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君子居
姐妹几人又逛了一会儿,雅初被古玩的里物件给吸引住了。
古玩店中琳琅满目,雅初看哪样都喜欢,雅方也觉得开了眼界。
但姐妹几个觑着齐晏的表情,见齐侯爷漫不经心的逛了一圈,一样也没拿起来看,便也是神色不动。
逛完空着手出门了。
雅慕见雅方疑惑,小声解释:“父亲可是古玩行家,他不伸手碰的,一定不是真东西。”
雅方对父亲齐侯爷大才的认知,真是每每有刷新。
几间铺子逛下来就快中午了。太阳眼瞅着毒起来,随着知了高声鸣叫,燥热的感觉逐渐升起。
“女儿们,今儿晌午咱们就不回府里了,在外面用饭如何?”
那还用说!几姐妹小声的欢呼,喜形于色。
雅初拽着齐晏的袖子道:“爹爹您最好了!”这家伙一兴奋上头就有些个无形无状。
齐晏眯着眼笑,不以为意。
齐晏继续干车把式的行当,马车载着姐妹几个来到另一条街道。
这条街上更显得繁华,而且人声鼎沸。街上主要都是饭庄,还有少数茶楼和点心铺,算是餐饮一条街。店小二们迎来送往,点菜传菜,声音此起彼伏。
齐晏领着马车在一家很别致的店面停下来。
店铺外装修全都是竹子,也不知道是贴了一层竹皮还是根本就是竹制的建筑,清新雅致,与众不同,夏日里看着尤其的清凉。
匾额上写着“君子居”三个大字,古朴苍劲,别有韵味,看那字正是齐晏的手笔。
“父亲,这是家新的店铺吗?”
“嗯。”齐晏抬头欣赏匾额。
“父亲的字意境高远,如远山含秀,碧水清波,正衬这‘君子’二字。”雅慕见状轻言曼语、不动声色的捧了一把。
齐晏闻言展开折扇,微微扇了两下,装模作样的道:“雅慕姑娘谬赞了!”
惹得姐妹几个又是一阵娇笑。
雅方侧头问雅慕:“这不会是咱家的铺子吧?”
“不知道是谁的,但不会是咱家的,父亲从不给自家的铺子写匾额——不过一定是比较亲近的人开的。”
齐晏扇着折扇,身后带着四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心情简直不能更骄傲,昂首挺胸的往里走。
迎客的店小二赶紧上来打个千儿:“齐老爷万福,各位小姐金安!您里边儿请!”
齐晏美滋滋的带着女儿们,随着店小二往里走。进了门右手边是大堂,中间是账台,往左是楼梯。此时大堂里的客人不少,小二带着一行人直接往左走上楼梯,这边就十分清净了。
大堂里的客人多数没注意到这边,个别看到的,无不多看两眼,但紧随其后的丫头和护卫表明这是真真的贵人,急忙低下头去。
刚走到楼梯中间,父女几人便听闻楼上传来招呼声:“齐叔父!”
抬头就见二楼处一位年轻公子,穿一身天青色交领长衫,长身玉立,正规矩的让到一旁,弯腰行礼。
“历、嘉、钺!”走在雅方身后的雅初咬牙切齿的念出这个名字。感情之浓烈,让雅方不禁看了她一眼。
只见这姑娘银牙紧咬着嘴唇,脸上是及其复杂的表情,似乎囊括所有的负、面、情绪。
可见是一个有“深仇大恨”的。
这个姑娘粗枝大叶直来直去,但也是开朗热情没什么坏心眼儿的,所以她单方面或者彼此“结仇”的不少,但如此咬牙切齿的应该是不多。这位历嘉钺该是有其特长的了。
“嘉钺世侄!快快免礼!”齐晏紧走两步上楼,拍拍那青年的肩膀,眼见着是十分喜欢得得得样子,“好久不见了。不错,快要比叔父高了。”
那青年身姿挺拔,容貌隽秀,尤其一双眼睛奕奕有神,手里也执着一柄折扇,但是并未打开,闻言微微一笑,真是光风霁月:“小侄游学半年才刚刚回京,正想着去拜见叔父呢。”
雅方略抬头扫了那名为历嘉钺的男子一眼,雅方学了好几年的骑射,看人还是有一定眼力的。这个家伙,看着一副彬彬有礼的读书人样子,实际上瞧那举手投足间薄薄的夏衫底下明显勾勒出来的肌肉轮廓,绝对的有料,可不是文弱书生呢。
“叔父这是带各位姐妹过来吃饭?”那边历嘉钺又开始关心他们的行程。
这边雅初正和雅方嘀嘀咕咕十分小声的抱怨:“历嘉钺这个衣冠禽兽!贯会装腔作势的!打小就欺负我,还害我每次被父亲训斥,你看着吧,碰见他就不会有好事情!”
