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再见倾心
诸葛云亭凝息秉神地伏在树后一动不动地又听了半炷香,终于确定这院子里现下只有那大汉一人。又将院子各个角落看得分外细致,心下已经有了主意。这大汉满脸警惕,若贸然入院,反而会失了先手,倒不如想个办法,攻其不备。
计策已定,诸葛云亭不慌不忙地从墙头翻身而下,依然落在了院外,站到了小院门口,扬手叩响了门扉。
果然,院内寂然无声,无人应门。云亭弯嘴一笑,看来这大汉江湖经验丰富,不会轻易上当,便又敲了一声门,朗声道:“官差巡街~~可有人在?”
还是没有声息。
云亭继续大声叫道:“适才巡街,见有个贼人消失在这一片,若无人在,我们这就撞门进来搜查了!”
只听到门内悉悉索索,一阵响动,眼看就要到了门边。云亭却就在这一刻,说时迟,那时快,飞身上纵,竟是一下子就毫无声息地跃过了墙头。
那阿蛋本来不欲理睬这敲门声,待听到外面的官差竟要破门而入,不由得心下大惊,想着,他们几个人在这泉州城,隐瞒身份,就是要避人耳目,如果官差闯入,让他们搜也不是,拦也不是,当下也来不及再想,只盼着开门将官差打发走。
及至这阿蛋走到门边,从门缝里看出去,却见小巷清幽,树影摇曳,门外竟是空无一人,顿觉不好,还来不及反应,就觉后脖颈上被人重重一击,敲在那风池穴上,登时晕了过去。
云亭俯身看了看这大汉,只抽出腰带,将这人手脚简单缚住,转身走到东厢房的门口,破锁而入。
东厢房里是一间简单的卧房,只见映寒合衣躺在那张雕花塌上,胸口起伏不定。云亭连忙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又伸手把了把脉搏,看她呼吸清浅急促,脉象纷乱,显是中了迷药昏过去了,并无大碍。
云亭既见到了邵映寒,见她手脚健全毫发未损,一颗悬了半日的心倏然回到了原处,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手脚冰凉。他看看床头有两壶茶水,却如何敢给映寒喝,因此不敢久留,一把将映寒从床上横抱而起,走出门来。走到院口,看到那大汉已有悠悠醒转的意思,因此便抬起脚来,用脚尖又踢在那人的百汇穴上,竟将他又踢晕了过去。这才腾出一只手来,打开院门,冠冕堂皇地从正门走了出来。
及到出得门来,看了看怀里绵软无力的邵映寒,云亭却犯了难。这里离苏州会馆颇有一段距离,这天黑之时,他一个单身男子,怀里抱着个晕迷的男装姑娘,走这么老远,难免碰上巡夜的官差,如果到时被拦住盘问,多有不便,少不得还要暴露自己的京官身份。
想想刚才一路行来,左近不远便有家小小客栈,便抱着映寒过去敲门。客栈的掌柜开门,见是一个气质不俗风姿俊朗的白衣青年,怀里却抱着一个淡绿衫子的少年,不由得愣了一愣。
白衣青年笑着说:“老板,我家兄弟喝醉了酒,现下行动不便,你可有空余的房间,让我们歇歇再走,这房钱嘛,我按照过夜来付。”
老板登时满脸笑意,连忙将他们让进了后院的客房。待要跟进去安置,那白衣青年却一转身,挡在房门口,说:“老板,你这里有什么醒酒的茶水,给我速速端来放在门外,旁的不用管。”
老板如何不觉得奇怪,可是在这泉州城开门作生意,什么怪人没见过,问多了生事,倒自去了。
云亭这才转回身,踢上房门,小心翼翼地抱着映寒,向房内走去,可是刚刚迈出一步,就突然身子一僵。原来怀里的映寒,不知何时已悠悠醒转,此时星目半启,粉唇微张,灯光下,俏脸粉嫩,呼吸急促,而那一双柔荑小手,已环抱着勾住了诸葛云亭的脖颈,竟似要将他的脸拉近,只见她朱唇半开,咬着贝齿,轻柔亲昵地说:“云亭哥哥,你怎么现下才来,我一路给你留了那么多线索……”
云亭脑中轰的一声,气血翻腾,登时明白,这映寒,竟是中了香艳的迷药。此时只怕药效开始发作了。
