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梦魇
高门庭院,竹林摇曳,湖心波澜迭起,微风轻拂面庞。
我站在庭院中央,环顾四周,恍若在找寻着些什么,但却一无所获,只此一时恍神,周身忽而之间便火焰四起,火舌顷刻吞噬着我眼前可见的所有。
灼热感、疼痛感、撕裂感瞬间笼罩全身,仿佛下一刻,我便要葬身于这片汪洋火海。
意识迷蒙之中,耳边如同呓语,走马灯一般,轮转着一些声音。
……
“携言快躲起来……”
“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无论你听到什么声音,你都不许出来,也不许发出任何声响……”
“携言,活下去……”
“携言,携言……”
……
耳边呼唤我名字的声音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眉心不觉皱起,缓而睁开了双眸,眼前所见的,并不是方才那般被火舌吞噬的景象,而是此时正端坐在我床榻旁竹椅上的师父——竺衡。
“携言,你可是又梦魇了?”
见师父在此,恍神二三后,望向师父点了点头,而后便同师父那般端坐而起。
虽说向窗外望去此时日头方才初升,但在师父面前,我也不好再倚身在这床榻上,这规矩还是要守的,况且众所周知,师父是最讲究那死板严苛的规矩的。
“师父,我无碍。”
回应过后,师父望向我,神情之间并无变动,也并未再追问些什么。
“明日随我下山。”
说罢,未等我张口,师父便起身缓步走出了门外。
望向师父消失在门前的身影,不觉抿了抿双唇,师父总是这般,他所做的决定,不会问任何人的想法,也不会同任何人相商,只此特立独行,兴许正是因此,师父才会成为执掌这沧浪阁的第一人。
沧浪阁,乃是江湖之中秘密势力的集结之地,阁中之人皆各有能通,能人异士数不胜数,有的人在沧浪榜上武功盖世排名前列;有的人精通机关暗道似狡兔三窟让人无迹可寻;有的人擅长权谋算计心机深沉却又可全身而退;有的人轻功同水上漂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有的人擅长暗器抬袖轻身而过便可杀人于无形。
自我六岁时,师父将我在那场火海之中救出,带回沧浪阁直至现今,已有十年之久,十年相伴,对于我而言,师父不仅是师父,更像是我的兄长,唯一的至亲。
那充斥着火光的梦境我并非是第一次陷入其中,与其说这是梦境,倒不如说是我在梦境中时常无意识地跌入自己儿时的记忆,这火海并非是如同梦境一般的假象,而是真正发生过的,血淋淋的现实。
纵然当年的我只有六岁,且已经过去了十年之久,但当年映入我眼帘的种种,而今回想,仍旧是历历在目,仿佛印刻在了我的脑海之中,令我无法逃离,也无法忘却。
夜色深沉,一望无尽的火海,摇曳的火舌,呼啸的寒风,周遭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四处奔走逃窜却也难免于黑衣人手起刀落的家丁,还有爹爹和阿娘轰然倒地时的模样,那时的一切,至今我都还清楚的记得。
当年阿娘在慌乱中将我抱到院落静僻的一处假山后,用旁边的枝叶为我做了掩蔽,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席话,就是我梦魇之时,回响在我耳畔的那些呓语。
……
“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无论你听到什么声音,你都不许出来,也不许发出任何声响……”
“携言,活下去……”
……
透过假山中狭小的缝隙,我望着阿娘渐行渐远的背影,泪落无声,蜷缩在阴暗的角落中,不敢动弹半分。
当时我只有六岁,我不懂宁府为何会发生那样的变故,也不知道今后的自己会该何去何从,令我铭记在心的只有阿娘最后的那一席话,努力将自己保护好,好好活下去。
师父发现我的时候,宁府中的那些黑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夜风萧瑟,我委身在假山后瑟瑟发抖,再抬头时,便从掩身的枝叶之间望到了身着一袭素白色衣袍的师父。
他那双冰冷如霜的双眸与我久久对视,我本以为他会同那些黑衣人一般如此,将我置于死地,但师父却将我在那阴暗湿冷的假山角落抱了出来,并未多说些什么,便带我回了沧浪阁。
而后我便由师父抚养照料,拜他为师,由师父亲自传授教导,至此十年,我已然成了这沧浪阁中年纪最轻且首屈一指的女刺客。
当年师父让我自行挑选兵器,不知为何,见到短刃后,我眼中便再无其他,师父本想让我同师姐娴夕一样,研习制药疗伤之术,纵然遇到危机情况不易匹敌,但总可以保全自身,也清闲许多,并未有研习功法练习剑术辛苦。
但我却对此毫无兴趣,毅然决然选择了操习短刃,仿佛经过宁府的那场熊熊烈火之后,我便已经无所畏惧了。
正回想到此处,屋外传来了师姐娴夕轻唤我的声音。
“师妹,你可醒了?”
“师姐,等等我,我这就出来!”
自方才开始我便一直沉浸在旧时的回忆之中,竟全然忘却了今日本应了师姐,要一同前去百草山中帮她采集药草。
听到师姐轻唤后,便匆匆穿好赤色长袍,拿起赤色发带,一边抬手在头顶系着,一边脚步匆匆地奔向房门外。
见到我如此匆匆自房中奔出,师姐娴夕着实哭笑不得,浅笑着轻叹了一声,露出了万般无奈的神色。
“你这个小糊涂,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而今竟还赖床,每每你都如此,将同我讲好的事情忘到脑后去,师父又每每叫我对你严苛,我是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了,你呀你。”
望向师姐眼角含笑的双眸,轻咬下唇,略为尴尬地扯了扯头顶方才系好的赤色发带,而后挽起师姐的手臂,倚靠在她身侧,楚楚可怜地同她对视。
“师姐最好了,可不要同师父告状,他老人家最近忙得很,除却今日,我已有十天有余未见过他了,况且师父明日还要让我随他下山呢,你要是同师父状告我如此懒散且迷糊,他便不知道会不会带我下山了,整日待在这处于山尖顶峰的沧浪阁内,当真是丝毫无趣,我可是万般想要下山呢,师姐,师父可让你也同行了?”
听到我这样问,师姐轻垂双眸,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恍若见她唇边的浅笑好似散去了些许,似有些许低落,却也不知为何。
“近日我在研习一种疗伤的丹药,也没有时间同师父一并下山,好了,快同我去百草山采集药草吧,怎的还在这里耽误时间。”
说罢,师姐向前迈步而行,见其如此,我便也未再多作思虑,继而快步上前,挽着师姐的手臂紧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