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吓尿了的秦公子

第14章 吓尿了的秦公子

大周胜吉十四年三月,沈括在扬州司理参军任上已近一年,这一年扬州风调雨顺,加上水力车机的广泛应用,百姓生活有了明显好转,家有余粮,人有衣裳,百姓有了钱粮,便多有知足,很少出现挺而走险,违法乱禁之事,作奸犯科之辈自然少之又之少。

扬州地界歌舞升平,繁华初现,淮南路转运使张蒭自然不会忘了沈括的功劳,便上书奏呈沈括的政绩,多加褒扬。朝廷富相当政,下旨调沈括入京任昭文馆修撰。昭文馆又名弘文馆,负责校正图书、教授勋贵子弟、参议朝廷制度及礼仪。昭文馆修撰为从六品的清贵京官,简而言之就是给皇帝的私塾编写课本,正适合博学多才的沈括。沈括虽被擢升四级,但沈括名声显于朝堂,倒也不令人惊骇。

沈括和妻子柳氏专程去转运使司衙门辞别,沈括与张蒭、张执、张谢在前院议事堂入坐,柳氏则被张宛娘引入闺房。

经过一年的历练,张执、张谢每日面对官民兵学商,说话办事都有长足的进步,加上接触了新技术、新产业,头脑也比往常灵光许多,张家这一年来名利双收,似是找到了官商的乐趣,比一年前一心钻研圣学,自诩为一时瑜亮,强了何止百倍。

“存中贤侄,昭文馆修撰非官家近臣不可任职,你莫要妄自菲薄,此次进京,倒是得好一番振作。”

“世伯明鉴,沈家三世深蒙皇恩,敢不效力于君前,奈何沈家之贾物遍及天下,钱塘沈氏闻名于万民,虽官家不以沈家为僭越,沈家岂敢轻狂于京师。括必学先朝大隐,于朝堂之中韬光养晦。”

“这正是我要讲说给你听的。贤侄能知进退,便不会遭受横祸,若想沈家永保荣华,似是不足。贤侄可知,你有二不可为。”

沈括坐直身子,恭敬受教。

“一是贤侄重农工而轻土绅,农工能敬你、顺你,也能辱你、毁你。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吾观贤侄行事,阐精微妙理于草民,需知,刁民不服教化,重利而寡义,他日刁民仗机械之利与朝廷争利,朝廷何以自处?”沈括闻言,心中不免惶恐,汗出浃背。

“二是贤侄重机巧之术而轻圣人之学,贤侄累读圣学,十年寒窗,一朝闻名,然何以其心佻脱如此?中华文化传承四千年,唯有汉武启儒学正宗,自此华夏道统从未中断,读书人不死,华夏文明不绝。然机巧之术,蛮夷亦可习之,异日,蛮夷呈机关之巧,我华夏血肉之躯何以抵挡?”

张蒭所言,并非杞人忧天,开启民智后,对统治阶级的损害更大,而西方列强正是靠坚船利炮把华夏文明轰成碎渣。但对沈括而言,这个话题未免太沉重些。难道蛮夷可以使用机巧之术,华夏反而不可以?而民富国就一定不安?中国一直以来都在讲国富民安,追求土地兼并,甚至聚集天下财富于一人,至于百姓困苦,不仅不是国家关注的焦点,反而是国家稳定的前提,只要稍加抚恤、减免赋税,便可收亿兆民心。从古至今,重农轻商,把万民固定在土地,连坐保甲,将百姓困死在百里之地。封建之制度,产生了稳定的华夏文明,但在资本主义已产生萌芽的大周,却将要产生不可调和的冲突。而沈括作为资本主义萌芽的创造者和推动者,必将处于各种权力激荡的漩涡中,岂是一句韬光养晦可以轻易脱身。

后院张宛娘闺房。

张宛娘执着柳氏的手说,“姐姐,这一年间,多亏了姐姐,宛娘才不至寂寞空渡,可好景不长,姐姐明日便要返京了,这叫宛娘何等思念。”

“宛妹妹,承你不弃,与我情同姐妹,姐姐也是好生不舍,好在妹妹正值妙龄,听闻京中秦尚书有意与伯父结秦晋之好,等妹妹嫁到秦府,我们自然可以经常相见。”

张宛娘一脸嫌弃地说,“姐姐,休提那个纨绔公子,这个天官大人家的少爷可是没少干强抢民女,草菅人命的恶事。”

“还有此事!?”

