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随行为
一句话给夏冰噎得够呛。
入队后就顺风顺水,除了被教练批评,真没有小队员和夏冰叫板。可面前是个新人,也不好第一次见面就把人打退队,所以开车的时候,夏冰就想找机会怼他几次。
“以前成绩怎么样?”夏冰等红灯的时候问,“和队长汇报一下。”
陈重的表情一副拒人千里,等到变绿灯了才开始说:“比你快。”
说完过了十几秒,又加几个字。“郎健要我来。”
声音不大,可说出来的话很有分量,教练执意要人,只有一个可能,成绩突出,表现优越。
夏冰被新人的气焰打压了,但是也不着急,他打着方向盘,逗小孩儿似的:“这么牛?等你正式入队,我和你比一场,不带别人玩儿,就你我。输了的人给对方磨一年冰刀鞋。”
“你会输。”陈重又看夏冰一眼,眼里真有欲言又止,然后再看路边,侧面看,眼睫毛浓翘。
“咦?你眼睫毛挺翘的。”夏冰是有话就说的性格,也喜欢逗人玩儿,“多大了?”
陈重立刻把脸全转过去,连侧脸都不给驾驶员,划清关系似的,故意不和夏冰亲近:“17。”
“17?你才17?”夏冰赶紧看他一眼,“真的假的?”
陈重这回连理都不理了,干脆拿身份证出来,无可奈何地甩给夏冰。夏冰拿起来看看,还真是未成年。
身份证的证件照,也是一股改造过的不忿儿感。但那时候还是刘海发型呢,再看有效时间,今年年初才取的身份证。
“你以前的发型挺好看的,干嘛剃圆寸啊?”夏冰把身份证扔回去。
陈重摸着自己的下巴,故意把脸全转过来,看夏冰没什么反应,又暴躁地转回去了。“从头做人。”
夏冰噗嗤一声笑得差点踩刹车。
“你笑我?”陈重立刻像被踩了尾巴。
“没笑,我以为你最起码是个成年人呢,没笑话你。”夏冰继续开车,心里一系列如何整他的计划全部歇菜。什么抡冰刀的野生小弟啊,换地方了想换个新造型,都要说出从头做人这种狠话。
你直接说,想给新队友一个全新的印象,不就得了?小孩儿就是小孩儿。
夏冰把车开回冰场大院,带着陈重去领新家的钥匙。原本还想带他去见见教练,转念一想,以后有得是机会,明天再说吧。
陈重就在他后面跟着,保持一个不贴近又甩不掉的距离,让夏冰以为自己长尾巴了,稍停一步,就要追尾。
后勤部的阿姨正在饮水机旁边等着,瞧见夏冰,先让他坐下。“腿怎么样了?”又看他身后的,“这小同学是谁啊?”
陈重杵在夏冰身后,插着兜,愣是没说话,不看人的样子挺没礼貌。
嘿,这小子,刚才还和自己说话呢,这会儿装哑巴,长辈叫你也不知道问好。夏冰只能打圆场,他长得漂亮,又爱开玩笑,鼻梁骨还有一颗红色的小米痣,眉头一皱多委屈似的。“这是我们队的新人,内向,比较内向……阿姨,我快瘸了,瘸了就退役,您家还缺女婿吗?”
“内向”的陈重一下皱紧了眉头。
“别开玩笑,我女儿刚嫁出去。”阿姨拍了拍夏冰的脸,像拍自家小孩儿,自己看着长大的小伙子,真不舍得看他退役,“我儿子还没找对象呢……唉,养儿女不省心。”
陈重抬起了脸,开始看后勤阿姨,把防备心写了全脸。
“那您看我合适吗?”夏冰和谁都爱开玩笑,“不当女婿,儿媳妇也行,我努力给您家传宗接代。”
陈重的目光从阿姨身上挪到了夏冰的身上,但刚才那点凶相消失了。
“你啊,这张小嘴儿,仗着好看到处撩拨。”阿姨捏着夏冰的下巴晃晃,“别贫了,钥匙拿走。以后真想蹭饭,我家的门冲你开。”
“谢谢阿姨。”夏冰立马喜笑颜开,没办法,从小就讨长辈喜欢。
可现在,没有长辈再疼自己了。
宿舍楼在翻新,队里给运动员租了小公寓,夏冰拿着钥匙往外走,后面跟着野生的小尾巴。地址已经知道了,他怕家里没吃没喝,立刻网购了一些便利食品和几箱矿泉水。他爱囤货,囤起来才有安全感。
“儿媳妇?”陈重看着夏冰的脚后跟,突然问。
“啊?”夏冰又买了几份自热麻辣烫,回过头,“说什么呢?”
刚好路过青少年集训营,一批14岁的小运动员拎着冰刀擦肩而过,礼貌性地叫他夏队。夏冰挨个笑回去,掐着时间算,自己最多再在队里保持两年,这帮小运动员就会冲上来。
运动员的悲哀,没有人会永远年轻,但永远有人年轻。
“不喜欢她。”陈重压着眼皮说。
夏冰回过头,还是没听懂他的意思,可是这个小尾巴算是甩不掉了。自己慢,他就慢,自己快走他也快走。
像是黏上自己了?
