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竹墨衣

深竹墨衣

暮色黯淡,残阳如血,西边山上的落日余晖,氤氲着天际,如梦似幻……

一阵阵清凉的风扬起片片竹叶,旋转,交触,摇曳,坠落。

宁静的画面被远处传来的嘈杂声打破,隐约夹杂着剑戟相击与血肉撕裂的声响。

青衫女子正惊慌地向前跑着,她脚步虚浮,面色苍白如纸。身后黑衣人穷追不舍,竹林掩映,辨不清人数。

一阵掌风袭来,鲜血晕染,浸红了衣衫,女子晃了几步,骤然跌落于地。霎时风起,竹叶贴地飞旋,擦衣而过。

为首的黑衣人上前,蹲下身,探了探她的鼻息,转道:“你们先回去。”

手下之人互相对视一眼,不多时,便尽数消失在竹林中。

黑衣人挑起女子的下巴,面巾下的唇角勾起邪笑。

他迅速将人扛到肩上,快步走到溪边,粗暴地摔在地上。又伸手扯下面巾,凶恶的脸上满是邪意,俯身便要解她的衣衫。

沈呈锦皱了皱眉头,乌睫轻颤,感觉危险临近,她倏地睁开眼眸,下一刻便伸手擒住了黑衣人的大掌。

对方一阵怔愣,惊愕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半天缓不过神来。

沈呈锦看着他亦是一怔,长发!古装!

她却不敢多做犹豫,率先从惊疑中回神,趁他不备,一脚将他跺开,翻身而起。

那人这才凝过神,目露凶光,迅速运掌袭去,掌风凌厉,吹卷竹叶翻飞。

沈呈锦亦是握拳迎了上去,忽觉身体一阵虚软,手臂提不起一丝力气,忙又收了拳,堪堪躲过那人的一击。

知自己体虚,她也不恋战,转身便向竹林深处跑。

黑衣人拾起地上的石子,手腕翻转。

小腿一阵剧痛,沈呈锦痛呼一声,狼狈地跌倒在地。

那人靠近她,握住她的脚踝,强行拉扯到身下,抬手扇了她一巴掌。

“小贱人,你倒再是跑啊!”他口中骂骂咧咧不停,又要撕扯她的衣衫。

沈呈锦被他压着,手向上扒拉着,握住一块石头,奋力一砸,黑衣人惊叫一声,捂住额头。

她趁机将那人跺开,跌跌撞撞地起身,慌不择路往前跑。

还没跑多远,迎面便有另一个黑衣人沿着溪岸向这边走来,低着头,看不清面色。

身后的那人也追了上来。沈呈锦僵在原地,掌心冒出密密的汗,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

那被砸伤人捂着头,看向另一个黑衣人,本来凶恶的脸上更添几分狰狞,竟是未与沈呈锦纠缠,直接拔了腰刀向来人袭去。

刀锋寒光乍现,风吹衣摆猎猎作响,电光火石间刀锋转向,那腰刀竟被夺取,划破那人自己的喉咙,血花绚绽,腰刀“咣当”落地。黑衣人倏地倒下,圆睁的眼眸中还余着不可思议。

那人倒下后,另一个黑衣人亦是单膝跪地,手捂住左肩,鲜血顺着指间不断涌出。

他身体轻颤,伸指在身上用力点按了几下,忽然转头看向沈呈锦。

墨发侧遮着他的半张脸,乌眸清冷澄澈,如一汪死水,不带丝毫情绪,了无生息。他似乎脱了力,下一刻便跌在地上没了声响。

沈呈锦僵在那里半天没敢再动,大脑一片空白……她理不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良久,她才小心翼翼地走到那人身边,将他翻过身来,探向他的脖颈。觉察这人还有脉搏,这才伸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人向林中拖去。

天色就要暗下来了,血气浓重,又临近水源,怕要招来野兽。

待将那人靠在两棵竹子上之后,沈呈锦将外衫脱下来,缠在那人肩上,勉强能止点血。

沈呈锦喘着粗气坐在地上,稍歇一会儿,掂了掂身上的衣服,发怔地看着青白色的裙裾,又伸出手,张开手掌,那双手如葱玉一般,柔弱无骨,素白纤纤,一看就是未沾过阳春之水的。哪像她以前的手,小麦的肤色,布满了茧子,这手根本不是自己的。

