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归来
冬天的脚步是否已经近了,这对于严霙来说不甚重要,因为在冬风吹来之前,生命中的雪花就洋洋洒洒了许多日子,多希望它们是溢着香气的漫天花瓣,旋舞着,飞飏着,随之而来的是掌声,而不是那些捕风捉影的嘈嘈杂杂。
严霙又开始了蛰伏的日子。
小动物小昆虫在冬眠之前会填饱自己的肚子或是找一个较好的栖息之所,可是严霙呢?她如同惊弓之鸟,既没有找到能够填饱肚子的“食物”,也没有彻底治好自己的伤,整日提防着窸窣的响动,乡音一起,她的心就一惊。
刚回来时的那种日子又开始了,朱明荷来时的热闹早就烟消云散,此起彼伏的流言蜚语真是伤人脑筋。一开始,严霙还是坦然的,清者自清,随你们怎么说。街上碰到老阿婆,热情的招呼,慈祥的笑脸,在一转身就变了模样。老阿婆眼睛一眯,嘴巴一撇,话就不是那味儿了:“那不是阿霙嘛!不是说在大城市呆着嘛,整日抛头露面的,到底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做什么的?反正是做正经职业的,但是在老阿婆的眼睛里,漂亮的女孩子如果再打扮的花枝招展一些,必定不是什么好职业。
这话让妈妈不高兴了,她挥舞着锅铲:“早知道就不给她们看阿霙的照片了,原本想着十几年没见,让她们看看阿霙这些年的变化,没想到却落了那么个口实。我们阿霙怎么不正经了?那婚礼司仪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爸爸在一旁打下手:“以后啊,不要随便把女儿的照片给别人看,咱们当宝,她们可是当笑话看的。”
照片索性都收起来,连严霙在外的故事也隐藏起来,有好事者来打听,妈妈都是三缄其口,爸爸只顾莳花弄草,问得多了,爸爸只得回答:“女孩子大了,当爸爸的不该管那么多。”简单的一句话又生出了不少事,邻家同龄的女孩子一脸不屑:“我记得阿霙和我差不多大吧!她小时候可是风光着呢,她爸爸整天骑着自行车带着她跑这跑那的,现在大了,管不了了,爸爸可是无奈呢。”
这话给爸爸添了堵,站在客厅中央叉着腰忿道:“我的女儿是很听话的。什么叫管不了?那是自由、信任与尊重。她有自己的理想和生活,父母不可以过多干涉的。”妈妈招手让丈夫坐到自己的身旁:“哎呀,别人的话嘛,我们总不能去封他们的嘴吧。”
爸爸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低声说道:“还有难听的话,我这个当爸爸的不好说。”妈妈也面露难色,小声回道:“我这个做妈妈的也不好意思提。”这时候,就该严霖出面了,她旁敲侧击,委婉的将话说了出来,让严霙哭笑不得:“原来是这话啊?我几次看着她们偷眼看我窃窃私语,原来是这样议论我的啊?”严霖急了:“你不生气啊?”严霙眨巴着眼睛:“气!当然气!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这样议论我!我只不过是失了恋回了家,却被她们说成了不堪。恐怕这就是人言可畏吧!”
“姐姐。”严霖还有意见要发表。
严霙打断了妹妹的话:“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以前走这条小巷,大多是回忆小时候,或欣赏攀墙而出的花花草草,和大家打个照面,听着乡音也亲切,现在可不敢在外逗留了,穿街过巷,一路小跑,多怕遇到熟人啊!”
严霙知道邻居们对于自己的议论大多是嘲讽和猜忌。一个30岁归乡的单身女子,身上可不定是有着多复杂的故事呢!她也知道爸爸妈妈的烦闷,出门笑脸相迎那些虚假面容,洗耳恭听所谓的劝解教化,回到家来不是长吁短叹就是无精打采。夜晚更是难眠,有几次她听到爸妈房里的嘁嘁喳喳和不经意传出的叹息。第二天早晨,大家是一副若无其事的笑脸,往日的嘘寒问暖成了掩饰彼此心事的寒暄。
严霖有意让姐姐去自己家暂避一下,这得到了爸妈的同意。妈妈叹气说:“去住几天也好,眼不见心不烦。”严霖道:“你和我爸也去我那儿住两天吧,两个小家伙也就不用送来送去了。”爸爸说道:“阿霖,和亲家商量一下,这段时间请他们辛苦一些,多带带两个孩子吧。”妈妈看了爸爸一眼,严霖笑了:“好,我今天就说。”妈妈接道:“那你现在就走吧,去接你姐姐,今晚就不要回来了。”
严霙找了一份婚礼司仪的兼职,时忙时闲。严霖电话打来时,严霙正站在车站上等车,她看着车亭里的宣传海报,依然是那个亮丽的女主持在对着行人发笑。严霖的车停下来,严霙紧赶几步上了车。
“你怎么会来接我啊?幸好电话接的及时,要不然我就坐上一班公交车走了。”
“今天工作顺利吗?”