据雅初讲,她们两个结仇可以追溯到四五岁时候,雅初单方面解释是因为历嘉钺在一次宴会上在别人带来的丫鬟脸上画了墨王八,为了堵小丫鬟的嘴,拿了雅初的点心哄人,却在她的点心匣子里放了一只壁虎去充数。
结果雅初不负所望的拿出壁虎还神经大条到塞进嘴里才发觉是会动的,吓都吓死了。自此以后几乎是见面就掐上去,在雅初明显美化自己的说辞里也能听出来是输多赢少丧权辱国的历史。
刚讲到七岁那年的仇怨,历嘉钺已经开始依次和姐妹几个打起招呼来了。从雅慕到雅颂一切都很正常,然后看看雅方,勾唇一笑,从容优雅中带着让人不易察觉但确实存在的小邪恶,声音清朗:“齐三小姐!果然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惊艳!”
“你……”雅初气结。
相貌,是雅初的软肋,不是铠甲。
更何况距离上次见面,才过去不到半年左右,历嘉钺没理由在她和一位未曾谋面的姑娘之间认错人!
雅初脾气火爆,嘴上来的又不快,气氛一瞬间紧张起来。
历嘉钺似乎毫无察觉,继续自然的按照方才的节奏,将目光从雅方移到雅初脸上,仿佛惊讶了一般:“这位小姐是……哎呀,是雅初小姐啊,抱歉抱歉,原来你没有变样,不才方才认错了。”
然后连一个反应的时间都没给雅初,又开启了下一个话题:“那刚才这位是?”
他疑惑地转头看齐晏,直男齐晏很明白自家闺女和顾家小姐见面就吵这种拿到台面上的积怨,却不会拥有小女儿心思猜猜看的天分和自觉,关键齐晏从没觉得自己哪个女儿是不好看的——只有好看和更好看,于是很骄傲的和历嘉钺介绍起自家的三闺女来。
历嘉钺当然是眼皮也没抬一下,毕恭毕敬的捧着齐晏说,方才对雅初的会心一击仿佛不存在一般,就像大家和他都没放在心上一般。
没有一丝破绽!装都装不出来。
无意成为对照组被拉出来的雅方:这个人也许根本不在意这件事会不会造成自己和雅初的隔阂。
呵呵,缺少毒打的年轻人。
“雅方妹妹。”历嘉钺听完齐晏的介绍赶紧抱拳行礼,态度放到极低,丝毫没有架子,动作潇洒倜傥,态度温文尔雅,不似齐晏般行云流水,却别有一种年轻人的朝气,真是从头发丝到脚底板,一丝一毫的毛病也挑不出来。
态度恰到好处的热络,掩饰了距离恰到好处的疏远以及方才给姐妹俩的会心一击。
不好对付。看来拿自己当筏子的事,只能徐徐图之了。
原本要回府的历嘉钺因为齐晏改变了行程,取代小二的工作,领他们去包间。
“从此处往包间需得多行几步,小侄便给您和各位姐妹介绍一下这君子居。”历嘉钺音色很好,变声期基本结束,声音清朗,尾音有些低沉。
“顾名思义,君子居的噱头便是竹。不过这竹不是咱们这里常见的本地矮竹,而是从南方移植过来的茂竹。”
“茂竹?”雅颂道,“莫非便是诗中说的‘朔风八百里,茂竹修且直’的君子竹?”
