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九五章 物证和人证

当凤九霄出现在张老太太爷面前时，张老太爷着实有些吃惊！

来人实在是太年轻了！

能有十八岁？

凤九霄率先抱拳道：“晚辈龙九见过张老太爷！”

张老太爷立即起身抱拳：“不知龙少爷有何贵干啊？请坐！”说着指了指茶几另一侧的座位，然后对彪形大汉道：“张彪，上茶！”

张彪立刻冲门外的丫鬟一招手，比划了一下端茶的手势，那丫鬟立刻点头转身准备茶水去了。

凤九霄落座后开门见山，“张老太爷，杜家的事想必您已经知道了。”

张老太爷点了点头，眼中满是询问之色，“不知这事与公子有何关系？”

凤九霄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面金牌放在茶几上，淡淡地道：“在下是大宋皇城司副总指挥使，有些事还是有权过问的。”

张老太爷眯着眼睛看了一眼，不禁脸色大变，嗖地站了起来，慌忙就要给凤九霄跪下，“哎呀老朽老眼昏花，不知副使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他跪的自然不是凤九霄，而是那面金牌！

未等他跪下凤九霄已经扶住了他，“哎呀老太爷，咱们只是闲聊天，不要这么拘束嘛！”

张老太爷一脸诚惶诚恐，“这是皇朝法制，岂能随意。”借坡下驴，马上坐回原位。心中却骂道：不让我拘束你拿出来干嘛？把这玩意亮出来不就是逼我说话吗？

凤九霄看了张老太爷一眼，笑了笑，“老太爷，我呢还有别的事，您老呢也应该多休息，所以咱们也别拐弯抹角，咱们长话短说，您看行吗？”

张老太爷立刻笑眯眯地道：“当然行。”他心道：大宋皇城司那是什么存在？谁敢忤逆？金牌上面有“先斩后奏、如朕亲临”八个字岂是儿戏？

看着笑得像个老狐狸似的张老太爷，凤九霄知道对方不会再打马虎眼了！

“杜家满门被人杀害，有人说是张家在背后谋划的，是真的吗？”

张老太爷立刻摇头，一脸的委屈，“我们张家虽然也算家大业大，但也不敢触犯王法啊？杀人是要偿命的，何况是几十条人命呢？”

凤九霄道：“可是种种迹象表明，张家确实参与了！”

张老太爷脸色微变，“龙……龙副使，龙大人，说话可要讲凭据！本城知府曹大人前天将我们家上上下下全审了个遍，若是我们张家参与了他肯定早就发现了端倪！”

凤九霄道：“所有人都审了？”

张老太爷目光闪烁，“大人什么意思？”

凤九霄道：“我是说，曹大人把所有有嫌疑的人全都审了一遍？”

张老太爷道：“不错！”他心里暗忖：这小子言语古怪，莫非还想再审一遍？

凤九霄道：“曹大人所谓的嫌疑人标准是什么？”其实曹大人已经告诉他了，他只是想印证一下。

张老太爷道：“没什么标准，只要是我张家有能力与外界联系的人都过了一遍筛子。”

这时候丫鬟端着茶盘进来，给凤九霄三人分别放了茶杯上了茶水，又给张老太爷的茶杯填满了水，她刚要转身离开，凤九霄指着丫鬟说道：“审她了吗？”

张老太爷一怔，那丫鬟也是露出满脸紧张之色，站在那不知所措！

张老太爷看着凤九霄，一脸疑惑，“大人难道怀疑……她？她不过是个目不识丁的丫鬟而已，她怎么可能联系到山贼？”

凤九霄淡淡地道：“我只是在说一种可能而已！既然她都没审过，那这位张彪看来也没审过了？”

张彪脸色一变，“大人莫要冤枉草民啊！”他如今既知道了凤九霄的身份，更是不敢直视！

凤九霄道：“听老太爷说，有人祸水东引，想嫁祸给张家，是吗？”

