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真相(四)
容艺说:“其实,做两次DNA,是我们计划中的事,第一次是为了给那份遗嘱提供依据,第二次是备用,以此来证明你的清白和小林的身份。只是,你那天的表现,让柏荣犹豫了,他好多次都准备去做了,但都退缩了。”
大家都明白这个心理。
他完全信任着爱妻,没想过一张假的鉴定书会让她如此失态,这种失态的背后是心虚,他于是怕了,不知道他深爱着的儿子究竟是不是亲生的了,他已经病重,生命已经快到尽头,这个时候他变得很脆弱而敏感,一辈子的打拼,最后,却是把一切留给了可能对他有欺骗行为的妻子,可能跟他毫无关系的儿子,他拒绝去面对这个现实。
所以,他退却了。
“眼看病一天比一天重,他已经快没有行动能力了,他终于还是下了决心做了,做完之后,我们两人就在阳台那里一直坐着,很久都没说话,那一次,基本上是我最后一次跟他单独两处了,印象特别深,我在旁边坐着,看他一言不发的,可是有时候,脸上却突然浮出笑容来。
“后来,他先说话了,说:‘阿十,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我说:‘没有啊,谁会说你可笑?谁会说柏氏集团的老板很可笑?’
“他说:‘会有人说我可笑,会有人说,我帮别人养老婆,帮别人养儿子的。’
“我说:‘应该不会。’
“他说:‘会不会,就看今天这个鉴定的结果了。不过,说了又怎么样?人死灯灭,阴阳两隔,我在九泉之下,这上面的人说的话怕也听不到了吧?’
“我说:‘不要这么说,现代医学这么发达,说不定那些药存起来,过几天突然就出效果,你就好起来了,有很多这样的例子的。’
“他说:‘是这样就好了,阿十啊,我刚才不说话,是在想,如果这个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不是你而是小菲,她会跟我说什么,我就在这里想。她一定心里很想哭,但不会哭出来,不但不哭,可能还会跟我说笑话,并且还会笑着说,但笑得一定很勉强,因为我知道,她笑的时候,一定是心里哭得最凶的时候。’
“我说:‘是呀,菲姐就是这样的。’
“他说:‘阿十,你妹死的时候,很突然,所以我们的痛苦都来得很猛,但是并没有煎熬,而我的死,像是被人用一把钝刀子,一天一天的在我身上割,费很大的劲,每天却只割了一小部分,但是每割一部分,都留下一个新的伤口,越来越多的伤,越来越多的痛,越来越少的血,越来越近的死亡,感觉我在接受一场凌迟处死的酷刑。我是不是有点太惨了?’
“我听了心里很难过,不知道怎么劝他,结果他说:‘不过,其实我不是最惨的,有个人比我更惨。’
“我说:‘菲姐?’
“他说:‘对,一开始是她陪我来看病,结果陪着陪着,突然不要她来了,接下来,连探看都不给她探看了,接着,给了那些个照片和鉴定书,接着还有遗嘱,阿十,我问你,如果你是一个女人,这一连串的刀子,你痛吗?’
“我说:‘当然痛了。’
“他说:‘痛,还得捂着,还不给吭出来,我痛,我看得到伤口,她痛,连伤口都不知道在哪里,如果说,我得不到什么,那你说,她又得到了什么?遗嘱上给她的,连她该得的万分之一都不到,我有时候这样想,什么破计策啊,没有这破计策,我和她,至于各自带着疼痛这么煎熬吗?’
“我说:‘没办法啊,这全是为了保护柏氏集团。’
“他说:‘我不要柏氏集团了行吗,谁稀罕谁拿去,把我老婆孩子还给我就够了,死都不能让我死得踏实一点,我要这万贯家财何用?’
“我说:‘你想放弃计划?’
“他说:‘想啊,我是真的想,可是,我还是只能想想,树了那么多的敌,放弃了,就行了吗,能更安心多少,更踏实多少?就为了这将死之前,能踏实那么一点吗,那我一死呢,让小菲带着两个孩子从头再来吗?我不能这么自私吧。’
“我说:‘你还是很爱菲姐。’
“他说:‘说不爱,那就是瞎话了,能不爱吗,阿十啊,我跟你说实话吧,就算是小菲,真的偶然有过不合适的行为,并且导致了小林,真不是我亲生的,我也没办法恨她,哪怕有人笑话我,说我帮人养了老婆,养了儿子,我又怕什么呢,死都死了,怕的是她听到了,受不了,她当时那样的条件下跟了我,我却把她留了这么一个可恶的环境,我对不起她呀。’
“我说:‘你放心吧,不会有别的人知道这件事的,传不起来。’
“他说:‘早晚的事,传得起来的,阿十啊,不是所有看过那张假鉴定书的人,都像你一样把得住口,当他们觉得没有希望的时候,肯定会不顾一切地捅出来的。’
“我说:‘不是还有真的鉴定书吗,不是说好了吗,到时,我们用真的鉴定书去封他们的嘴。’
“他说:‘是啊,这就是我们的计划,可是,万一,真的鉴定书,并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呢?’
“我说:‘不可能不是的,你放心,一定是。’
“他说:‘阿十,我怕的不是她会背叛我,我知道她不是那种人,我绝对的相信她不是那种人,可是,当年为了厂的事,她需要应酬……我不知道,会不会是因为应酬,我想请你,到时转告一句话,如果是因为应酬,让她不得不接受那样的屈辱,我不会怪她。小林是不是我的亲生儿子,我都不会怪她,怪小林,在我心里,她依然是我愿意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女人,小林依然是我愿意疼爱、愿意为他而死的儿子,就像阿森一样。我们在我心里,仍然没有分别。’
“他说完之后,就没再说话了,一直到报告出来,看到那份报告,不怕你们笑话,我们两个男人,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抱头痛哭了一场。”
容艺说到这里,擦了擦脸上的泪。
“那报告书呢?”柏崇林问。
“我没带来。我按照他的要求,把它放到了保险柜里,要你们柏氏兄弟二人,凭身份证共同前去领取。注意,必须是以柏氏兄弟的身份才可以,阿森,现在我问你,你有勇气换回你的本来身份,面对真相了吗?”
柏崇森看看柏崇林,看看尤阿姨,最后,又看向思羽。
三个人,都鼓励地点点头。
柏崇森点头,说道:“可以。”
容艺把一批资料拿出来说:“那好,这是可以帮你迅速恢复原来身份的资料,我先回去了,那份真实的鉴定书,等着你们回去领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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