“雅颂姑娘高才,就是这种。”历嘉钺称赞道,眼睛却没乱瞟一下,始终微微垂着目光,得体的不得了。
雅颂低头道谬赞。
一直小声碎碎念的雅初,这下白眼要翻出眼眶了。
齐晏问道:“这种竹在本地也能成活?”
“这个小侄便是不知了,要等过会儿淼森来为您解惑——您来看这包间的名字。”历嘉钺继续很自然的转移了话题,驻足指着匾额。
雅方一眼看过去,忍住!
相邻的两个包间,一名“笋出”,一名“竹入”。
真是各有千秋,富有内涵啊!不是北地土著,没看过那么多的话本子,绝对无法理解其中深意。
“小侄更欣赏这个,”历嘉钺指着第一个道,“笋出,意趣盎然的春景之趣。”
“啊!!!真想打死他!”雅初趁着历嘉钺和齐晏装的时候,握紧拳头偷偷挥舞。
雅方心说,这姑娘还行,没记恨被连累的自己。
于是,她决定送雅初一份礼物。
她在雅初耳边,小声地将墨英城以及整个北地方言对“损出儿”的诠释解释了一遍。
不料高估了这位任性的四小姐。
雅初听完先是一愣,继而笑出声来——良好的教养让她不会在这种场合放肆大笑,但这种假装压抑着实际上很张狂的笑,就是明晃晃的在告诉所有人:“太可笑了,忍不了了,怎么有这么可笑的事!快问我快问我!”
淡定如历嘉钺,也不由得开始回忆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合适。
雅慕扭头看了她一眼,雅初才不情不愿的闭上嘴,然后又实在忍不了,捂着嘴直咳,双肩不住抖动。
雅方有点后悔,又有点小爽是怎么回事。
果然,齐晏不赞同的眼光看过来,雅初立刻把雅方“出卖”了:“爹爹,北地,北地早就有笋出这个说法,不过不是这俩字儿,说的是故意做缺德事儿——女儿就想啊,这遍地损出儿,那是怎样春意盎然的趣景啊!”
虽然她是兴奋的自告奋勇来解释,还加上了自己的理解,不,是曲解,但无疑也把雅方给招出来了。
历嘉钺再怎么说也是年轻人,闻此有点挂不住,但看到齐晏皱着眉瞪雅初,还是笑笑劝道:“雅初妹妹还小!”
齐晏十分满意历嘉钺的表现,回头又给雅初一记眼刀。
雅初洋洋不睬,内心的惬意形于言色。
这回历嘉钺放弃去解释“竹入”的典故了,改为比较保险的话题。
“那边还有三个包间,名字分别是三友、四宝和潇潇。雅初妹妹可有什么指教?”他的话是对雅初说的,眼睛却微笑着看雅方。
雅方:……
雅初不理历嘉钺,反倒是雅慕奇怪:“潇潇?”
“专为一位女子准备,故有此名。”历嘉钺勾起唇角,有些狡黠。
“你定亲了?没听说啊,难道是有中意的人了?”齐晏百感交集的问。历嘉钺家世好又洁身自好,人也聪明,但是性情不羁,实在是让人又爱又恨,尤其是对家里有适龄女儿的人来说。
那种感觉吧,就是一直喜欢但又下不了决心花钱的东西,有一天有人当你面给买走了。
历嘉钺摇头道:“意中人是有,也确是为她准备的,可惜都不是小侄的。”
没有意中人吗?那要不要撮合一下他和自己的女儿呢?齐晏的感觉就更纠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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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真的有人在看,真是很有些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