张老太爷道：“不错！”

凤九霄看着脸色已经有些紧张的张老太爷，“你自认为行得正、坐得直，所以并不怕别人来查，对吧？”

“对。”

“你觉得张家没有人和山贼勾结，也没有人和小杜先生勾结，所以杜家的事根本牵扯不到张家，对吗？”

“对。”

“那为什么山贼却将消息散播出去了，说小杜先生和张家勾结，一起谋害了杜家呢？”

“不可能！我们怎么可能和小杜合伙害他们杜家的人？”

“听说小杜先生不是杜老太爷的亲儿子，是别人家的孩子，这个消息你可听说了？”

张老太爷眉头紧锁，一脸凝重。

凤九霄眉毛一耸，“你看，这个消息你也听说了，你为什么还不信小杜先生会谋害杜家？”

张老太爷道：“就算小杜不是杜家的人，他要害杜家那也是他自己的事，与我们无关！”

他的态度很明确，不管谁害谁，不管小杜是不是杜家血脉，一切都与他张家无关。

凤九霄道：“好，你现在认为牵扯不到你们张家，就算你说的对，那我问你，你觉得是谁在背后搞鬼？”

张老太爷盯着凤九霄的眼睛，良久才说道：“大人，我已经老了，我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希望张家子孙能够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不求大富大贵，不求位高权重……”

凤九霄也盯着张老太爷那双有些浑浊却饱含世故沧桑的眼睛说道：“老太爷，你是不是以为我和那人有仇，特意来搜集他的黑料，然后背后整他？”

张老太爷没想到少年竟然毫无顾忌地跟他对视，那双眼睛深邃如海，竟然也饱含岁月沧桑，仿佛是一个耄耋老人在看着自己，他慌忙移开目光，借故喝了口茶掩饰了一下尴尬。

凤九霄道：“好，您不说话就等于默认。我告诉你，我和那人没仇，我们也不是你想的是什么政敌关系。我来，只是想伸张正义。”

张老太爷又看了凤九霄一眼，“龙大人，你一口一个那人，你知道怀疑的人是谁？”

凤九霄笑道：“我当然知道那人是谁了！我来，只是想帮你而已！”

张老太爷一怔，“帮我？”

凤九霄道：“你是不是以为曹大人审完你们之后，你们就没事了，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张老太爷道：“难道不是吗？我们没有作案时间，同时也没有人证和物证能证明我们与这件事有关！”

凤九霄笑了。

张老太爷顿时觉得一颗心沉了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凤九霄道：“没有人证？没有物证？”

张老太爷一脸迷惘，“是啊！”

凤九霄霍然站起，一脸严肃，“没有人证物证那是因为曹光实根本没有审出来！”

张老太爷也站了起来，一脸吃惊：“什么？”

难道有证据？不可能！全家老少谁敢背着我擅自行事？

凤九霄道：“你能告诉我，那人是谁吗？”

张老太爷道：“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我们只想平平安安……我若说出那人的名字，一旦走漏风声，我们张家可就毁了。”

凤九霄道：“你不说，你们张家就能存在下去？”

张老太爷神色一变，“龙大人，你……你……”

凤九霄道：“你放心！我怎么可能就因为你不说出王全斌的名字让你们家破人亡呢？”

张老太爷脸色大变，“你……你……”

凤九霄冷冷地道：“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我早就知道那个人是谁！我让你说出来，是想救你！但是你偏偏不说！在你的认知里，你认为是你在帮我！而人帮我要冒很大的风险！你们绝对不会为了帮助别伸张正义而冒险！对吧？”

张老太爷沉默。

他只能沉默。

他想否认，可惜底气不足。

他只能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在他面前义正词严的“呵斥”他！

凤九霄道：“今天我来，其实只是想见一下张老太爷，看看他值不值得我给他一个机会。事实证明，他不值得。”

庞十五这时候说道：“大哥，那你的意思是不管张家了？”

