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可以利用一下
老头儿姓冯,地道的关中人。
文革的时候被扣了个右派的帽子被扣在西安城里成了众人批斗的对象。
那年月是个动荡的年代,换做一般人儿早就活不下去了。
可冯老头却硬生生的挺了过来,然后在风波过了之后就在城里盘了个小院子,一个人儿愣是十几年没挪窝。
“老冯。”
陈汉生应了一声,也没在意冯老头儿的古怪脾气。
他一屁股就坐在了冯老头儿对面捏起了象棋子,开口道。“大清早的就坐在棋盘边上莫不是在等我?不是我说,老冯,这小一个月你都输了我几十盘了,想要赢我,估么着你得想点新招才行。”
“少废话,杀两盘!”
冯老头儿的嘴又臭又硬,明明挺和善的一个人,硬是能把人顶出一个跟斗来。
陈汉生挤着笑,也不恼,抬手摆好了棋子,起手就拱出了卒子。
冯老头儿的棋艺不差,任谁成天无所事事成天捧着个棋盘过活恐怕棋艺也差不了,但谁知道陈汉生的棋艺却更高。
三下五除二的功夫,重门炮就摆在了冯老头儿跟前。
“将军!没跑儿了。”
陈汉生笑眯眯的眨了眨眼,他看着冯老头儿阴沉着脸对着棋盘看了好半晌,然后暴躁的推了一把棋盘,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年纪轻轻,下棋怎么这么老成,哪里有点少年人的冲劲儿?你要说你三十五六是这棋路谁都挑不出个所以然来。可你才十八,下个月就要去上大学,能不能有点子大志向?大冲劲儿?”冯老头儿骂骂咧咧,显然一个月里接连输棋心里头不对付。
陈汉生笑了笑,如果不是实在能对人说,他都要对冯老头儿竖起了大拇指。
可不,二十年后的陈汉生事有所成,36岁的年纪正是褪去了少年毛躁的年岁,做事做人都有自己的章法。
“哪的话,老冯,瞧您说的,我这棋艺还不是跟您学出来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您老拿我撒气干嘛?”陈汉生也不恼,抬手在水井边上洗了跟黄瓜咔嚓咔嚓的咬的起劲。
黄瓜水灵,个头儿也足,比几十年后催生出来的瓜果味道不知道好到了哪里,十几年后的黄瓜可吃不出来这个味道。
“哼,我冯汉祥可教不出来你这么好的学生。”
冯老头儿气呼呼的坐了下来,他一把拽过陈汉生手里的黄瓜咬了一口,总算消了点气。“陈汉生,你成天到我这个孤寡小老头儿这里来,你家老汉就不多说你两句?我就是孤寡小老头儿一个,哪里得了你一个前途无量的大学生青睐?”
“至于借钱,更没有,老汉身家在这,你就是全卖了恐怕也凑不足你上大学的学费。”
“哪能啊,刚起的时候老汉还说我想给自己换了爹呢。”
陈汉生拍了拍手。
“那你还来?”
冯老头儿瞪着眼珠子着实有点纳闷。
一个月了,风里来雨里去,哪怕刮风下雨陈汉生都风雨无阻,说是关爱孤寡老人也行,可这世道连亲儿子恐怕都没这么地道,冯汉祥心里不能不犯嘀咕。
“投缘呗,我还能图您啥。要不,咱再来两盘?这次我让您一副车这总可以了吧。”
陈汉生两手一摊,表情真诚的很。
冯汉祥盯着陈汉生足足看了好几分钟,那眼神看的陈汉生有点发毛,冯汉祥似乎很想从陈汉生的脸上找出什么阴谋诡计来。
只可惜陈汉生眼中毫无退却,真诚的不像话。
冯汉祥一直觉得自己看人极准,可他总觉得哪里古怪,却总是找不出半点毛病来。
不过一想到自己也是刚刚得了消息没两天,这小子不可能比自己的消息还灵通,提前个把月就过来烧冷灶,冯汉祥就放弃了刨根问底的想法。
毕竟,冯汉祥在西安城里没什么顾久,这消息也是刚得到的没两天。眼前这小子虽然灵性了点,却也不是神仙。
怎么也不能巴结自己这个人人喊打,半截身子该入了土的老汉。
“让什么让,老汉愿赌就会服输,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毛孩子让我了?再下就再下,哪那么多幺蛾子。”
冯汉祥抻着脸,手砰的一下就拍在了棋盘上。
不过很显然,棋力这玩意明显是陈汉生略胜一筹。
三十岁便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小有成就的陈汉生最喜欢用下棋来磨砺少年留下的毛躁性子,更是聘请过名师指点,虽然棋力在业余行当转悠但也不是冯老头儿能比的。
几盘棋局下来冯汉祥输了个满头包。
还是陈汉生实在于心不忍让了几步棋才让冯老头儿挽回了一些颜面。
提了水,扫了院子,陈汉生如这一个月来经常做的事情一般将小院拾掇了个干净,扭头告别冯汉祥准备往家走。
在这么耽搁下去恐怕自家老汉又得堵着门骂娘了。
“陈汉生!你等等……”
背后传来冯汉祥的声音。
“咋了,老冯?饭菜都做好了,您晚上想吃了回锅热一下就成。”
陈汉生脚步顿了一下,他回过头不解的望着冯老头儿,却见这脾气古怪的老头儿掏出纸笔唰唰唰的写了几笔。
“陈汉生啊,明个你就不用来了,老头子活了一把年纪也该动动了。喏,这是我的新地址,以后要找我就到这里来。”
“不过洒扫这些活你就别干了,有空就当赔老头子说说话。”
冯老头儿冷着一张脸孔,冷硬的腮帮子终于还是柔和了下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
冯汉祥几十年风光过也落魄过,到如今孤苦伶仃了十几年,突然冒出来了个投缘又孝顺的小伙子作伴。
这一个月来风雨无阻,冯老头儿自觉就是石头心肠也该捂化了。
冯汉祥觉着别说陈汉生这小子烧冷灶的可能几乎为零,就算是当真抱着那份儿心思,冯汉祥觉得自己个儿只当是没看见算了。
陈汉生瞥了一眼字条。
上头的字句很短,除过一个地址之外只有一个简单的电话号码。
“老冯要搬家了?那感情好。不过这地儿有点远,在钟鼓楼那边,得嘞,反正有需要的话老冯你就说话,出点力气咱还是有的。”
“滚犊子,老汉搬家哪里用得着你小子。”
冯汉祥骂了一句。
陈汉生嬉笑了两句,随手将纸条揣进兜里,扭头出了院子。
直到走出了几条背街,小院子压根看不到了,陈汉生眼中的沉静逐渐才被喜色取代,他用力的捏了捏拳头,恨不能狂呼出来。
一个月的风雨无阻,陈汉生总算敲开了时代的缝隙。
这冷灶。
烧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