车直接开进小区停车场,夏冰一把入库,拔钥匙:“下车吧,宿舍楼建好之前,咱们先住这里。”
陈重点了下头,算是听见了。
房子是6层,609号,最便宜的一间复式。夏冰看着陈重一个人把行李箱拎进电梯,特怕电梯间的超重预警响起来。
也不知道箱子里是什么。
“真不用我帮你拿?”他问,同时运动了一下手腕,几年前摔伤过。
陈重用打量的表情,很倔,眼神又滑到夏冰刚转动完的手腕。“不用你。”
夏冰在心里用冰刀鞋把臭小子的脸刮花,长得帅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夏队回来啦?”梁初刚洗完澡,穿着运动大裤衩晃悠,一队的打架一号种子选手,见着夏冰带人回来,表现出一点惊讶,但这点惊讶马上转变成虚假的热情,“带回来了?欢迎欢迎,我是一队梁初。”
陈重格格不入地站着,没反应。不说话也不给眼神,仿佛没听见。
仿佛他有自己的世界,拒绝交流。
梁初伸出来的那只手僵在半空,突然笑了:“有个性,我喜欢。”
“夏队!”迟飞扬光着脚从楼梯跑下来,见着新来的,很生硬地愣了一下,“咦?来了啊?”
“他叫陈重,17岁,你们悠着点儿。”夏冰这算替陈重和队友打招呼,意思是没成年,别动手。
陈重扫视客厅一圈,再看夏冰,稍稍压了压下巴。“睡哪儿?”
夏冰算是看出他情感障碍了,认人的小动物似的,自己在地铁口接他,他就有印随行为了,只和自己单向沟通。
摊上这么个小破孩儿,真没辙,夏冰指指楼上:“楼上两间房,楼下有沙发床,你挑吧。”
陈重看了看旋转楼梯,走到沙发床边站定,慢慢坐下了,用行动表示他睡楼下。
“才17岁就来我们队,未来可期啊。”迟飞扬跃下最后几节台阶,他是一队的老将里面年龄最小的,谁都愿意让着他,从小没受过委屈,20岁了还每天一瓶AD钙奶,“说说成绩呗。”
他还想从旁边拍陈重一下,结果陈重一个侧身,把人闪开了。猛地一闪,动作奇快。
夏冰跟梁初互相一看,行了,以后一队打架种子选手的光荣称号,易主。
迟飞扬倒是无所谓,甩甩头发,去冰箱拿钙奶:“夏队,晚上咱们吃什么?你不陪着,我都没去食堂。”
巧了,这几个人都是不会做饭的,迟飞扬家里条件好,十指不沾阳春水,梁初和夏冰是青春期入队就开始吃食堂的大锅饭,时间都用在冰面上。
几个人面面相觑,只能打开外卖软件。
“陈重。”夏冰特意问问新人,“你想吃什么?队长请你。”
陈重拿着手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头也不抬闷着音,眼神慢悠悠地杀过来。刚才还和别人搞自闭呢,现在看着夏冰说:“不饿。”
爱吃不吃,夏冰也不愿费口舌,给飞扬和梁子点了荤素搭配的套餐,自己捏着一包烟上楼了。飞扬20岁,梁初21岁,他们还有几年高光时刻,自己一个25岁要退役的队长,处于前后不着的尴尬状态。
退役后是留队当教练,还是转业,这是一个运动员需要面临的现实问题。
上头急不可耐收新人,已经是放出信号了,夏冰你的运动花期过了,是时候给新人让位置。
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夏冰在卧室的阳台上点了一根烟,觉得自己就和面前的夕阳差不多。
等着下落。
可是今天的夕阳,怎么这么难看啊?天空飘着一片血红。
不会是要地震吧?
结果,这一根烟还没抽完,就收到了飞扬的微信。
[小飞飞:夏队,你带回来那小子肚子叫了,我们要不要叫他一起吃饭?叫他一下,会被砍死吗?害怕,弱小,抖……]
嗯?刚才不是不饿嘛,说得那么冷酷,那么决绝,最迷人的反派角色似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就肚子叫了?夏冰把烟掐灭,等烟味散去,又嚼了口香糖,下楼时飞扬和梁子还没吃完。
“饭够吗?”夏冰说,特意往陈重小朋友那边看。
“可能……不够?”迟飞扬从12岁就跟着夏冰了,给个眼神就懂,“要不……再叫几个菜?”
梁初已经拿出手机:“吃什么啊?”
