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接二连三行者孙

第一百四十四章 接二连三行者孙

大圣被吸到他的葫芦里,只感到浑然乌黑,把头往上一顶,却哪顶得动。

料想这葫芦口已被妖怪塞得紧了,才焦躁道:“记得当时我在山上,遇着那两个小妖,他曾告诵我说:

不拘葫芦净瓶全都厉害,倘把活人装在里面,只消一时三刻,就化为脓了,敢莫化了我么?”

一条心又想着道:“没事,化不得我!

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被太上老君放在八卦炉中炼了四十九日,炼成个金子心肝,银子肺腑,铜头铁背,火眼金睛,那里一时三刻就化得了?

且跟他进去,看他怎的!”

二魔将法宝葫芦拿入里面道:“哥哥,者行孙也被我拿来了!”

老魔道:“你说拿了谁?”

二魔道:“者行孙啊!他是孙行者的弟弟来寻仇,也被我装在葫芦里了。”

老魔欢喜道:“贤弟厉害啊!请坐!

咱们等摇得响了,再揭帖儿。”

行者听得道:“我这般一个身子,怎么便摇得响?

只除化成稀汁,才摇得响是。

等我撒泡溺罢,他若摇得响时,一定揭帖起盖。

我变成空气飞出去罢!”

又思道,“不好,不好!

溺虽可响,只是污了这空气,也不知还得在这里呆上多久。

等他摇时,我只变出些水来敷衍,哄他揭开,老孙再走罢。”

大圣作了准备,那俩怪果然推杯换盏贪酒不摇。

大圣等得不耐烦了,便琢磨着哄他一哄。

于是忽然叫道:“天呀!俺的孤拐化了!”

那魔虽然听闻,却还是不摇。

大圣又高声叫道:“娘啊!连腰截骨都化了!”

老魔道:“化至腰时,都化尽矣,揭起帖儿看看。”

那大圣闻言,就拔了一根毫毛。叫:“变!”

变作个半截的身子,在葫芦底上,真身却变做团空气,飘在那葫芦口边。

只见那二魔揭起帖子看时,大圣早已飞出,打个滚又悄悄变做倚海龙模样。

倚海龙却是原去请老奶奶的那个小妖,此刻被他变了,装作晚归站在旁边。

那老魔扳着葫芦口,张了一张,见是个半截身子动耽,也顾不得辨认真假,慌忙叫:“兄弟,盖上,盖上!还不曾化得干净哩!”

于是二魔赶忙将葫芦口死死贴上。

大圣在旁暗笑道:“这俩晚辈,还不知老孙已在此矣!”

那老魔拿了壶,满满斟了一杯酒,近前双手递与二魔道:“贤弟,我与你递个锺儿。”

二魔道:“兄长,我们已吃了这半会酒,又递甚钟?”

老魔道:“你拿住唐僧、八戒、沙僧犹可,又索了孙行者,装了者行孙,如此功劳,该与你多递几钟。”

二魔见哥哥恭敬,怎敢不接,但一只手托着葫芦,一只手不敢去接,于是随手把葫芦递与倚海龙暂管。

自己腾出双手接杯,不知那倚海龙是孙行者变的。

你看他端着葫芦殷勤奉侍。二魔接酒吃了也要回奉一杯,老魔道:“不消回酒,我这里陪你一杯罢。”

两人便只管谦逊。

行者顶着葫芦,眼不转睛,看他两个左右传杯,全无留意自己。

于是他找了个空隙把葫芦塞入衣袖,拔根毫毛变个假葫芦,一样无二,捧在手中。

那魔递了一会酒,也不看真假,一把接过宝贝,各上席,安然坐下,依然叙饮。

孙大圣撤身走过,得了宝贝,心中暗喜道:“饶这魔头有手段,毕竟葫芦还姓孙!”

诗云:

本性圆明道自通,翻身跳出网罗中。

修成变化非容易,炼就长生岂俗同?

清浊几番随运转,辟开数劫任西东。

逍遥万亿年无计,一点神光永注空。

此诗暗合孙大圣的道妙,有些不同。

他将那魔真宝笼在袖中,喜道:“泼魔苦苦用心拿我,诚所谓水中捞月;

老孙若要擒你,就好似火上弄冰,必定化水。”

于是他藏着葫芦,密密溜出门外,现了本相,厉声高叫道:“精怪开门!”

旁有小妖惊道:“你又是甚人,敢来吆喝?”

行者道:“快报与你那老泼魔得知,吾乃行者孙来也。”

那小妖急入里报道:“大王,门外有个甚么行者孙来了。”

老魔大惊道:“贤弟,不好了!惹动他一窝猴子!

幌金绳现拴着孙行者,葫芦里现装着者行孙,怎么又有个甚么行者孙?

想是他几个兄弟都问询赶来了!”

二魔笑着摆手道:“兄长放心,我这葫芦里可装得下一千人哩。

方才我装了者行孙一个,又怕那甚么行者孙!

等我出去看看他一窝到底有几只,一发装来。”

老魔道:“兄弟仔细些,我总感觉有些不对。”

你看那二魔拿着个假葫芦,还象前番雄纠纠、气昂昂走出门高呼道:“你是那里人氏,敢在此间吆喝?”