凤九霄道：“人家说的意思还不够清楚吗?人家觉得我和王全斌是政敌，我来张家就是想搞他的黑料，然后捅到皇帝那里整他。”

庞十五道：“哦，他担心王全斌知道以后报复他，是这个意思吧？”

凤九霄道：“嗯。”

“那你说不管了是啥意思？那杜家的案子怎么办？”

“按部就班。”

“什么意思？”

“就是等等再说。咱们走。”凤九霄说完转身就走，干脆利索，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张老太爷被晾在那里，一脸复杂。

这……怎么说走就走？连招呼也不打了？这……这是什么副使大人啊？

等凤九霄走远了，张彪暗自松了一口气，扶着张老太爷道：“老太爷，莫要生气，坐下。”

张老太爷坐下以后，陷入了沉思。

张彪看向张老太爷的眼神露出了一丝凌厉！

出了张府大门，凤九霄道：“杜姑娘，害你们全家的主谋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杜大小姐眼神闪烁，“是那个王大将军，对吗？”

凤九霄道：“对！”

庞十五眉头一皱，“王全斌会是这种人？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

凤九霄淡淡地道：“有些人其实一直没变！只是在不同的环境有不同的表现！就好比说，他在赵匡胤的面前会装孙子，大气不敢吭一声，但在他的下属面前，他可能颐指气使、不可一世！”

庞十五道：“嗯，典型的两面人。哎呀，这活得不累吗？”

凤九霄道：“累什么？他们可是乐在其中！乐此不疲！”

“啊？还有这样的人？”

“当然了。其实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一面，在父母面前不管过得好不好都要装作过得很好的样子，在朋友面前无论平时多么严肃都会变得松驰，在敌人面前无论多么恐惧都要装作勇敢！”

“有道理。那杜家的案子怎么办，你说等等再说是什么意思？”

“杜姑娘，你相信我吗？”

杜小环道：“我相信！”

凤九霄道：“好！那你抓紧带着那些小姐妹们到曹光实那里躲起来，一个月内不要露面！”

杜小环并不蠢，她脸上又露出了曾经的刚毅之色，“你是说，一个月之后，就会有人动那个王将军？”

凤九霄道：“不错！时间也可能会更快！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们的安全！我会交待曹光实一定要保密！王全斌在成都，你们在雅州，距离不算太近相对安全一些，一旦成都那边有风吹草动，你们转移也来得及！”

杜小环道：“好，我听你的！”她知道，现在只有凤九霄值得信任！

庞十五道：“大哥，那你说张家会怎么着？听你的意思是他们家要遭殃？”

凤九霄面色一冷，“张老太爷但凡有一丝悲天悯人之心都会透露出王全斌的名字！只要他敢透露王全斌，自然就会把他的怀疑写出来！其实他说的怀疑哪是什么怀疑，肯定是王全斌以前敲打过他！我估计王全斌狮子大开口，和张老太爷没有答应，所以王全斌明着不敢动手，肯定要暗中搞他！”

庞十五道：“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凤九霄道：“我会交待曹光实，让他把握好事态发展节奏。如今杜家被灭，要接着释放出杜大小姐也死了的消息，让杜家这一环定死，那么他们自然要推动第二环，那就是搞定张家！曹光实查案子确实有问题，他既然连十岁小孩都审了，为什么偏偏漏了那些丫鬟和家丁？那个张彪百分之百已经被王全斌那边收买了！他故意给山贼写了不少书信，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栽赃！”

庞十五目光闪动，“这就是物证！不管那些山贼是否和张家有联系，这些书信都是铁证！那这些信会在双龙岭吗？”

凤九霄道：“不管在不在双龙岭，也不管是从哪里搜出来的，王全斌都会有办法证明，这些信就是在双龙岭发现的！”

庞十五道：“这帮狗官，真特么黑啊！”

杜小环道：“但是那个张彪看上去那么粗鲁，他会模仿张老太爷的笔迹写信吗？”

