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新了啊啊啊我日万了啊啊啊
三房夫妻的事情,暂且放下,缓上一缓再行言说。
且先拨回到前边,讲一讲宝娘这头的事。
那小丫鬟禀过话后,屋里便是一静,须臾,静中又起一笑声。
闻声看去,却见宝娘的目光略过徐嘉勉,只盯着薛姨娘瞧。
“姨娘哦,”她面上是笑意盈盈,两眼弯似小月,话也一样带着笑音,“这丫鬟很会讲话是不是?□□得很好呢。”
薛姨娘也是惯会赔笑的,她原就生得一副温柔相貌,此时笑虽似强扯出来的,但不叫人见着难受,只觉出些委屈来。她低声道:“宝娘子……”
宝娘却不同平日与人说笑的样子,她这会儿嘴角一敛,眉目仍旧上翘却显出几分冷意,又见她抬手止了薛姨娘的话。
宝娘也不瞧银繁,只吩咐道:“小丫鬟又是替人打听,又是替人传话的,也是累得慌,你且带她下去好生喝盏茶。不必急的,慢慢来就成,总归咱们不用忙事情。”
银繁应声揪着小丫鬟的衣袖,将人带了出去。
如娘子立在一旁,只静静瞧着,期间未有一话。
因宝娘与徐嘉勉招呼过一声后又说:“我这儿不便多留了,薛姨娘你好生照料阿勉罢。”她讲过,便是要走,是故如娘子也一道问好便请了辞。
宝娘出来却不曾离了这处,反是去往明镜那儿的小禅房去。她听着后头还有声响,也料如娘子不会久留,便特地慢下几步,果等见了人。
“可真叫人难为情的,是不是?”宝娘面说,面亲亲热热地环上如娘子的手臂。
如娘子道:“这话怎个讲法?”
宝娘道:“我原想你才回来,这几日除去要带你好好耍耍外,还要给我的新姐妹留个好印象才是。可哪儿晓得,这就叫你看笑话了。”
如娘子听后,稍静了静,后回道:“我在里头时,其实听得云里雾里,好像晓得了甚么,又捉摸不着头脑。本是不好问的,可我还是有几分好奇在,你既又说了,我索性厚脸皮做个爱闲嘴的,向你问一问,这究竟是怎的回事?”
宝娘闻言弯眼笑了笑,道:“哪儿就成是闲嘴了呢。我原也有要与你讲的念头。其实本是不该与你说这些事情,因讲了,倒似我要挑拨是非了。可你既回来,无论是要久住家中,还是日后去了别家后宅里,有些东西都还是要早晓得好。”
宝娘稍顿了下,续讲道:”阿婆那儿,我留心动静是因日里常为她侍疾,也为她的病况存一份忧心,旁人大抵也是如此。可这却轮不着一个妾室来操心,可前头那急匆匆来传话的丫鬟,虽只偶然瞧过两眼,可我记得分明——那是薛姨娘屋里的一个小丫鬟。”
宝娘这时又一下笑,却是与鼻息一道轻轻哼出的,她又讲:“这便要论说个古怪了,何故薛姨娘的丫鬟对那头的事情这样清楚?这样灵通呢?若说不是对着祖母的,那是对着谁?好,这且不论了。府中丫鬟的规矩,都是好生教过的,这需得是甚么大事才要叫她如此急着来讲,竟是连气都不匀了?”
