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深宫怨妇

第21章 深宫怨妇

银铃一般清脆的笑声,飘出墙外。

那种少女特有的笑声,纯净无暇,透着无忧无虑,似能净化人的灵魂,让人迷失其间。

杨旭静耳倾听,精神有片刻的恍惚,思绪好像越过了千年时光,回到后世,那时他也曾置身女儿乡,融化进女人的柔情中。

很难想象秦宫中也有这样温馨的存在,杨旭轻叹,或许虎狼之地,亦不乏麋鹿吧。

可惜,自己说不得要做回煞风景的登徒子了。

他轻咳一声,清清嗓子,开始高歌。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不知何时笑声消失了,墙内寂静一片。

一群内侍看到杨旭故态复萌,大生心力交瘁之感,上次公子高歌之后,一宫的内侍宫娥尽被贬为隶臣妾。

现在又歌,如何不让人胆战心惊。

众人将求救的目光看向啾娥,可惜后者恍然不觉,勾着头默不作声,刚才公子一句囚母逐舅让她亡魂大冒,宫廷讳事,往往伴随着刀光剑影。现在还在忧心忡忡,此时此刻,她如何敢冒出头。

反复咏叹数遍,墙内好像没什么反应,杨旭心生纳闷。

“拿琴来。”想了想,他说道。

无人动,一群人战战兢兢。

看情势这是要火上浇油哇,谁人敢去。

“啾娥,你去。”是何缘由,杨旭心知肚明,他无奈指了一人。

啾娥犹豫了下,还是遵从了。

片刻后,琴抱来了,席子也铺好了,杨旭盘膝坐下,拨动琴弦,再展歌喉。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

歌声刚落,墙内终于有了动静,第二遍时已隐约可闻抽泣声。

杨旭终于满意的点点头。

他起身,也不废话,抱起琴就走,身后内侍收起席子,哭丧着脸不情愿的跟在后面。至于啾娥,哑巴了一般,远远缀在后面,也不知是不是怕了杨旭,不愿离他近些。

如果问一个人能缺德到什么份上,大概就是杨旭这样的吧。

他背着琴,到处晃悠,边弹边唱。只得幸短短时间的秦王宫人泪水涟涟,伤心事满腹,连秦王面都没见过的宫人哭的更惨。

杨旭一个宫一个宫的横扫过去,每当抽身离开,身后必然是哭声一片。

期间他偷瞧一眼,啾娥果然不见了,不由咧嘴,看来要生效果了,不由更加卖力。

其实他也不想胡闹,也想马上开展救秦大计,但他不想这边进行轰轰烈烈的计划,那边不知触犯了嬴政什么忌讳,被咔嚓下狱。

在找出嬴政的底线,他的安全线前,他在这深宫禁苑中食难下咽,寝难安眠。

一时间,猪哥嘹亮,响彻后宫。

......

“大王......”宦者令急匆匆进殿,跪坐在嬴政身边,欲言又止。

嬴政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灵诞又做了什么?”

他已经有经验了,只有事关灵诞,宦者令才会这副模样。

“公子灵诞在高歌......”

“高歌”听见这俩字嬴政就头疼,他捏紧了简册。

“他唱的什么?”嬴政叹气问道。

“十二楼中尽晓妆,望仙楼上望君王。

锁衔金兽连环冷,水滴铜龙昼漏长。

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

遥窥正殿帘开处,袍袴宫人扫御床。

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嬴政听了后怔怔沉思,又问还说了什么。

宦者令嗫嚅道:“臣不敢说。”

嬴政道:“说。”

“灵诞公子还说,皆是父精母血,十月怀胎,血肉之躯,活生生的人儿,花一样的年龄,偏在这深宫里慢慢化作枯木,可怜可叹。”

秦王听后,面色很不好看。

“还有吗?”

“有”宦者令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朝歌夜弦,为秦宫人。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雷霆乍惊,宫车过也;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

“混......”嬴政勃然大怒:“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寡人今年才二十三,何来三十六年没有见过我?”