张宛娘在柳氏耳朵边悄声说了几句,却见柳氏惊得凤目圆睁,忍不住轻咳起来。

张宛娘忙轻拍柳氏秀肩,轻声道,“姐姐可是感染风寒,刚才已听得姐姐咳了几声。”

“许是着凉了,不防事。”柳氏又咳了几声,“宛妹妹,你对佳婿有什么要求,回到京城,定帮妹妹寻一家世清白,诚实稳重的郎君。”

张宛娘脸色一红,低声道,“却是姐夫那般人才,宛娘就心满意足了。”

虽是闺房私语,但这句说出来,柳氏也觉得有些尴尬,谦虚道,“沈郎也没有妹妹想的那么好。”

张宛娘正色道,“宛娘从未见过相敬如宾如姐姐、姐夫者,姐夫始终只宠姐姐,从未有纳妾的想法,在这当今官场,实属罕见。哪个女子不想夫君只爱一人。”

柳氏听了,也觉满意,便轻抚张宛娘的纤纤玉手,“妹妹放心,以妹妹的美貌定可以寻个专情于你的青年才俊。”

张宛娘只是叹了一口气。

~~~~~~

东京开封吏部尚书秦府。

一个眼角歪斜,眼圈乌青,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头戴绣花软罗帽的高大清秀男子在正堂一边狂走,一边疾呼,“欺人太甚!侮我太甚!”

一个面容方正,不怒自威的六十岁左右的官员无奈地看着自己的独子。身为吏部尚书,可谓位高权重,略微咳嗽,整个大周官场便会地动山摇,“求儿孟浪了,为何求儿不想想,为何这京城各达官显贵均不愿与我高家联姻?就连区区一路转运使也敢发书信辞谢?!”

这位与历史上两位大奸臣各有一字相同的纨绔子弟秦求,两眼一翻,气势汹汹地说,“还不是因为爹爹待人宽厚,让这些贪官蹬鼻子上脸了。”

秦尚书老脸一红,忍不住咳了两声,他这天官的位置可是花了不小的代价,官家自不用说,就连宫中的各位娘娘,凡有所请,必竭诚满足供应,内侍省官家各亲信宦官,逢年过节少不了人情往来。出项大,进项自然不小,虽谈不上卖官鬻爵,但在官员升迁后收些炭敬冰敬自是从未手软过。士林多以自己耻,碍于圣眷尤隆,乌台的言官不敢过于猖犯。自己这独子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喝斥满朝勋贵为贪官,虽与事实相差无几,但毕竟是乌鸦笑猪黑,这让他情何以堪,“求儿慎言,闻太师、高尚书、李太尉,这等国之柱石,岂是你这黄口小儿可以置喙?近些年,你在外面惹了不少是非,还不反省收敛?”

“京城的倒也罢了,这淮南路的,怎能埋怨到我身上?”

“你还记得沈括吧?!”

“当然记得!”秦求又跳了起来,咬牙切齿道,“当初在大相国寺,羞辱我父子二人,我岂能忘记?”

秦尚书摆摆手,“这沈括近日要调回京城任昭文馆修撰,全依仗张蒭鼎力推荐,否则,赁富相一人,还不敢冒然举荐这个外放不足一年的进士。”

“原来是沈括从中作梗!气杀我死!”秦求悲愤地说。

“沈括对我秦家是何居心,也未可知,待他来京城,依惯例,我会召见诫慰,到时再试试他的深浅,倒是你这忤逆小儿,明日便进昭文馆读书去吧。”

“什么?让我跟着沈括去念书?我死也不去!”

“混账,晋王、齐王、魏王可以去得,你为何去不得,朝中勋贵子弟多以能进昭文馆读书为荣,你岂能甘居人后?离得沈括近,好生查看,为父不信他露不出一丝马脚。”

秦求一听要寻沈括的不是,马上来了劲头,“好!好!我明天就去!不对,我昨天刚抓了一个小娘子,还没有收房,爹爹能不能宽限一个月。”

秦尚书听到秦求言语无状,大怒道,“放肆!此等污言秽语,你这逆子竟敢胡乱言语?!这女子不能留。”

“那明日让秦二送回去吧。”秦求不甘心地说,倒有了暗渡陈仓,金屋藏娇之意,秦二即是那日在大相国寺妄图欺侮付蕙娘的破锣嗓子。

“这秦二作恶多端,屡次欺男霸女,带坏吾儿,昨日晚间已杖毙了。”秦尚书冷冷道。

“什么?!”秦求吓了一跳,“那小娘子呢?”

“女子一夜未归,就是无事也有事了,失节事大,自然是投井了。”

“爹爹!”秦求哀嚎道。这些年,秦求害的女子性命也不下十余条,但多是外乡根基不深的女子,在此兵荒马乱之时,失踪个把民女,并不引人关注,但哪一个民女不是在他玩腻了以后,生了厌弃,又担心捅出去,多了许多麻烦,干脆捂了口鼻,灭杀了事,这秦二便是帮他暗抢民女,再最后同他一起收尾行凶的帮凶。可是这新抢的小娘子,年方二八,身材窈窕,是随父母从苏州赴京做生意的商户,江南女人柔弱,最是让他心动,可还未碰一下,便被沉井,实在可惜。