这时已快到地方,宝娘索性停下步子与如娘子细说:“这些话,你只听,不要问。事情,也只看,不要管。到你前头来了的,实在避不过去,再斟酌着回一句。虽是一府里的人,却是各家的私事,甚么都好,总归不要乱去插手,染上了可不好丢的。自然,有些事情没法不去探究,你却也要好好存心里头,实在不行且来问我也成。可今日话索性说得难听些,有些东西,”宝娘垂下眼睫来,声儿放低,莫名透出一股落寞,“是只能说给自个儿听的。”
宝娘这话歇后,周遭便是一静——双方仆从在二人说话时,便叫甜枣带着往后退去,此时也只远远跟着,并不靠近。
自然,佛堂里原就很清静,是在屋里也好,在院里也好,又如眼下这一处不知名的屋檐下,都只听得风拂花叶时的一两下沙沙声。但许是因并处不常闻笑,许是因这几日的诸多事情,又许是因方才宝娘那一番话的缘故,于是这五分的静里,便蓦然添了两分寂寥。
宝娘这放缓着气息,她正要再起头说两句趣话来,手臂间却倏地空了,她还未曾去瞧,便又觉得手心里头有了一团子温软。
宝娘略有诧异得抬头去看,却见如娘子轻轻柔柔得向自己笑了下。
如娘子道:“我于京中事情晓得少,好些东西都要跟你讨教呢,哪儿能只说给自己听呀。你可得应我,我若要与你讲,你不能嫌我啰嗦,要好好听,好好回我。”
宝娘轻轻回握了如娘子的手,也笑道:“好好好,不过往下要带你见的人,不是京城里的趣处了,是咱们府里的一个奇人。”
如娘子正要接着话问“是甚么奇人”,却见那边小禅房的门里踏出了半只脚来。
宝娘一见便笑道:“瞧见没?就那个,”她掩嘴笑着指了那只脚,“咱们在这儿站个小会儿,便能见着腿了。待她一点儿一点儿出来,正好看完奇人整个。”
因有宝娘这一句话,那边屋里头才踏出脚来的明镜这一时是出也出不得,回也回不得,竟便这样僵在原处不动了。
如娘子正被宝娘惊了一回,又见那处没了动静,心里再将那话重想了一遍,一时替人觉得难受,又禁不住得想笑。
如娘子这面强忍着,那面又听宝娘很是吃惊得叫了声“呀!”她道:“这怎的不动了?人都说,吃甚么补甚么,莫不是她核桃吃得太多,补得脑儿太大,竟是给卡在门缝里头,这便挤不出来了。”
这回哪还是忍就能作效的事情,如娘子立时笑出了声来,她人软靠在宝娘身上,一面笑一面拭泪,口中喘着气儿道:“哪里有你这般说人的……”
“呸!”那头明镜羞恼得两脸通红一片,当下便啐了一口。
她叫宝娘这一说,索性直接走了出来,面上神情怪是气又怪是笑得——嘴使劲抿着又要往上翘,杏眼大睁着,似要怒瞪人来的,可娇嗔意思更足。
虽说明镜身量小了,体态也不见丰满,还是剃发的,可她到底是一妙龄少女,总有一股这年级里独有的风流态度。因她平日并不如此与人笑闹,多是文文静静得,这便不明显,可她此时一颦一笑皆是鲜活,又兼她眉目原就生得清秀可人,一时瞧去是极动人的模样。
宝娘素与明镜玩惯了,也多瞧见她这模样,这时并未有甚么感觉。
如娘子却是有过片刻愣神。她虽因先天带来的不足,瞧着文弱,可到底是在边关长大。那处地方的民风更彪悍,养出的女儿也有与旁人不大相同的观念。又因如娘子是长在外祖膝下,她外祖对这个丧亲的外孙女格外疼宠,并不同世俗一般教导她,故如娘子的想法也与旁人不同。
寻常人见了明镜如此神态,多要道一句可惜,讲这好端端一个娇女儿却去绞发做了姑子。可如娘子并不这样想,她只心道一句:“这世间女子百态,各有其美。今日见这位小师父,果真是如此。”
这话,又有一个缘故在。如娘子虽相貌姣好,偏有个不如人意之处,她那头发生得不黑,多显黄,若近来没有细细养过,许还要更枯了——或是毛糙起来或是尾端分岔。
她乳母因知她爱美,怕她难过自己并不能生黑发,便对她常有安慰,这一句“世间女子百态,各有其美”便是这位乳母总与如娘子说的话了。
明镜原是听见这边隐约一点话声,依稀辨出是宝娘,便要出来取水好烧来泡茶,却因宝娘这一番闹,恼得索性回去也不去取水了,只说着:“随便弄点缸子里的水,给你喝了好了。”
宝娘素与她这般互相打趣惯了,见她这般也是笑着应:“好啊好啊。”便领着如娘子进小禅房里去坐了。
宝娘口中仍不正经地讲着话:“哎,怪我带累了如娘你,要你同我一道没好茶喝了,”她又说,“哎,茶没好茶,有甚么茶点没有?快些上来。”
明镜这才生了小炉子要烧,闻言要气要笑的,她道:“我这是歇脚茶店倒好,要叫你进来前埋汰,进来后也不问声,张口便是点东西的了。”
她这面如此说,那面还是再取了两个黑粗陶大茶碗出来,正摆着又讲:“蒲团你自个儿捡。”
宝娘也不叫丫鬟来做,自个儿安安静静得去拿了蒲团来,一只自个儿坐,一只给如娘子。
明镜打眼着,这才消气些,她不再搭理宝娘,转与如娘子去讲:“是如娘子罢?如娘子好。你可见着这人小气性了。都是上个月的事情了,我去她那儿给她送佛经去的,见桌子上有小盘核桃仁,便取来吃了,她晓得竟就不肯,愣拿我好吃核桃这话不放了,回回见我回回臊我。”
宝娘一听便笑道:“我那日原是想自个儿坐一回厨娘,特地剥了核桃备用。我那核桃剥得细碎,实在不能入眼看,也亏得她这出家人不讲究,才吃了下去。”
明镜回道:“若是做吃食的,多是特地磨得更碎,如何那样吃得,这样便不吃得了?”