她不死心地揪了一把头发,直扯得头皮生疼,才松开。

此刻才确信,这都不是假的。

她不过是睡了一觉,没打雷没车祸啥的……

头脑又是一阵发昏,沈呈锦挣扎着站起来,返回溪边,捡了那黑衣人的腰刀,到溪水中冲洗净血迹。

死尸,她还是第一次见,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沈呈锦微抖着手割了他身上的部分衣衫,浸湿些许,又留下些许。

这里地带潮湿多林,她四下走着瞧着,倒是找到了不少止血用的沼泽疗伤草。

她正蹲下身,手握腰刀,割着那些草药,忽然听到远处似有动静,便下意识地躲到树后。

探头望去,来人皆持着刀,向这边走来。

“二哥!大哥都被人杀了,你为何要叫我离开”其中一人停下脚步,语气中带着愠怒。

沈呈锦屏息听着,听他说什么大哥二哥,心下紧张,这二人不会是死去那人的兄弟吧?他们是从溪边的方向过来的,该是看到尸体了。

前面的人也停下了脚步,“你可知我为何避开大家叫你跟来”那人道,“我今日来便是要杀了他,如今他已经死了,倒省得我动手了。”

“二哥,你……”另一人惊愕地后退了几步,“我们三人拜了把子的,你怎么……”

“你还当他是大哥吗?哪次不是咱们出生入死,他倒落个渔翁得利,让我们先走,自己却去消受美人恩,如今他死了,也是应有的报应。”那人说着,提刀将另一人逼退了几步,“我若不是顾念多年的兄弟情义,大可一个人来,杀了他自己去领那些银子,话已至此,你既已知晓我的用意,我便没有回头路了,要么你我二人一起瞒下此事,要么你我就此一刀两断。”他说着,刀锋又逼近了些。

“我听你的就是,听你的就是……”另一人被他逼的撞到竹枝上,忙应允了下来。

“二……二哥,那大哥的尸首……”见他放下刀,那人才怯怯地问了声。

“不用管,我们回去便是。”

“那个女子……”

“管她作何,一掌下去她已是必死无疑,我估摸着是哪个漏网之鱼抢回了尸首,她身边不是有不少武功不差的卫子吗?等过几日回到京中,你我只需领到银子便可。”

沈呈锦躲在树后听得心惊,他们说的女子,是“自己”吗?这些亡命徒是收了什么人的钱,买她的命……

待二人人走远,沈呈锦才深呼了一口气,整个人有如虚脱了一般跌坐在地上,她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握紧手中的腰刀,重新回到了竹林里。

沈呈锦看着倚在竹子上昏迷不醒的人,眉头微蹙。

方才那二人说自己身边有不少武功不差的卫子,这人自己的会不会是其中之一?不然那追杀自己的人怎么莫名其妙就跟他动起手了。

她蹲下身,正要解开他的衣衫重新包扎伤口,他却倏地睁开眼,木然地看着她,眼神似乎没有焦距一般。

沈呈锦被他冷不防地睁眼吓了一跳,搭在他肩膀处得手僵住了。

她怔愣之际,那人忽然头一偏,昏了过去。

沈呈锦:“……”

她惴惴地近前。

戳了戳他,没反应……

晃了晃他,仍没反应……

沈呈锦这才放下心来,慢慢解开他的衣衫,竟是沾了一手的血迹。

起先只以为他只是左肩受了伤,如今看,他这身上的黑衣,竟也沾了不少血迹,单是他自己的血加上溪边被他杀了的人的血,也不至于这么多,看来他在之前便经历了一番恶战。

沈呈锦从他怀中找到一把匕首,通体玄青色,刀鞘上的纹路,似乎刻着繁体的“青湛”二字。

抽开来,刀锋若萃了霜雪般冷光熠熠,又似染水色月华,寒峭清泠。

她看看另一只手中的腰刀,又看看这把匕首,把腰刀藏到一棵竹子旁边,匕首放到了自己身上。

一来如果有什么危险她还可以保护自己,二来她现在并不敢完全信任这个昏迷的人。

待替他清理包扎了伤口,天色已经比方才又暗了几分。

沈呈锦坐到他身边的地上,倚着竹子小憩。丝丝寒意自后背传来,她下意识地回头,不由骇住。

黑衣人不曾醒来,微弱的光透过叶隙斑驳地洒在他身上,他的脸白得无一丝血色,睫毛与眉毛,竟凝了霜。

沈呈锦触上他的额头,又反射性地收回,因为手指触及的温度,冰得刺骨。

天气虽凉,也不至于冻成这样,这人莫不是有什么寒症?