手中的简册捏的嘎吱作响,嬴政骂道:“那个孺子竟敢污蔑寡人,气死我也......”

宦者令与殿中的内侍宫娥尽皆趴伏在地,只有嬴政粗重的呼吸声响起。

最终运气良久,嬴政才压下怒气,接着问道:

“宫人是何反应?”

宦者令恨不得缩成一团:“后宫愁云惨淡,泣声不绝于耳。”

“啪嗒”

手中的简册摔落在地。

“竖子......”

嬴政再也控制不住,咆哮声响彻大殿。

......

杨旭唱累了,自有内侍铺席,宫娥端浆,剩下的人围成一团,为他遮挡寒风,毕竟是寒冬腊月了。

以至于宦者令的脑袋从身边冒出,他才发现。

“敢问宦者令,大王有何吩咐?”杨旭笑嘻嘻的问道。

宦者令行礼,连道不敢,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大王禁止公子脚步再踏入这永巷。”

啧,永巷是内宫的通道,禁止自己脚步再踏入永巷,等于不让自己再入后宫呀。

那我脚步不踏进,让人背我进来总行吧?杨旭看了一圈,鹌鹑一样的内侍宫娥,啾娥更不知跑哪去了,不由郁闷。

这不行呀,只在外面蹭蹭,还没进去见识嬴政的姬妾长什么样呢?

杨旭摸摸鼻子,一派正经的对宦者令说道:“吾还有一句话,要对大王姬妾说。”

对上公子灵诞那双星辰般的眸子,宦者令无奈,幽怨的转身,匆匆而去。

片刻后,又匆匆而来,艰难无比的说道:“可”

一道宫门终于打开,杨旭见到了一宫的莺莺燕燕,简直叹为观止。

宦者令亦步亦趋,跟防贼一样跟在杨旭身后,唯恐他又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举。

一宫又一宫,杨旭见了很多嬴政的姬妾,跟她们一一交谈,询问家世。

良久,杨旭有些感慨,对宦者令道:“女有室,男有家,古之制也。女子出嫁,父母若在,每岁一归宁。可是她们中自从进宫后,大多就再未出过宫,归省父母。这是为何?”

宦者令不以为意道:“夫人以上年年有归省,余者路途遥远,徒生事端。”

言外之意,只有夫人以上品级才有资格出宫回家看望父母。

杨旭听完,久久无语。

这些女子的命运无疑是悲惨的,如果历史不改变,逃不过胡亥一道命令,为秦始皇殉葬,且是埋身始皇陵外围的殉葬坑,连进始皇陵的资格都没有。

眼前还只有数百人,等秦一统天下,六国妃嫔媵嫱,王子皇孙,辞楼下殿,辇来于秦。那时不幸的人更多。

唏嘘片刻,杨旭无视脸色难看的宦者令,对众宫人道:“你们虽形同囚禁般没有自由,然后宫蹈绮縠而黔首不得褐,仆妾馀粱肉而黔首不厌糟糠,是福是祸,犹未可知。如果给你们选择,你们是想做蹈绮縠食粱肉之大王宫人,还是衣褐之黔首呢?”

宫人中有人陷入沉思,然大多人则露出犹豫恐惧之色,从这些人表情杨旭知道她们已经做出了选择。对她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本就是来自底层,全靠生出一副好模样才能跳出黔首阶层,哪怕囚禁在这深宫中,也不想再做回两餐不继,衣不蔽体之黔首。

有三人却踏出了脚步,但又退缩了回去,两人面露挣扎痛苦之色,杨旭心中有谱了。

不再看那些犹豫之人,杨旭望着那些陷入沉思的人。

曾经没人给她们选择,她们的命运随着二世一道旨令凋零,但现在,自己愿给她们一些机会,能不能把握住就看她们自己了。

没办法,谁让杨旭就是这样怜香惜玉的人呢,就见不得漂亮女人受委屈,每当看到漂亮女人哭,都恨不得搂在怀里好生安慰一番。

唉,这也许就是交过一百多位女朋友的后遗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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