如娘子一面听一面笑,一时点头应那个说的是,一时又点头应这个说的是,好不忙活。
明镜把小炉子搁着要去拿茶点,宝娘知她平素不常泡茶叶子,倒喜喝些梅子茶甚么的,便趁着这会儿热还没上来,把盖给掀开瞧了眼,却见里头放了个小纱包,鼓鼓囊囊得装了甚么东西在,宝娘即向明镜问了句。
明镜道:“里头装着磨碎了的红豆、薏米、芡实。我近来脾胃不大好,湿气也有些重,便多煮这个来喝了。”
明镜话一壁说着话,一壁递来一碟糕点,她道:“今早有个小丫鬟来过一回,说想求道签子,我便教她当如何做,也代她诵了两遍大悲咒。人走了,后头竟又回来,说是要拿这道糕点来答谢我,我见不过是糕点,又推辞不过,也就收了下来,瞧样子是很好看,你们也试个味罢。”
宝娘接过一瞧便笑了起来,她面拿过摆在小几子上,面与二人讲道:“这道糕点名叫白玉镶翠。名字虽听着富贵气足,其实用料简单,不过是糯米饼里头掺了点薄荷,中间的是绿豆沙。也不知这是如何做的,放光底下看,竟能觉出如玉如翡的通透之感。味道也极好,糯米嫌粘牙,绿豆沙吃进嘴里又嫌不够细腻,二者各取适量相合,反倒正正好了。又因里边掺点薄荷,清清凉凉的,便是在夏日里头吃,不干不腻也正好消暑。不过如今才是近六月的时候,吃着却有些早。”
如娘子面听面称了回奇,她讲:“因着水土不同,边关那儿的吃食大多也是糙的,不见得这样精巧的糕点,我平素里若是馋嘴,甚么夹肉的烤饼撕下一块儿,就着正煮沸的牛乳入口,倒也香。”
又听她说:“这不是正好?炉子里的茶性温,恰好配一配。”
宝娘点头笑应是了,她道:“不过你讲的那个吃法倒是新奇,你不晓得,这京中各家都是细致人,咱们府里也是,平常吃饭,光备碗筷便有一套讲究法,若再动手吃了,又是一样规矩。我虽是过惯了,可有时也嫌麻烦琐碎,听你这般讲的,倒觉痛快呢。”
一边上的明镜听着却道:“我见你们两个,便是瞧不惯我这出家人。我这又吃素的,又吃杂粮,既不痛快也不精巧。多说要受戒,却也没你们这般在我面前故意说香的来馋我的道理。”
她话如此讲,但不带恼意的,也只笑着说,这面坐下了又讲:“我听这妮子讲的话,想来白玉镶翠她不曾少吃。好了,如娘子,咱们二人用罢,不带她了,叫她也被我馋一馋。”
明镜话罢,如娘子便与她一同笑起。
宝娘轻轻哼一下,道:“哪里吃得呀。这原是咱们府里一位老厨娘拿手的,方子也是她家传下来的,不为旁人所晓。因她年岁大了,故放她去颐养。到如今,偶然才能撞见她进来给自家的小孙子小孙女送吃食。”
宝娘说着瞧了明镜一眼,道:“你说的那个丫鬟,我大概晓得谁了。估摸便是这厨娘的小孙女。这丫头素来小气,我上回见着了,倏地想起许久不曾吃过,也想再尝一回。她竟都舍不得,倒肯拿来谢你。”
明镜闻言立时笑道:“明白人了,该是给我,才不叫你吃呢。你这贪嘴的,就该被馋一馋才好。”
几人说笑着,又絮絮得讲了其他东西。
小娘子们聚在一块儿说话,常绕不开钗环衣裳一类,但近日这三人不同,由其里边还带了个小尼姑。
故多讲些自己日里的趣事,因这三人日常起居,所住之处都大不相同的缘故,各自讲来,便都有各自的滋味。
且听她讲京中贵女们的风闻,又听她说边关乡情,再听她道佛法典故,宝娘与如娘子亲近的丫鬟偶尔也插个几句嘴,一时里这屋内便满是笑语了。
众人闲说着,话中内容几番变化,不知如何的又讲着近来的事情,这即是提了提三房的事情。
但不好明说,都只隐晦讲两句如“各家各有难念的经便是这道理了。”
却倏地听宝娘道:“我是幼时就定了亲的,这若不曾定着……”
她话音渐渐消去,好似在想甚么,如娘子便问:“不曾定着又如何?”