严霙微微一笑:“还好。都是大相径庭的流程和说辞。”
严霖轻笑了一下,没有答话,耳边却听到姐姐的惊呼:“哎?这路?”
“这路是通向我家的。”严霖语气轻快,手脚更是麻利的操纵方向盘将车拐了一个弯。
严霙的语气有些落寞:“终究是被赶出来了。”
“这是说的什么话!在那条乌烟瘴气的小巷里呆着就好吗?出来透透气吧!小家伙们都去奶奶家了,这几天你就和我做个伴。自从你搬回家里去,我在家里是多么孤单啊。”
姐妹两个做了一顿简单的晚餐,又一起洗了碗筷。严霙洗净了手要立即回房间里去,却被严霖的一声“姐姐”叫住了,严霙看向妹妹堆着笑的面孔,自己却挤不出一丝笑容,有气无力的说:“再聊吧。今天有些累了,你也早些休息吧。”严霖看着墙上的表,用眼神示意时间尚早,严霙勉强笑着:“女人嘛,还是睡个美容觉比较好。”
严霖耸了耸肩,瘫坐在沙发上,随手打开了电视机,喃喃道:“才八点半嘛。”
电视机里在上演着家长里短,电视机前的观众不一定有心“观战”。可能是某个场景触动了心弦,或许是剧情的乏味无聊,总有一种原因引得观众回到现实。
“也不知道姐妹俩谈了没有。”
“不要担心,阿霖是有数的,说话办事恰到其分,不要多虑了。”
“还是担心的,一个性子倔强一个性子温和,当姐姐的要面子,做妹妹的有顾虑。别看是做姐妹的,还真不一定能推心置腹。”
爸爸侧目看向妈妈:“我相信阿霖,更相信阿霙。”
妈妈叹道:“说实话,真是没有想到阿霖长大后会这么有出息,上大学读研究生、结婚生子,一点不操心,相反阿霙倒是出乎意料,也不外乎邻居们的议论——小时候的阿霙多出彩啊,谁知道长大后就成这样了。”
爸爸不乐意了:“什么样?她回来不好吗?她在外面漂泊不定,回来了安稳一点,不也是你一直所盼望的吗?”
“早知道这样,就不要阿霙去外省上大学,在咱们本地也是好的嘛,凭着她的样貌和才学,考公务员也好,自己做事业也好,早有一番成就了,结婚生子水到渠成,孩子都上学了呀。或者说当时在北京就不要跟着江轶再回去了,在大城市打拼也能有个好结果的。现在倒好,两个人恋爱十年,到头来一场空,我们相信女儿的清白,可是外人呢?总不相信的呀!先不说年龄,就是这恋爱史,哪怕就这么一个男朋友,可时间摆在这的呀,解释容易让人信服难呀。”
爸爸正要说点什么,又被妈妈打断:“都怪你的呀!说什么女孩子应该闯一闯,不讲求衣锦还乡,也不能拘在一处,现在好了,走了又回来了,衣锦确实没看到,话柄倒落了不少。早知道这样啊,还不如像阿霖这样就在咱们这上大学,安安稳稳,多少人羡慕的呀!你总说凭着阿霙的能力,不能就窝在咱们这的小城里,可是你看呢?你的长吁短叹还少啊?你不也是整天睡不着觉的吗?那些老朋友是不是也疏远了?你瞧,你还是怕的嘛!”
爸爸道:“哎呀!我也没有为了自己的面子而不顾女儿的嘛!”
“啊呀,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心惊了。咱阿霙也没求着咱们去托关系找工作的呀。自己不是做着老本行的嘛,虽然是兼职,但也没让自己闲着,也没伸手跟咱要钱。”
“所以说嘛,我相信阿霙。你呀,不要这么啰嗦,女儿会心烦的。”
“我哪有啰嗦啊!女儿在的时候,我可是不说话的呀,就是洗洗涮涮,这不就剩咱俩在,发发牢骚嘛。女儿心里不顺,咱们的脸色要是难看,那女儿的心里更要难受的呀。”
爸爸直点头,随即又愁容满面:“可是,究竟该怎么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