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琉璃世界的小人儿
今年的寒冬特别的冷,是一个被遗忘的好季节。
这场雪下得很大,人们已经记不得什么时候开始飘雪。树枝、草丛、地面被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白雪,屋檐悬挂一根根冰柱,河面也结起了冰。人们穿上了厚厚的衣服,把每一件衣服裹在身上,窝在温暖的房间,抵抗寒冷的冬天。
一道人影从寒雪的尽头走来,走在冬雪覆盖的平原,头发杂乱如野草,头发和眉毛挂上一层雪花,嘴巴被寒冷冻得发紫,抿住了嘴唇不吐一口气,一道又一道热气从鼻孔喷出,一双手藏在衣服取暖,没有鞋子包裹的双脚被冻得干裂。他裹紧身上几件单衣,尽力抵抗寒冷的雪花,踩着厚厚的雪花,走向雪花世界外的村庄。
他的足迹被雪花覆盖,他的前方是近在眼前的家。
还差一步,就差一步了。
他拖着百病缠身的身躯,走出了鹅毛大雪的世界,踏上了一方土地,满意地看了一眼这个世界,闭上了疲惫的眼睛,倒在了树旁。
树上的雪花飘飘洒洒,覆盖在他的身上,埋葬他的过去。
“那个傻小子也并不聪明嘛,还敢号称赌场圣手。”飘飘摇摇的雪花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她穿着洁净的衣衫,留着刘海,扎着一个辫子,蹦蹦跳跳地走在马路上,耍着两粒银子,如同雪花琉璃世界的精灵。两粒银子被抛到高处,又回到她的手上。“这次是本姑娘发善心,还给你留一点面子。下一次,让你哭着走出赌场。”
今日赢下关键的赌局,彻底地扬眉吐气了一次,她的心情变得格外好,连雪花也不觉得寒冷。她伸出手,接下一片雪花,静静地看着雪花融化在掌心。
“这是什么?”她看到了树旁的雪堆,好奇地靠近,看到了乱糟糟的头发,也闻到一股难闻的臭味,被臭味吓退了,扇动鼻子前的空气,“好臭啊,不会是一个死尸吧!”
她找到一根树枝,捏起了鼻子,壮着胆子靠近雪堆,拨开雪堆最上方的雪花。雪花被树枝拨开,雪堆显露出一堆乱糟糟的头发和一张苍白的面孔。她被雪花内苍白的面孔吓了一跳,大叫一声,丢掉手中的树枝,连连后退,惊恐地盯着雪堆内的人。
“你不会是死了吧?”她又捡起树枝,压制内心的恐惧,壮着胆子靠近了雪堆,用树枝戳了戳他的脸。
苍白冰冷的脸没有任何的反应。
心已死,身已死。
“又是一个可怜人,你若是可以早早地回家就好了,也不会成为一个孤魂野鬼,有家不得回。早早投胎吧,下一辈子不要这么苦了。”她拿出了两粒银子,严肃地放在他的面前,起身行了大礼,转身便要离开。
“家?”
这一道声音幽怨凄冷,似是狂风的怒号。
“谁!”她毛骨悚然,惊恐地望向四周,握着一根树枝,“谁在装神弄鬼?”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连寒风的声音都变小了。她回到树旁的雪堆,疑惑地盯着雪堆中的他,“刚才不会是你在说话吧?显灵也没有这么快吧!”
她装起胆子,靠近雪堆,扒开堆积在他身上的雪花,先试了他的脉搏,又试了他脖子上的温度,最后试了他的鼻息,下了结论,“气若游丝,生死之间。很难救回来。”
她气愤地锤了自己的脑袋,气愤自己的善心,“我这么关心一个死人做什么。管他呢,他是死是活与我没有一文钱的干系。我就是一个路过的人。”站起身想要离开,却又不忍丢下命悬一线的他,“我娘说了,见死不救,与野兽有何区别。”
她站在他的身旁,陷入两难的境地,经过一番激烈的思考,最终下了决定,“今天本姑娘心情好,勉强大发善心,决定救你。至于你是死是活,全凭你自己。你若是死了,不要来怪罪我。你若是活了,记得偿还我的恩情。”
她扒开他身上的雪花,瘦弱的身躯勉强才背起了他,像是背起了一座大山,顿时吐出大口的热气,一步一步地走向了远处。
雪花记录下她一个又一个的脚印,诉说着风雪世界的故事。
风雪吞没了她背着他远去的声音,掩盖了他曾经来过的痕迹。冰雪苍穹下的世间宛如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美得惊心动魄,却经不起一缕温暖的阳光。
每一户人家都紧闭柴扉,寒风呼号的门窗后是欢声笑语的一家人。春种、秋收、夏长、冬藏,他们走过了疲惫艰苦的一年,终于有时间和家人们聊天了。
寒风在敲打门窗,透过破损的窗户和空洞的大门窥探房屋内的火光,吹进来一阵寒风。雪花在点缀房屋,打扮出一个银装素裹的琉璃世界,抹平万物生活的痕迹。
一团火苗在柴火上摇曳,火焰的上方是一个老旧的药罐。她捏着鼻子,掀开药罐的盖子,被刺鼻的药味熏了鼻子,连连咳嗽。药罐内的药草被热水浸润,散发出刺鼻的气味。依靠墙壁的他,或者可以说一只脚踏进来生的他,还撑着最后一口的气息。
她走出破损的房屋,从雪花的世界取出一个破损的碗,倒入了气味古怪的汤药。
“这是我能找到最好的药方汤药了。你还能不能活下来,还想不想活下来,全凭你自己了。”她扶起了他,扣开他的嘴巴,往嘴里倒入了汤药。
药已喝下,是否有用,全看个人造化了。
为了救人而忙碌两个时辰的她终于感觉到疲惫,找了一个躲避风雪的角落,挡不住无边袭来的困意,依靠着墙壁,睡着了。
破旧的房屋没有抵挡风雪的大门,墙上的窗户也是破破烂烂。寒风往屋内吹来凉意,拨弄房间内唯一的火堆。火堆的火焰释放出热量,抵挡屋内的寒意。日落西山,树影倾斜,熊熊燃烧的火焰燃尽了最后一根柴火,挡不住屋外的寒意,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