宝娘好似回过神来般地“啊”了一声,她瞧向明镜,道:“不若我就跟着你一块儿去做姑子罢!”
明镜正往黑粗陶大茶碗里头倒水,这一听顿时惊了,忙道:“不成不成,我这可不收你。”
她这话原是讲她待得佛堂不收宝娘,哪料宝娘听后却应道:“哎,那也好。不做尼姑,那我就去做道姑。这可不用剃度了,我这头发虽不说长罢,却也是我养了好些年的,你要若叫我直接绞了去,我也怪心疼。”
宝娘这说着又轻轻拉过如娘子的袖子,满脸认真的与她讲:“这做秃子可不好看了。”
明镜听见立时笑骂了一声道:“好啊!”她讲着要伸手去打宝娘,后者壁笑壁急急地躲过。
“我看你要做姑子是假,取笑我是真!”明镜笑嗔了宝娘一眼,“你就是个坏心眼的。”
宝娘笑嘻嘻的,她不回明镜这话,只与如娘子说道:“如娘,我那儿有几个方子,甚么梳发不落的,再生绿云的,都好使。等回头你上我那儿,我再去抄给你。可不兴在这讲了,免得某些人,”她说着面往后坐去面禁不住地笑,“又说我诚心取笑她来了。”
明镜再不肯饶她,这便要上手去挠痒,宝娘躲在如娘子后边不肯出来,如娘子这边要脱开后头的那边又要避开前头的,倒成了最累的人。
三人笑闹着,慢慢歇了,又正经讲过一回话。
期间听如娘子道:“这世上哪里是夫妻难做呢,是人难做呀。总各有各的境遇,如今见三阿舅家事情,咱们感慨一句难念的经。可其实夫妻恩爱的又几个真的事事尽如意了?及至普通人家,便不说感情二字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样不苦恼,不争吵的?又许是不成婚,如明镜这般还好,总归有供养的人。可这穷一些的庙啊庵啊,如何?其实都难。而且还有更难的,如我在边关曾见的那些,只四字鳏寡孤独,便探知到她们的一二苦难了,若说更全些,只连听都不忍听。眼下咱们也好了,总归今日吃喝是铁定不愁的。”
……
这世间为钱财所难的,除却普通人家,在高门大户之中也非易事。
不过是一为芝麻,一为西瓜。
且讲回三房这头来。
徐顺乐原说是要再沐浴更衣后去见卫懿礼,临到头又把事情搁下,转去见了于姝。
于姝此时才把安郎哄睡了去,正守在边上瞧他。
安郎不如他名字一般,日里闹得紧,唯独在他这酣睡的一刻里,被他折腾的精疲力尽的人才能对他生怜爱。
藕臂实在是很恰当的比喻了,小孩子的从手到身子还有脸颊,没一处不是肉鼓鼓的,又生的白白嫩嫩,手摸上去软乎得紧。
于姝便是这样,含笑看着安郎,在他梦里呢喃得时候轻抚一把他的背部,又或是用手虚虚罩住安郎攥成小拳头的手,为人母的柔意在此刻尽显。
徐顺乐大抵也为这一副情景所动容,他拦下要通禀的下人,尽量放轻手脚不去惊动屋里的母子二人,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待于姝有所察觉回过头来看时,徐顺乐已坐在桌边,自斟了一杯茶,因见于姝看来,他便又斟了一杯。
徐顺乐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轻声道:“过来坐着。”
其实徐顺乐为何来寻她,二人皆是心知肚明,也预备好了说亮话——这一对夫妻过了这样久的日子,其实已经没有甚么遮羞布在了。