“点几个你们年轻人爱吃的吧。”夏冰去冰箱找冷饮,自己网购的绿色蔬菜、方便面和矿泉水已经被队友搬进厨房了。
虽然自己只比他们大4、5岁,可是按照竞技运动员的年龄来分,自己就是老人。
运动员的年龄,从来不是一年大一岁,身体巅峰一过,只有下坡路。25岁之后,他就是一个半报废的伤员。
半小时后,门铃再次响起。夏冰刚冲澡完毕,裹了一条浴巾去开门。奇怪,下午还闷热呢,怎么突然又变冷了。
“谢谢您啊。”门开了,他以为是外卖小哥,结果是前男友。
“这么大方?”言意钧顶开了门,身上一股女人的香水味。
“回来了?新人今天到了,叫陈重。”迟飞扬没眼力见,“你们看窗外,觉不觉得今天的天色特奇怪啊?怪瘆人的。”
梁初往外看了一眼。“怕是要下雨吧?”
夏冰正在门口尴尬,他没想死皮赖脸地缠着言意钧,只是想起两人在一起那半年,自己在微信里说过的骚话和发过的浪,觉得这面子收不回来。
当时有多生猛,现在就多别扭。他以为自己是给男朋友玩儿情趣,没想到男朋友那边恶心得不行。
这时,万能的外卖小哥到了,拎着几个餐盒。“您好,是609点餐吗?”
“是是是,我的。”夏冰赶紧接过来,正想着怎么把饭盒塞给陈重,只见陈重笔直地站起来,抖了抖两条长腿,掀起刚才始终不动的眼皮,盯着他看。
可是眼神一对上,他又闪开了。眼窝深得像黑眼圈。
那瞬间,夏冰觉得自己才是盒饭。
“咳咳。”夏冰假装咳嗽两声,“这是副队,言意钧,这个是新人,叫陈重。这盒饭……”
“我吃。”陈重边走边说,走到夏冰身后,直直地看着言意钧。
夏冰偏过小半张脸看他,很疑惑。臭小子还两副面孔呢,刚才不是不饿吗?
“新人啊?夏队又准备下手了?”言意钧往里走,随口一笑话。
夏冰还没听清后面几个字,耳边一阵风。
他刚从地铁站接回来的印随行为内向小动物,胳膊肘压在了言意钧的脖子上,直接把一个相同身高的男生压死在墙上。
言意钧肯定要还手,但是陈重的胳膊肘刚要压在男人喉结上,稍稍一用力。
夏冰都不敢看了,仿佛听见言意钧喉结压碎的声音。
迟飞扬和梁初愣了几秒,跑过来拆人。可陈重像听不懂人话,别人说什么,他没反应。
直到夏冰开始拽他的胳膊。“干什么呢?松手!”
陈重皱了皱眉,慢慢把胳膊收回来了。
然后他还伸手,邀功似的和夏冰要盒饭,看一眼夏冰赶紧挪开。“我睡楼上。”
“快去快去快去,上楼吃去!”夏冰被他这么一闹,脑袋都大了。这脾气谁能压得住啊?
“你他妈有本事别跑!明天和你没完!”言意钧摸着喉结一个劲儿咳嗽。
夏冰烦了,对言意钧的转变,以前完全没预料过,这个副队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还有不少人说自己夹带私货。可言意钧确实有实力,以前也是阳光少年。
谁知道长大后变成这样。
烦了,夏冰看了一眼陈重,朝楼梯走去,陈重不紧不慢跟在后面,踩着自己刚踩过的台阶,拿着盒饭上来吃。
到了卧室,夏冰干脆自己也掰一双筷子,陪着吃两口。17岁,高中生,那点不愿意求人又面子薄的小高冷他看得透透的,自己要是不吃,他今晚上能让肚子叫唤一夜,也不动晚饭,宁死不屈。
“陪我吃几口。”夏冰说,“以后别随便动手,都是一队的……等下,我先把裤子穿上。”
平时一起训练,下练一起洗澡,不管是性格粗糙的梁子还是奶罐子里泡大的飞扬,包括看不透的言意钧,身体互相没有秘密。
对着新来的冰上小刺儿头陈重,夏冰也是一样的态度,没想到自己穿好底裤和睡衣转过来,陈重正背向自己。
背和腰绷得很紧,仿佛很紧张。
“行了。”夏冰坐下开吃,“你还挺害羞,以后队里都是你哥,慢慢就习惯了。”
陈重转过脸,又留给夏冰一个很翘的睫毛侧影。“不习惯。”
“行,吃饭。”夏冰懒得矫正小孩儿,再中二的小运动员入队保准练服了。
夏冰没批评自己刚才动手,陈重才自在许多,找了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拿起一盒盒饭默默吃。眼神明显是有交流障碍的,他盯久了会躲人。
吃饭的速度,显然是饿坏了。
一边吃,一边用力擦嘴。偶尔停下来拼命咽,咽完再继续吞。
就在陈重的肚子又叫一声之后,夏冰还是笑了出来,这什么小孩儿啊,太逗了,饿坏了不知道吃饭,非撑着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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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冰是喜欢过ex的,不过分手后就没留恋,只亲过一次ex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