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故土
三十岁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是风韵犹存,还是皱纹隐约?是事业有成,还是一无所获?或是家庭幸福,或是孑然一身?千万个三十岁的女人有千万般模样,千万个半老徐娘有千万颗玲珑心。在旁人眼里,三十岁是青春不再,逐渐被冷落的年纪,纵然有着诸多的不甘心,也抵不过时间无情的侵蚀。绝大多数人不会知道,当一个女人跨入三字开头的年龄,脚步是如何的沉重;他们也不会了解,当一个女人嘴上叹息三十岁的到来,她们的心依然是炽热的。对于过去,她们会微笑回忆;对于当下,她们会蹙眉思索;对于未来,她们未曾有过放弃的念头。
30岁可怕吗?是的,可怕!毕竟长了年岁嘛。
30岁不可怕吗?是的,不可怕!毕竟还是年轻的嘛。
三十岁的女人究竟是怎样的?没有了甜香的蛋糕盒摇曳的烛光,连合掌许愿的双手都懒得举起来,甚至一碗生日面都会省略掉。但是在午夜梦回、驻足候车、独享空间时,内心还是有所悸动。在30岁生日到来的时候,会在心里悄悄许下一个愿望:“愿30岁的我顺顺利利,梦想成真。”
但这一年过下来,顺不顺利是能够被外界所感知的,但是梦想成真这件事真的是说不清,很多时候,事情的发生并不一定是按着自己的预想去走,所有的一切都是随机的,像抽奖机中的跳动的球,谁知道抽到的是“恭喜”还是“谢谢”。
不好意思,说错了。生活这个庞大的抽奖机,抽出来的结果是没有“谢谢”的,相反,你还得为了令你失望的结果而说一声“谢谢”,一声劫后余生的感谢。
所有的人都要对自己收到的“结果”说一声感谢,即使再不情愿,都得感谢生活在糟糕中给自己留下一丝一毫的喜悦,管你是真笑还是假笑。
别管那些有的没的。笑,就对了。你管我是开怀大笑还是窃窃私笑。
这一年进入了倒计时,回想大家的而立之年似乎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日子依然悄无声息的向前过着,又一琢磨似乎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同。
聚,不是常有的,大多还是各自飘零,各寻生活。
但,回忆是常有的,无论是喜笑颜开,还是痛哭流涕。
彼此的距离越发远了,以后能否再坐在一起,貌似是不会了。
如果生活是交响乐,我们既是聆听者又是演奏者,台上是一首又一首反复弹奏的曲子,台下是一个又一个各怀心事的面孔,一曲一心事,或许是悲,或许是喜,或许只是一场梦……
这是这年最后的一夜——新年的前夕。
什么叫近乡情更怯,以前总觉得是言者的强说愁。
近乡,应是愉悦的;情,该是深远的,哪里就会胆怯了呢!可是如今,在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的高空上,心在颠簸。近了近了,原先的不顾一切逐渐成了忐忑不安,千里之外的信誓旦旦已然成了咫尺之间的唯唯诺诺。低了低了,降落之后便是脚踏实地的故土了,自认为的安稳有力变成了趔趄绵软。并不想往前挪动一步,却如同行尸走肉般跟着人潮向前走。
借故等待行李拖延时间,静待不自觉滑落的泪珠晾干,但出口只有一个,不可以再让翘首以盼的人焦急的张望。极力的忍住向下的嘴角,却在看到双亲时“执手相看泪眼”,真的是“无语凝噎”。
断线的泪珠模糊了视线,但叶知秋非常清醒,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父母的期盼之中,她仪态全失——之前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没有过多的话语,只有两双温暖的手。但这座城市是冬天啊!失望?是有的!落寞?是有的!责备?是有的!盼望?一直是有的!无论怎样,人在眼前就是好的!
“不哭不哭,这么大了,让人家笑话。”是爸爸。怕笑话吗?怕,也不怕!
“好了好了,没事了,咱先回家再说。”是妈妈。有担心吗?有,也没有!
可是无声的泪水就是止不住,索性就哭吧,哭个痛快,什么也便好了。
到了家,只剩下一双红肿的眼睛。
沉默着,谁都不主动开口,生怕一张嘴就是一张血盆大口,扰了这安静的氛围。静,但心不平。熟悉的摆设,旧时的主人,异样的思绪。叶知秋躲进自己的房间,失神的呆坐着。爸妈在房间之外轻声示意:“让她自己静一静。”爸爸点头,空气中有轻微的叹息声,心有些闷。
叶知秋卧在自己的小床上,有眼泪要流出来,快速的闭上眼睛,想阻止泪水的肆意,可还是晚了,泪早已打湿头下的枕巾。她回想起几个月前的自己,被选中的犹豫、考核时的不安、培训时的认真,那时的自己就好像是一名勇士,虽然怕但是有冲劲。可是现在怎么了?
又回想起出国时的忙碌和喜悦。那时她还讶于自己倒时差的能力,竟然连水土不服这种事情也没有发生,她有些庆幸,原来自己的身心比想象中要强得多。可是现在怎么了?