凤九霄道：“不需要模仿张老太爷的笔迹！那个张彪到时候盖上张老太爷的印鉴，然后公堂对质时就说是张老太爷让他代笔，谁敢不信？”

庞十五目光闪烁，“张彪就是人证！”

杜小环也明白了，“书信是物证，张彪是人证，这下彻底洗不清了！”

庞十五道：“先把小杜先生拉下水，把水搅浑，然后再把张家拖下水，把水搅得更浑，最后再浑水摸鱼、渔翁得利，让小杜先生和张家背上恶名，这手段，真是绝了。”

凤九霄道：“我已经让曹光实给赵匡胤写奏折了，预计钦差一个月之内就会来处理。当然，处理的是其他案子。那么在这一个月之内，王全斌为避免夜长梦多，必然加紧步骤搞张家，我估计就这几天，关于牵扯张家的证据就会陆续出现，到时候成都那边就会专门派一队人马接手案子，因为曹光实没审出来，正好借办案不力的由头将他排除在外。”

庞十五道：“到时候张家涉案的消息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张家老小被押往成都便水到渠成，是这样吧大哥？那张家的财产怎么搞走呢？总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地搬光人家的仓库吧？”

凤九霄道：“那当然。那不成明抢了吗？这事王全斌自己一个人肯定办不了，绝对有同谋！至少联系那个张彪的人肯定就是他的心腹吧？”

“啊，肯定是。”

“王全斌要想动张家的财产，最快的办法就是充公！充公的经办人肯定也是他的人！”

“我明白了大哥，充公登记在册的时候可以写少一点，那些没记账的不就全成他的了？厉害！那还有什么洒楼、绸缎庄什么的，怎么搞？”

“当然是拍卖啊。道理是一样的，找自己人，卖的是自己人，买的也是自己人，至于多少钱无非就是个数字，卖的时候肯定是越贱越好，到时候王大将军的亲属可能只需三两银子就能买下一个每年赢利十万两的酒楼！”

“那别人出高价呢？”

“别人？什么别人？哪有别人？这种事能让别人出现吗？”

“我靠！这钱来得也太容易了吧？比咱们来钱还快啊！”

“瞎说，他们只敢偷摸的搞，而咱们在光州、蔡州、彭州的产业不知比这里大多少。”

“嘿嘿。那接下来张家可就倒霉了。他们会死吗？”

“不一定！那就看张老太爷的智慧了！搞得好，张家交出一个替死鬼，并交出所有财产，结案。他若不舍得交出财产，死不认罪，那王全斌十有八九就会给张家罗织个图谋不轨的大罪，把张家老少一锅端！”

“也就是说，张家就算不死人，这偌大的家业是保不住了！”

“不错！”

“那一个月后要是抓了王全斌，会不会给张家翻案？财产会不会退回张家？”

凤九霄看着庞十五，“那就要看张老太爷，有什么能打动赵匡胤的东西了！”

庞十五沉思半晌，“整个大蜀都是赵家的了，他没必要这么干吧？”

凤九霄望向北方，“地盘是他的没错，可打仗需要的是钱粮，地盘有个毛用？”

庞十五眼睛一亮，“哦，明白了，这打完南唐又打西蜀，肯定穷了。可惜张家这些年的辛苦喽。”

凤九霄淡淡地道：“以张老太爷的薄情寡义，我敢说，他挣的每一个铜板都饱含着普通百姓的血泪！他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杜大小姐道：“不错！我们杜家为什么看不起张家，就是因为张家贪财忘义、唯利是图、锱铢必较、利欲熏心！”

庞十五呵呵一笑，“叫你这么一说，张家也太不堪了！”

杜大小姐道：“且不说逢有灾年，我们城中但凡有点财力的都要搭建粥屋，我们家甚至开仓放粮，而张家却趁机哄抬物价……”

凤九霄抬手制止，“好了，我们知道了！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走吧，还得抓紧和曹光实交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