映寒是突然之间清醒过来的。她倏地惊坐而起,抬眼四望,只见雕梁画栋,竟然身处在彩月阁自己的卧室内,再低头一看,身上穿的也是自己的苏绣梅花素绫睡袍。一颗心悠悠地落回了原处。她抱膝而坐,绞尽脑汁回想,只记得自己见到了父亲的焦尾琴,然后便昏了过去,那一刹那,满鼻都是奇怪的异香。只怪她,一见到父亲的贴身旧物,魂魄已飞到了九霄云外,连那么明显的香味都没注意。
想到这里,映寒不由得轻蹙起了双眉。她分明记得,她是在那琴行小院里晕迷过去的,当时扶住她的,明明是那个东方玄渊,她又是如何回到自己这彩月阁的?难不成是那东方玄渊将自己送回来的?可是那东方玄渊如此下作,用迷香将自己捉了,却又如何大费周章将自己送回来……
想到这里,映寒突然脸色绯红,以手掩口,她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重又很甜蜜的梦。梦中,她被一副矫健有力的臂膀轻轻抱着,而她与那人说:“云亭哥哥,你怎么来得这样迟……”
云亭,云亭,那,那不是那诸葛大人的名讳吗?自己怎么竟叫的那样亲昵自然?这到底是梦,还是……
正想着,床上罩纱却在这时被人撩开,只见刘婶子站在床边,满目欣喜,说:“姑娘,你可醒了,竟是睡了一个对时了。”
映寒正咬着衾被,狠狠地回想,冷不防一惊,仰起头来,看着刘婶子,呆了呆,旋即问:“婶子,我是怎么回家的?”
刘婶子忙忙碌碌地挂起床帐,转身去倒热水,说:“可不就是诸葛大人送你回来的?小姐,你昨天遇险,咱们会馆上下都没个主意。吴会长简直急疯了。要说,还是这诸葛大人能干,申时左右单身一人出去,亥时刚过就把你带回来了!”
映寒只听清了第一句话,就如遭了雷劈,头脑立时乱作一团,后面的竟全都没有听见。
那么,那么,这些竟不是梦吗?这一下,她隐隐约约又记起了一些其他瞬间。
她记得云亭那英挺俊秀的脸离自己那般近,星目半眯却神色凛然,她看他这般严肃,故意地歪头,将自己的脸埋进他的脖子,想都没想,就张开贝齿轻轻地啃咬了一下云亭喉结下的一寸肌肤,只听到云亭闷哼一声,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快步走了几步,竟是要把她放在床上。
她却不知为何贪恋云亭身上那蒸腾的热力,身子虽然躺在了床上,还是勾着云亭的脖子不松手。云亭全身一僵,便温言说道:“乖,好好躺下。”
映寒只睁着一双如小鹿般楚楚可怜的大眼睛,咬着嘴唇用力摇头,直摇的发都松了,几率发丝滑落到了脸畔,更显得风情万种,迷蒙可爱。云亭无奈,只得也挨在床边坐下,却不想映寒一把搂住他的腰,将脸靠在他怀中,直将他靠倒在床栏上,一只小手,已生疏地向他怀里伸去,一边还喃喃自语:“我的手好烫,为什么这么烫,你摸起来,倒是凉凉的……”
云亭狠狠地咬牙。他好歹也是个正常的大男人,这一只小手懵懂无知地在自己脖颈胸前四处游走,一时间只觉得全身紧绷,丹田之内一股热流直冲而下,但凡定力差点,就要翻身压住这混不解人事的邵姑娘了。
云亭赶紧转移注意力,一时恨那黑衣青年,怎么竟对一个姑娘家用起这么下作的迷香,一时又庆幸自己早到了这半步,不然映寒一辈子岂不是要毁在那黑衣青年手上,一时又在盘算,映寒现下这个样子,一时半刻该怎么送她回家。正想着,却觉胸前一凉,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盘领衣扣不知何时已经被映寒生疏地解开了几颗,露出了里面雪白的中衣来。
云亭唬得腾的一下坐起上半身,再看那邵小姐,此刻已娇柔地直起身子,抬起一双莹莹秀目,嗔怪似地看着他,竟是含羞带怯,欲说还休的娇俏女儿形态,心里不由得恨恨苦笑:“这邵姑娘天真烂漫,于诱惑男子一途,怎的竟然这样无师自通。”
这时只听映寒幽幽地叹了口气,竟将脸凑到他面前,瞬间芳馨可闻。她侧着嫀首,表情娇憨,眼如横波,毫不忸怩地看着他说:“云亭哥哥,我喜欢你,你,可也喜欢我吗?”
