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嗯,我这是……唔,是怎么了吗?)
(心脏跟太阳穴一起突突的跳,脑袋里像是灌满了水,晕晕沉沉的……)
(等等。这是说我睡着了吗?可是我刚才只是打算小憩一会……)
(这个感觉是……有什么东西靠过来了……)
“!!!”
日晞阁内室,田昌意忽然惊醒,冷汗浸透衣裳。下意识地左手按住剑柄,待发觉身处何地时,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让自己的一颗心安定下来。
“你做噩梦了?”
面前传来熟悉的声音,田昌意抬头看过去,公主目夷正半卧在离她不到一臂距离的榻上捧了一卷样式有些破败的古籍在读,说话的时候脸都没有转过来。
真奇怪。几个时辰以前,这个人还是随时都要死的样子,尚且是三次出气能有一次进的气就要谢天谢地了。这才过去多长时间?她这一觉醒过来,公主目夷正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只粗略看一眼,就知道不仅是外衫,里面的内衫也是换了的,真是半点血腥味也没有了。
“……没,就是差点以为自己睡过头了。”田昌意揉了揉因为长久盘腿在地导致有些酸疼的脚踝,她这时正是伏在公主目夷榻边的,就昨夜一晚,应当是不会传出更加过分的谣言,但这时候再要担心也是没可能了,她瞧着公主目夷翻页过去的古籍,“大早上醒过来就看书么?”
“还不是某人睡着的时候压住了我的衣袖,暂时起不来。”公主目夷一只手再翻了页过去,面部表情也不变,“倒也不是什么书,只是本家谱,聊以打发时间罢了。”
听了公主目夷的话,田昌意的睡意便是一扫而空,她赶紧从地面上站起来,退了两步,拍了拍有些过分凄惨的衣裳,才有心情去看那榻边已是被她作弄得皱的不成样子的公主目夷的一截衣袖。也不知道自己是睡了多久,使得公主目夷一只手不能动弹也要那样陪着她。
田昌意迟疑了会,方才道:“公主殿下……”
“嗯?”
“我先去住处洗漱,然后再换身衣裳过来吧,现在这身上穿的委实是不能看了。”
“我还以为你在军中待了阵子,已是闻不见自己身上的汗臭味了,可速去换了来,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个问题问你。”公主目夷合上古籍,放置一边,看着田昌意道。
“您请说。”
“昨夜我醒过来的时候闻到了药味,但我给你的应当只有痊愈外伤的药膏,没有口服之药。你是去太医院了么?”
田昌意忍不住啧舌,她这是睡过了头,人也昏了头,竟然没有想到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向公主目夷禀报……一只手扶了下额头,她垂下双眸:“抱歉。您昨夜身体发热,我便想着要取些药来,免得那吐血之症受此影响更加严重,就去了太医院……”
“昨夜当值在太医院的有太医令,你是说你向他要了,他就轻易给你了?”
“过程的确有些波折,我个人位卑言轻,智力也实在有限,没有办法,还只能说是公主殿下您下令让我来拿药,虽然没有将更深层的病症暴露出去,但是这几日,有人听说了您身体抱恙,大抵又是得让您有够忙了。”
“些许琐事罢了。说起来,那个太医令是有说要来为我诊脉么?”
“有,但我一力拒绝了。是说您不需要医者,也不用人来,不知道我这么说有没有什么问题。”
“……难为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要说问题,自然是没问题的,得亏是我做事越不符合逻辑就越不会有人怀疑。你这个谎撒的不错。颇有我的风范。”
“……”田昌意不知道要不要特别针对太医令提醒公主目夷,感觉公主目夷也不像是不知道,可是反应那么平淡,若是因为没放在心上,这搞不好是要以后吃大亏……她有些迟疑。
“你不是说要下去洗漱再换身衣裳么?”发觉田昌意还在室内,公主目夷倒是先开了口。
“公主殿下,关于那太医令,您就没有什么需要特别嘱托我的么?”田昌意不由得向公主目夷投去目光。
“他么?因为本身是不值得放在心上的人,所以不想要让你为此耗费心神。”
果然是没有放在心上啊?!