~~~~~~

沈括回京的行程并不顺利,刚从扬州出来两日,柳氏便病情加重,亏得沈括家学渊源,对各类医术、医方广为涉猎,对爱妻精心施救后,才有所好转,将歇了数日,困在路途之中也不是办法,便重新雇了一辆更加宽敞舒适的马车,缓缓向京而去,一路奔波,柳氏倒似落下了病根,到了京城半月之后,也不见大好。其间,自也寻了名医无数,均言已深入骨髓,开些名贵补药吊着,聊尽人事而已。

柳氏倒也不惧,古时红颜多薄命,象柳氏这般活到三十几岁,又有子女数人,自觉已无憾事,然母子情深,值此危病时刻,分外想念孩子,便修了家书,让沈四带着儿女来京城生活。

这一年间,沈冲、沈蓉带着弟妹围着母亲说话、玩耍,柳氏的气色倒也见好,沈括日间忙着在昭文馆编写教材,教授皇亲国戚、权臣勋贵子弟,倒也稍减焦灼。一到晚间,便衣不解带,亲奉汤药,柳氏自是既感动,又欣慰,只觉人生无憾。

胜吉十五年过了上元灯节,柳氏的病便不起了。淮南转运使张蒭于胜吉十四年年底进京述职面圣,本准备上元节后归扬州,见柳氏病重,便带着女儿宛娘来看望了几次,见柳氏虽然面色潮红、气息微弱,但也不是旦夕之事,便好生宽慰,留下女儿和得力管事、丫鬟在京,独自回扬州赴任了。

起初几日,张宛娘还住在张家在京城的府第,每日辰时来沈府、酉时归张府,但过得几日,见柳氏病重,便住在沈府东院张天端一家曾居住的小院,以便悉心照料。沈括见有世伯之女看护,倒也有几分放心,没作他想。

进了三月,柳氏进入弥留,沈括便请假在家陪着妻子,忽一日,柳氏突有起色,沈括也知道是油尽灯枯、回光返照,便召齐了子女,立于床前听命。柳氏拉着张宛娘的手,放到沈括的手中,沈括万分尴尬。这些时日,张宛娘的心思,他如何可能不知,但年龄相差悬殊,这张宛娘年仅十七,而自己已经三十六岁,虽然论辈份兄妹相称,但论年龄自己当宛娘的父亲都已足够。

柳氏微红着双眼,气息微弱地说道“宛妹妹,你的心思,姐姐心里面明白,从此,沈郎君和我的几个孩儿,便拜托妹妹了!”

张宛娘羞红着脸,哭声道,“姐姐,千万不要这么说,姐姐今日病已见大好,必能逢凶化吉。”

柳氏叹了一口气,对沈括说,“夫君,你我结婚十七载,原本想白头偕老,不曾想妾身却失信了,我与夫君有五个孩儿,每个都是沈家的宝贝,我此生已无遗憾。惟愿夫君不要太过悲伤,更不可终身不娶,夫君需要有人照顾,我们的孩儿也需要有人疼爱。宛娘与我情同姐妹,夫君不要负她。”

沈括默默点头,流下了眼泪。

柳氏看了一眼儿女们,指了指沈方。沈方快步上前,跪倒在地,平静地说道,“娘亲。”

柳氏看了沈方一会儿,柔声道,“方儿,你从小与各兄弟姐妹不同,别人都以为我家方儿愚痴,我却知道方儿是有大智慧、大福报的,不管今后你能不能治愈顽疾,恢复清明,你都是我沈家最优秀的孩儿。”

沈方低下头,闭着眼睛,象是在克制着情感,但也没有再说话。

柳氏叹了一口气,冲子女们一招手,沈冲、沈蓉带着弟妹,跪拜在母亲床前,还未开口,便哭声一片。柳氏定了定心神,对沈冲说,“冲儿,带好你的弟妹,听父亲的话,听宛姨的话。”

沈冲强忍着哭声,点头称是。

柳氏想要坐起,沈括连忙扶着,让柳氏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柳氏哼呢着年轻时候唱过的吴侬软语小调,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良久之后,沈府后宅响起了痛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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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大宋征服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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