应当不日就有结果,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离高唐城不到百里地。
年轻的魏国军士头戴银盔,身着银甲,他手握着公子胜赖以为生的神兵利器,□□是比之安平君田昌意的马更加优良的宝马。
三个时辰之前。年轻的魏国军士背负着老张想要逃离这战场,但以他的力气,要背着一条大汉全须全尾地离开,哪怕双脚离那生路已不远,可是在争功的齐军眼前,他就是一块逃无可逃的大肥肉,任由宰割。年轻的魏国军士还不能将救了他无数次性命的老张丢下,所以他只能接受不能逃走的属于自己的命运。
只是好坏不坏的运气再次显灵,先那争功的齐军之前,齐国主将,安平君田昌意的命令传了下来:只要解下盔甲,便可饶得性命。
年轻的魏国军士没有半分犹豫,立即依言照做。只是在盔甲解了大半后,有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齐国军士在一名都头装束的军士陪伴下巡视战场,正好在他身旁不远处驻足。年轻的魏国军士自然知道这人是谁。
安平君田昌意。
在其阵斩公子胜之前,就足以成为年轻的魏国军士一生的阴影的人。
“赵将军,你看这人,是不是跟那公子胜长的有几分相似……”像是观赏一只猴子那般,年轻的魏国军士看见安平君田昌意只将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去,即是向身旁人征询意见,“年纪也差不多,你说,若是只露出半张脸,第一眼能不能将他认出来?”
“都虞侯大人,您想做什么?”那位‘赵将军’没有直接回答,看他脸色,像是在提前给自己做心理准备。
“唉,那收起来的魏军旗帜多半还是可以用的,总不好浪费,而且,赵将军,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在下不明白都虞侯大人您在说什么……像不像,那公子胜都是死了的。”
“这时候揣着明白装糊涂可不是什么高明之举。不说你,我倒是觉得这人和公子胜有三分相像。”
“只是三分……”
“这个世间,聪明的人大概是和愚蠢的人一样多,不过,我们只需要骗过愚蠢的人,让聪明人一时间没法做出决断。便是三分像,已然也是够了。”
田昌意落下这一句感慨,便是抱臂走到年轻的魏国军士身旁,扬起一抹笑:“嗯,不要害怕,我不杀你,只是有件事想要和你商量一下。”
“我有个提议,只需要你听我的话,事成后,我立即就会放你走。包括你的同伴。”
于是,听了田昌意的计划,因为过于吃惊而说不出话来的年轻军士被田昌意默认为同意——‘自愿’作为公子胜,大胜齐军,恢复了魏军运粮通道后,往那高唐,与公孙方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