但于姝此时也无怕的,她因诞安郎时受过的那一番罪,叫她在府里的腰杆子挺直不少,与徐顺乐说话时的底气也足了些,这其中安郎是一缘故,卫懿礼待她又有好脸色了也是一桩缘故,再有的,却是她娘家最小的那个兄弟近来在朝中势头很好,很有上进的样子。
徐顺乐只静坐着不曾再有说话,自顾自喝着茶,杯中空了,便又再倒。他见于姝杯中的水浅去,也预备给她再斟。
于姝道:“安郎这几日吃不得凉性的,茶,妾便不喝了。”
她如此道,徐顺乐也极自然地将手收回,仍旧是喝着茶水不出一言。
于姝见状道:“咱们且去隔壁屋说话罢,小孩子受不得大动静,妾怕他睡魇了。”
徐顺乐摆了下手,道:“不了,在这边正好,也记得收着,不叫大声嚷嚷,”他抬眼看向于姝,神情淡漠,“我实在不想再与你争吵。”
于姝强扯着嘴笑了笑,道:“妾何曾想与您争吵呢?这却总不能怪在我的身上,”她说着气便急了起来,“这难不成都怪在我……”
于姝的话显然还未讲尽,调子也渐拔高了,可她眼落在徐顺柏身上,眼见着对面那人的脸上已流露出几分不耐,便又猛地收了声。
她喉头滚动过过一回,才是半恼怒半是要笑地道:“妾竟是想不开要来论说这个……”
她平过一回气息后道:“那您要说甚么呢?只紧着说了罢,咱们总都有要忙的事情,不好待一块儿耽误功夫罢。”
徐顺乐与她好声好气讲话时,若不见她哀怨便要听她阴阳怪气的话了,这事实在叫人难以习惯,每每听着这类话,徐顺乐便一阵不舒坦。
他眉目间上了不喜的意思,于姝瞧着却是很高兴,面容也稍缓和些了。
徐顺乐不欲与她在旁处多加言语,便也直截了当地道:“这事情从来都是有的,为何换了怡儿你便万般不肯,还闹到母亲面前,是嫌最近的日子太过安生了吗?”
于姝闻言立时笑了,她道:“您听听,多亲热呀,这人还未过门的,便是怡儿了。那若过门了,又如何使?这普通的珠玉钗环,怕不够看了,金银也嫌俗了。天上星月如何?倘使摘得下来,送给美人来博她一笑,这实在是一桩很好听的风流韵事,是不是?”
徐顺乐听得皱眉,又觉好笑,他问道:“你何时在意起钱财的事情来了?”
于姝面上神情极为诧异,她道:“谢您肯托付信任给妾,这账本在妾手中管着,妾总得为三房打算好,再者您不在意花销用度,可妾却需得为安郎筹谋好日后,”她此时露出十分的不高兴来,“这事情一两回倒也好,但妾斗胆说一句,怕不是一两回就能结的罢。”
于姝的神情里隐隐透出些讥诮,她道:“您这大半辈子可一直都是贵公子哥儿的人物。”
倘若不是顾着安郎正在睡梦之中,徐顺乐便要抚掌大笑过一回了,可眼下他不得出大声,便只好笑的摇过一回头,而后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子来。
“拆开瞧瞧,”他将信封放在桌上,手抵着尾端朝于姝那儿推去,“母亲差卫嬷嬷送来的。”
于姝噤了声,她一边拿过信封,一边略带狐疑地瞧着徐顺乐。
徐顺乐向着于姝微微一笑,声音是极温和的,他道:“京郊外的一处庄子。”
他顿了顿,待于姝目露惊疑得瞧向自己时,徐顺乐面上的笑便更盛些了,他道:“母亲讲如今屋子不够住了,便腾个地方来个我看美人。如何啊?”
他手撩过下摆,左腿轻轻搁在右腿之上,面上还是那般露着笑,加之样貌气质缘故,倒真如于姝说的那样——是个潇洒的贵公子哥儿。
徐顺乐右手食指并中指,往桌上轻轻一叩,含笑问道:“姝娘,你既会为我们打算,不如今夜就清一清账,理一理金银细软和当用的家什,好叫咱们一家同我那些你瞧不惯的大小美人们一道去庄子里住着。嗯?”
