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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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水镇林中酒楼
陆小凤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却觉得这酒难以下咽。他点了一桌好菜,七七八八的摆满了整个桌子,却一口未动。
三天之前,永兴镖局的镖头王植与镖师十三余人,被发现以挖心之态死在了萍水镇郊的苏家庄旧址。
——而王植,是陆小凤的好友。
与一般镖师不同,王植其实并不是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汉、相反,他喜穿长衫,一副儒雅打扮。带三分笑、让三分理、饮三分酒。这样一个人,让他难以和苏家庄内被掏了心的尸体联系起来。跑江湖的人,死亡便如家常便饭般常见,只是……
他长叹了一口气,饮尽了杯中酒。
他来萍水镇,正是为了调查王植之死。
厅内之人忽的都倒抽了一口气,发出细小的声音。陆小凤随意抬眼一撇,却见门口进来两个人,一个年轻女子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走了进来。
陆小凤未看出个所以然来,不明白这酒楼里的人是因何大惊小怪。
正在此时,那女子转过头来,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了。
陆小凤也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只因这女子实在是太美,只一眼,就能让人失了魂魄。
这美像在雨巷中结了愁怨一般,湿淋淋的滴下来,有些恹恹的。她的皮肤有些苍白,似是久不见阳光所致。她身材高挑,细细瘦瘦的身子裹在纯黑的衣裳里,她缩在椅子上,好像无骨一般。发尾潮湿,有几缕略带卷曲的头发黏在了她的脸上,被她轻轻拨开。
可那双眼睛!哦,那双眼睛!这女子显然是有些胡人血统的,一双眼睛仿佛带着冰晶的翡翠,她轻轻眨了眨眼,便是潋滟水光。长睫毛微微阖动着,蝴蝶翅膀般,只要动一动就能洒下无数令人情迷意乱的磷粉。
饶是见过无数美人的陆小凤,此刻也不禁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门外天色暗的不成样子,忽的“轰隆”一声,沉雷响起,过不了一会儿,外面便急急的下起雨来。漂浮在热气之内的水汽逼仄的压在人身上,让陆小凤的脖颈处起了一层薄汗。
不动心,难。
他移不开目光,便叫眼神追着她跑。许是因为在二楼,他便不怕美人发觉他唐突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欣赏起来。
忽然,那女子抬了一下头。
全屋子的人都在或明或暗的看她,可是她那恹恹的眼神,却有意、无意的扫到了陆小凤的脸上,与他目光相对。
陆小凤几乎是瞬间,便觉得心跳如擂鼓,指尖微颤,酒杯都拿不稳,好似已经醉了。那美人眯了眯眼,如翡翠一般的眸子里没有光透过,让陆小凤看不懂她在想些什么,他欲再探,可是那美人却收回了目光,如退潮一般。陆小凤大梦初醒,忽有些失望了。
他忽然想起一个传闻,一个关于异域美人的传闻。
曾听人说起,有一美人,绿眸如波,美若神女,神秘的往来在萍水镇与黄石镇之间的道路,似是在调查三年前的那件事。陆小凤见惯了美人,但也好奇,于是便曾来寻找,只是却没见到。
今日,萍水镇,神秘的异域美人……
难道她就是那位传闻中的美人?
再看这屋子,心猿意马的显然不止他一人,她坐在整个大厅的正中央,马上便有三四个小厮争相为她服务。只听一人说:“姑娘要吃些什么?小店有上好的蜜炙云腿,以冰糖、蜂蜜入味、辅之以雪梨汁。甜而不腻,口齿生津。乃是本店招牌好菜!”
另一人争相道:“小店有上好的女儿红,陈藏十年,酒香醇厚,一杯下肚,最是让人回味,姑娘可要来二两?”
第三人道:“姑娘,姑娘!天色已晚,可要住店?天字号房还有一间,某替姑娘打扫一二,点上熏香,保证住的舒舒服服!”
那美人的目光在三个小二脸上一一扫过,却并不搭腔,只对坐在对面的少年扬了扬下巴。
众人这才注意到那小少年。
少年紧紧抿着一张嘴,坐在椅子上的身体也挺的笔直,好像这世上根本没有任何事能让他放松下来。他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剑……可是,那真的能被称为一把剑么?在陆小凤看来,那简直连小孩子的玩具也不如。
那少年吞了吞口水,沙哑的说:“要……要一碗,不,两碗阳春面。”
三小厮面面相觑,也不知如何。只得再转向美人,试探道:“姑娘……这……”
美人却打定主意不理他们。她冷冰冰的,又那样傲气。显然是看不起这种男人的。三小厮羞愤不已,却又不敢表现,只得讪讪的退下了。
正在这时,酒楼里又进来了一拨人。为首的是个年轻女子,她面容明艳,身着彩衣,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众人在见过这绿眸美人后,却也对她无甚兴趣了。这女子站在门口,环视一圈,看见绿眸美人时,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大步走到她跟前,冷笑道:“你这小贼,偷东西竟偷到我身上了!”
绿眸美人还是没有说话,她安静的抬眼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什么反应。但那女子却显然感觉自己被侮辱到了,杏目圆睁,怒道:“你竟敢小看我!”话音未落,凌厉的掌风已至美人身前。
陆小凤酒杯也没放下,便猛地冲了出去。
只是那美人的动作却更快,她头也不抬,便牢牢的抓住了她扇来的巴掌。
她恹恹的抬起了自己的眼眸,说出了现身以来的第一句话——
“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