这就值得田昌意好好说道说道了:“公主殿下,须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太医之属虽然位不及士族,但所掌也与人性命关键,不能不在意。您看,就是昨夜……”
“乐西是公子申的人,公子申的娘亲出身自东海,这两家关系盘根错节,因为公子申的势力还不足以在诸公子中独立成一派,是我为了均衡起见向父王举荐了乐西,自然还有些别的人……医术算是一绝,不过喜怒都极易表现在脸上,通过他,也好知晓公子申的立场,这不是很好的事吗?不用特别在意他。”
“可是既然是您举荐,为何不举荐一个对我们有好感的,哪怕是表面是公子申的人,实际上是我们的人,应当也是可以。通武侯卿泽,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么?他现在还是对我虎视眈眈,不过却是为我们做事。”
“你这想的还真是轻易。偷天换日这样的手段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拿来用的。换掉通武侯,这个布局花了我三年有余,还得庆幸这些年他不怎么和外人碰面,教个学的好的上那大殿也不会腿打颤,但是太医令需要时刻和父王打交道,父王绝对不会拿一个不放心的人在面前,而在父王面前的人,最后都无一例外会站在我的对立面,这样,要不要特地去找个有好感的并不重要。”
“会站在您的对立面?”田昌意不是很懂这其中深意,“马服君也是王党,但我看他对我们的看法还不错。”
“这也是说,若要二者选其一,他会选父王,并不会选我。那这样,再有好感,负的和正的都没有区别。”
“是这样……”公主目夷的言论过于有道理,让田昌意无法反驳。是她理解的好感和公主目夷理解的不大一致,是她有些天真了。
“不必太过于感伤,若是需要和马服君有交集,我必不会使你难办。不过有点惊奇呢,你是用了多长时间发觉通武侯非是本人的?就我所知,向来为通武侯宠爱的小妾,也不知道她日夜侍奉的侯爷从里子里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何必用这样的问题来问我呢?公主殿下,虽然通武侯年事已高,但若是通武侯,必不会打出那样的烂仗来……还需我这样的一个小辈来救场。”
“也是,我倒忘了这一点,现今还记得安平君田章事迹的人,于今的齐国也没多少人,你偏偏能算是一个。”公主目夷微微一笑,“对了,有件事得提前告诉你。”
才转过身去的田昌意脑袋并身体一起又转了回来:“嗯?”
“可算是件好事吧,算是你进封之后的余兴。我已遣了人去那班荆馆,择个天气好的日子,那楚国太子会来当面向你赔罪……嗯,为昨夜的口不择言向你赔罪……”
田昌意都不想用傻了眼这样的词汇来描绘现如今她的表情,可是也唯有这样的字眼才能更加将她的表情描绘得活灵活现:“哈?”接着她感觉自己回过神来了,咳了声才说:“您是在开玩笑吧?”
“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么?”先是疑惑,然后公主目夷学着田昌意的样子也是咳了声,“那我正经一些告知你吧,做好以安平君应有的姿态去接受那楚国太子赔罪的准备。”
“您这副正经的样子,若不是因为对象是楚国太子,我还真会相信了。您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是骗我上瘾了么?”
“啧啧,这年头,连我说实话,都已经是不行了么?”
“还不是您说的过于匪夷所思,让人难以相信……”话说到后面,发觉公主目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田昌意也忍不住迟疑了起来,“呃,应当不是真的吧?”
“为什么不能是真的?在我面前侮辱我所宠爱的人,不付出一点代价是不可行的。何况再不抓紧时间,等他回去楚国,那再将他弄过来,就不是一般的费时费力了。
“公主殿下,不知道您又是动用了什么筹码。但我真的没关系,只是一些话……”
“不行!他竟然敢那么说你,我现在想想都还有些生气。”
“如果是那样,我认为让楚太子向您赔罪更好一些,彼此面子上都过得去,我们也不至于结怨于楚。”
“你不用担心楚国会为这个所谓的太子出头。”公主目夷一拍手,内室中立时发出一道清脆声响,“我心中自是有数。”
“……这样的话,公主殿下,我不知道有句话当讲不当讲。”
“什么?”
“感觉……您似乎是有很多秘密瞒着我。”
“突然有些想不明白吗?”
“嗯。”
“既然不明白,就将这些替换成你可以明白的事去理解,再还是不明白……你也不用去想现如今你根本不可能明白的那些事。”却是不打算现在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