沈呈锦拧眉看着他白霜越染越多的眉毛,想了想,起身跑到溪边胡乱扒下那已死之人的衣衫,又抱着跑了回来,顾不上上面的血气,将衣服一件件裹在那冷得像块冰窖的人身上。

沈呈锦确定了他还有呼吸,便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半搂着他,手伸到他的胸膛上,不停搓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手都搓酸了,这人却不见一丝回温,

心情越来越沉重,沈呈锦有点想哭,又不知该哭什么。

她是真的害怕,害怕自己走不出这片山林,害怕再遇上那群亡命徒。

这个时候,能有一个活着的人在自己身边,跟自己遭受一样的境遇,在恐惧中,她放不开这根挣扎之际的稻草。

沈呈锦扶着他重新靠在竹子上,她跪坐在地上,静静望着竹林出神。

耳边唯有沙沙风吹竹叶声,凄冷的风侵入衣衫,让人忍不住打寒噤。

半天,她忽然伸手撤去那人身上的衣物,慢慢解开自己的衣衫,前襟散开,只贴身的肚兜未再解下。

她倾身将那人的前襟也解开了,伸臂搂抱住他,慢慢靠近,整个人贴到他怀中。

像是抱住了一个大冰块,冷得她牙齿打颤,不多时,唇都冻得发紫了。

沈呈锦很想脱离这股刺痛皮肤的凉意,又强忍下来,反而越抱越紧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渐有狼嚎之声,她已听不清是远是近,忍不住将人搂得更紧。

头又开始沉得胀痛,意识渐渐模糊,沈呈锦混沌之中忽然苦笑一声,该不会没把这人救活,自己先被冻死了吧。

……

天渐渐破晓,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叶隙洒满竹林。青年睫毛微颤,倏地睁开眼,察觉身边有人,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匕首,却忽然发现四肢僵硬,像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他这才垂眸去看怀中的人,是个姑娘,衣衫不整,紧紧贴着自己搂抱住,一股暖热煨到他的胸前,软软的,像是能把人融化掉。

他闭着眼睛,体内真气流转。沈呈锦动了动身子,脑袋往里拱,微温的气息洒到他脖颈处,睫毛触到他的肌肤。

那人浑身一震,险些乱了真气,眼神微怔,她这是使了什么功夫?竟打乱自己远转的内力

沈呈锦迷迷糊糊睁开眼,恰巧撞上一双凝霜带雪的眸子,冷冽幽深,隐隐似有杀气涌动,霎时间吓得她睡意全无,连滚带爬地逃离那人的怀抱,远远坐在地上,慌乱地系好自己的衣衫。

原本迷糊的神志开始回拢,她这不会救错人了吧?

要真是原主的卫子,怎会用那样杀气浓浓地目光看自己的主子。

她看向那人,他依旧躺在地上不动,脸色虽较之昨夜好些了,却仍有些苍白,前襟尽散,胸膛暴露于阳光之下,活像遭人……这该不会是以为自己轻薄了他吧

她将衣服整理好,确定那人动弹不得,才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身边,哆哆嗦嗦地将他的衣衫系好,“你……你你昨夜冻得跟个冰窖似的,我怕你冻死了,对……对不住……”

那人轻动了一下,忽然慢慢起身,沈呈锦又被吓了一跳,赶忙蹦出了三米远。

他也不看她,兀自盘腿而坐,闭了眼睛。

沈呈锦摸了摸后腰处的匕首,她该怎么办才好,这人不像是认识原主的样子,但他也肯定不是追杀自己的那帮人。

她起身,拿着匕首去了溪边。

※※※※※※※※※※※※※※※※※※※※

青湛:还好当时不能动,否则一刀下去媳妇儿就没了,咦,我的匕首呢?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捡到的杀手成了我的暗卫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捡到的杀手成了我的暗卫
上一章下一章

深竹墨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