行者道:“你是认不得我,俺:

家居花果山,祖贯水帘洞。

兄弟闹天宫,多时罢争竞。

他今幸脱灾,弃道从僧用。

秉教上雷音,求经归觉正。

相逢野泼魔,却把神通弄。

还我两兄长,上西参佛圣。

两家罢战争,各守平安境。

休惹我等焦,伤残汝性命!”

那魔道:“你且过来,我不与你相打,但只叫你一声,你敢应么?”

行者笑道:“你叫我,我就应了;

可我若叫你,你又敢应么?”

那魔道:“我叫你,是因为我有个宝贝葫芦可以装人;

你叫我,却又有何物?”

行者道:“真就巧了!我这儿也恰有个葫芦在身。”

那魔道:“胡说狂言,你既然有,可敢拿来我看?”

行者就于袖中取出葫芦道:“泼魔,给你看!”

幌一幌,复藏在袖中,恐他来抢。

那魔见了大惊道:“他葫芦是那里来的?怎么就与我的一般?纵是一根藤上结的,也有个大小不同,偏正不一,却怎么生得一般无二?”

于是他便正色叫道:“行者孙,你那葫芦是哪里来的?”

行者委的不知来历,接过话头便反问他一句道:“你那葫芦,却又是自哪里来的?”

那魔不知悟空是在套话,只傻乎乎老实言语,就将根本从头说出道:“我这葫芦乃是混沌初分,天开地辟时。

一位太上老祖,解化女娲之名,炼石补天,普救阎浮世界。

补到乾宫夬地,见一座昆仑山脚下,有一缕仙藤,上结着这个紫金红葫芦,却便是老君留下到如今者。”

大圣闻言,就绰了他口气道:“啊哈,真巧!

我的葫芦,却也是那里来的。”

魔头不信道:“怎见得?”

大圣道:“自清浊初开,天不满西北,地不满东南。

太上道祖解化女娲,补完天缺,行至昆仑山下,有根仙藤,藤结有两个葫芦。

我得一个是雄的,你那个却是雌的。”

那怪道:“莫说什么雌雄胡话,但只装得人的,就是好宝贝。”

大圣道:“你也说得是,既然如此,我便让你先装。”

那怪甚喜,急纵身跳将起去,到空中执着葫芦,叫一声“行者孙。”

大圣听得,却不歇气,连应了八九声,只是不能装去。

那魔坠将下来,跌脚捶胸道:“天那!只说世情不改变哩!

未想这样个宝贝也怕老公,雌见了雄,就不敢装了!”

行者笑道:“你且收起,轮到老孙该叫你哩。”

只见大圣也如他一般急纵筋斗,跳起去,将葫芦底儿朝天,口儿朝地,照定妖魔,叫声“银角大王”。

那怪碍着颜面不好闭口,心说:指不定雌雄相见都会失效呢,再不济这葫芦还能把他媳妇一起装了?

于是他应了一小声,却被瞬时装在里面被行者贴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奉敕”的帖子。

心中暗喜道:“我的儿,你今日轮你来试试新了!”

其后悟空按落云头,拿着葫芦,心心念念只是要救师父,又往莲花洞口而来。

那山上都是些洼踏不平之路,况他又是个圈盘腿,拐呀拐的走着,摇的那葫芦里漷漷索索,响声不绝。

你道他怎么便有响声?原来孙大圣是熬炼过的身体,急切化他不得,那怪虽能腾云驾雾,不过是些法术,大端是凡胎未脱,到于宝贝里就化了。

行者还不当他就化了,笑道:“我儿子啊,不知是撒尿耶,不知是漱口哩,这是老孙干过的买卖。

不等到七八日,你彻底化成稀汁,我便无论如何也不会揭盖来看的。

你能怎的?

想当初我出来何等容易?

这葫芦一旦封口,便该千年万载不看才好!”

他拿着葫芦说着话,不觉的到了洞口,把那葫芦摇摇,一发响了,他道:“这个象发课的筒子响,倒好发课。

等老孙发一课,看师父甚么时才得出门。”

你看他手里不住的摇,口里不住的念道:“周易文王、孔子圣人、桃花女先生、鬼谷子先生。”

那洞里小妖看见道:“大王,祸事了!行者孙把二大王爷爷装在葫芦里发课哩!”

那老魔闻得此言。唬得魂飞魄散,骨软筋麻,扑的跌倒在地放声大哭道:“贤弟呀!我和你私离上界,转托尘凡,指望同享荣华,永为山洞之主。

怎知为这和尚伤了你的性命,断吾手足之情!”满洞群妖一齐痛哭。

猪八戒吊在梁上,听得他一家子齐哭,忍不住叫道:“妖精,你且莫哭,等老猪讲与你听。

先来的孙行者,次来的者行孙,后来的行者孙,返复三字,都是我师兄一人。

他有无穷变化,腾挪进来,盗了宝贝,装了令弟。

令弟已是死了,不必这等扛丧,快些儿刷净锅灶,办些香蕈、蘑菇、茶芽、竹笋、豆腐、面筋、木耳、蔬菜,请我师徒们下来,与你令弟念卷受生经。”

那老魔闻言,心中大怒道:“人说这猪八戒老实,原来甚不老实哩!

此刻他看我们伤感难受,却作笑话儿打觑我!”

叫小妖:“且休举哀,把猪八戒解下来,蒸得稀烂,等我吃饱了,再去拿孙行者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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