现在怎么了?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在飞机上的数十个小时中完全是沉默的,她控制自己什么也不要去想,但是大脑却不受自己的控制。公布回国名单时,伊孟林惊讶的表情;离别之时同事们的送别,在叶知秋的心里总感觉是一种嘲讽。与她一起回国的袁薇在沉默了十几个小时后,透过舷窗看向云际,似是自言自语:“真没想到,竟然还可以在新年到来之前回家,今天可以和爸妈吃一顿跨年饭,再约上朋友一起跨年。要不然买个蛋糕许个愿,希望明年能够更美好。今年真是不错,竟然让我赶上了半公费出国的好机会,开了眼界,学了东西,还是蛮有收获的。”声音近了,叶知秋知道袁薇偏头正看向自己,但她不为所动,依然用右手支着头,闭目不语。“伊孟林和戚茜茜毕竟有留学经验,有些地方我是得多学习,不过话又说回来,等到下次有机会出国的话,我也是有经验的人了。”袁薇的声音里含着笑意,叶知秋缓缓睁开眼睛,强笑着看向她。袁薇笑道:“你呢?有什么打算吗?我得好好享受这个假期。哎,对了,元旦之后不是要咱们做报告吗?唉,还是得忙起来呀,不过还好,教学这事儿啊,我是比较得心应手的。”
袁薇一脸喜悦,眼神里透露着憧憬,叶知秋想附和着笑,却笑不出来。她幻想自己是一只蜗牛或乌龟,将自己整个都缩到壳子里,谁也看不到自己,自己也不用看到谁。
躲?只是一时,难道还要一世吗?终于,叶知秋走出了房门,自己知道必须这么做。她自诩做不了指挥千军万马的英雄,但是也不能让自己做懦弱的兵卒。
齐耳的短发虚遮着自己的脸,搬了矮凳收拾行李箱,那里面有带回来的异国特产,她尽可能的让家里的氛围变得轻松。“你们看,这是外国特产,有好吃的,好玩儿的,这个可以摆在电视柜上。”叶知秋举起一个木制的工艺品,是抽象的造型,说不清究竟是人还是物,全凭看者的心,那是透过二手店橱窗时的一眼相中,她对自己说,那就是属于自己的。蓦然,叶知秋的眼里又盈了泪,她的嘴角抽动着,竭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但还是敌不住眼泪的肆虐。
她放下了手中的工艺品,捂住了脸,终于哭出了声音。妈妈搂过来,眼里也含了泪:“有什么好哭的?都过去了,要想的开。”
肩膀的抖动,从双手间传出的让人心闷的啜泣声。
爸爸道:“好了,别哭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回来了就好。依我女儿的能力,哪里还做不了呢!”妈妈挥手打断了爸爸。叶知秋拿开了手,用手背揩拭滑落脸上的泪水,带着哭腔说:“没,我没失业,我只是退出了这个项目,卷铺盖回来了。”
妈妈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叶知秋抬起头看着爸妈:“我就是觉得丢人!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们,更不知道如何面对领导和同事。之前还给你们打电话说明年带你们去旅游,还要学语言读研究生,这才过了多长时间,我就回来了。真不知道学校的同事们会怎样看我。”
爸爸哎呀了一声:“就因为这个?你想得太多了,自己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总是活在别人的眼底下,你还有自我吗?”
妈妈也说道:“知秋啊,你想得太多了。”
叶知秋叹气道:“我一晃三十岁了,没有成家立业,考研考不上,好不容易有一个半公费出国的机会,也失掉了,还浪费了家里的钱。”说着,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我只知道不能让别人看不起自己,特别是不能让亲戚朋友看笑话,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办——失败太多了。”
爸妈爱怜的看着女儿。
妈妈说道:“真是个傻女儿。谁看你笑话了?你的争强好胜发展了你,也禁锢了你!你太容易对号入座,总觉得别人话里话外都是针对自己而说的,其实有几个人的眼里装着你呢?你把自己的生活过得有意义,你让自己问心无愧就可以了。你不是还安慰你的朋友冷一涵吗?那话怎么说来着?”爸爸接过话:“你只管努力,剩下的交给时间。”
“你就是你,不是活在别人心中那个虚拟的人。”
爸爸笑道:“就是。咱该旅游就旅游,该学习就学习。想得多容易生病。想吃什么?咱得好好补补。”说着,爸妈到厨房里忙活起来,爸爸还要预备套上大衣就出门采买。客厅里只剩下收拾行李的叶知秋,手机一闪,里面传来了张老师慈爱的声音:“知秋下飞机了吗?什么都别想,趁三天假期好好休整自己。我很期待你以全新的面貌回来工作,继续发挥你的语言专长,多带一带学生。”
爸爸妈妈悄悄凑过来:“怎么样?张老师批评你了?”叶知秋看向爸妈,含着泪摇头:“可能是我想的太多了,我得调整自己。”叶知秋红着眼睛将木制工艺品摆到电视柜上,三个人在议论着这个东西究竟像个什么,妈妈搂着女儿的肩膀,看着新上架的木制摆件:“明天就是新的一年,而你今天回来了,多好啊!让不开心的就留在这一年吧,你得准备好双手,用掌声迎接你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