这一句,如春风细雨,润物无声一般,竟听得云亭呆了,一身气力尽失,看着映寒近在眼前的柔嫩脸颊,半启朱唇,莹白玉齿,尤其那一双剔透双眸,此时在烛火下映满了万千柔情,缠缠卷卷,还隐隐地带着少女的羞涩期待之意。
云亭目光渐渐变得幽深,呼吸渐沉,两人的鼻息立时交缠在一起,亲密非常。映寒的脸不由得又缓缓凑近了两分,云亭垂目,见两人的唇相隔只有半寸,暧昧游离,不由得唇角含笑,缓缓向前,将自己的唇峰向映寒那柔若花瓣娇嫩欲滴的嘴唇贴了上去,心里想着,这姑娘看来迟早也是自己的人了,趁人之危便趁人之危吧。
映寒嘤咛一声,霎时整个人软在云亭的怀里,只觉得一双火热的大手已将自己紧紧拥住,满腔满鼻都充盈着云亭那甘冽而霸道的男子气息。
映寒想到这里,整个人已经手脚冰凉,脸颊发烫,周身虚软。这时,却听刘婶子在旁边说:“姑娘,你赶紧起来梳洗打扮一下吧。诸葛大人午时刚过便来看你了,此时已在晦明楼里,等了你一个时辰了。”
映寒瞠目结舌地抬头,整个人都冻住了。
映寒在晦明楼前徘徊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每次鼓起勇气举步,又落了回来。如此折折返返,三番五次,终于心下一横,盈盈地迈步走了进去。
一进晦明楼,就见到一个人白衣挺秀,长身玉立地侧对着她,正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满池残荷。从侧面看过去,鼻若悬剑,唇似弯月,背直腿长,气宇轩疏,如亭亭玉竹,又似苍苍翠松。正是诸葛云亭。
映寒走过去,低垂着头,轻轻地叫了一声:“诸葛……大人。”
诸葛云亭这才转过头来,看着面前这个玉女娇娘,突然发现,这竟是第一次看见邵映寒的姑娘打扮。她梳着闺阁中流行的垂云盘鬓,两束乌黑长发垂落在肩侧,柔润的发丝在满塘荷风中轻轻飘拂,一袭如荷花一般娇嫩的浅粉改机纱裙,也是飘飘曳曳,由浅入深,衬得她肌肤胜雪,身姿匀称。
只是,这姑娘一反平日那机灵调皮毫不服输的常态,此刻一直低俯着头,露出如玉一般剔透的脖颈,竟然不肯看他一眼。
诸葛云亭悠然一笑,开口了:“杨小弟,你说,这夕照池最好看的,便是这秋初残荷。我如约而来,你可是有时间,陪我喝那一杯绿蚁新醅酒了?”
映寒一怔,抬起头来,但见云亭满脸坦然,依然是日常所见的谦谦君子,一身古风雅意,毫无半点轻浮孟浪之态。心里突然一松,长出了一口气,想:也许,也许那些模模糊糊的记忆,终归只是个梦罢了。
心里一松之后,映寒却觉得满心空空落落,惆怅顿起,却没注意到,云亭的眼眸幽深,看着她的时候,那眼里平静的海面下,竟是波涛翻滚。脖颈上自那雪白的衣领一角里,还隐隐地露出一点红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