他顺手拿过茶杯,一面往里斟茶,一面状似随意得道:“不过也不急,清账嘛,总急不得的。”
徐顺乐倏地撇头去盯着于姝看,口中道:“不过姝娘,你说咱们要清什么账呢?”
徐顺乐话间稍歇了一下,因见于姝僵着脸,一时里并没有要回自个儿的意思,便又续添一句道:“你这些年资助娘家的账,清不清得?”
他这话一出,于姝哪儿还止僵着脸,好似瞬间蒙了一斤的粉在脸上,惨白无血色且隐隐透出一点青灰。
徐顺乐当即便笑了,他这回不再做忍,笑中带出轻微的声响,可这也只一瞬,下一刹那里他立时变了脸色,唇角抿做一线后又往下垂去,刮洗干净极为光洁的下颔紧紧绷着,只听得他道:“这世上人的脸面,没多少是别人给的。得看自己要不要。你这脸连你自己都不要了,硬要送到我的脚底下由我来踩踏,于姝,你这倒是给爷说说,你怎就还敢哭诉爷待你不好呢?嗯?倘若换在其他人家,莫说睁只眼闭只眼得由你偷拿家中钱财去接济娘家了,我只把你打发回那破落户里,你又能如何?谁又能说出个不是来?”
他话音才落,就站起身来,一拂袖便要走。于姝因他前话,不自觉得要伸手拽他,徐顺乐却也不避,只由着于姝揪过自己的袖口,而后略略低首与于姝道:“我不想与你把话说得更难听,你也且给自个儿留点脸面罢。好好安分着,往后也不再有了,那你从前搬回你娘家的那些东西我也不再与你做计较。可假使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哼哼笑了两声,“那我就与你好好地清一回账。”
徐顺乐言罢猛地一挥手,不再顾于姝还有话要讲的样子,径自出了门去。
而至于前头他说要与于姝同用饭的事情,早退去屋外的仆从们无一敢提,皆是噤声屏息,垂首缩脖。
……
卫懿礼料徐顺乐必是要来一趟的,加之她受今日这一闹,也着实没胃口,便不曾要人备膳,只叫人上了一小碗用撇油鸡汤熬得米粥再上一盘酸笋做配,如此这晚膳便算是有了。
果如卫懿礼所想,她这厢才用上饭,那厢徐顺乐便来求见了。
母子二人无需避讳得,卫懿礼只将人招了进来,待徐顺乐向她问过好后,即问道:“你可用过了?”
徐顺乐坐去卫懿礼对面那儿,一边服侍着卫懿礼用膳,一面笑道:“儿子还不曾吃过呢。母亲这儿可有多的碗筷?也叫儿子吃些罢。”
卫懿礼不过吃下几口,便搁了筷,此时正是要漱口的时候便不曾回他。徐顺乐见状,即自丫鬟那儿结果茶来,以手背试过温,这方递去给卫懿礼。
卫懿礼清过口了,这方放松下身子倚着垫在腰后的小枕靠去,她道:“膳房那儿倒还有,只我这里吃的清淡,叫做的不过这一道粥一道菜,你若吃得,便在我这用了罢。”
徐顺乐笑应了好,自有丫鬟下去吩咐。那头卫嬷嬷又给卫懿礼奉上一盏梅子茶来,叫卫懿礼喝下顺一顺。
如此一来,母子二人便都正好避开了彼此能一块儿说话的时候,待到徐顺乐也用罢膳了,两人才正经说上话来。
徐顺乐道:“阿娘若有话要教训儿子,儿子自好生听着。至于那庄子地契儿子迟些便叫人给送回来。”
卫懿礼问道:“怎的?那庄子不喜欢?”
徐顺乐笑了下,他道:“阿娘送的,我哪儿会不喜。只是怕您直接这样白给我一个庄子,要叫两位兄长觉得您偏心了。”
卫懿礼闻言也是轻笑一声,她摆了下手,而后道:“他们不会如此想的。”
她长舒出一口气,往下续道:“你长兄是国公府的世子,日后府里的大头皆是归他去的。你大嫂子许要有些异议,但她管去中馈,早些年还是自你媳妇手中接了诸多事情去,大抵是不会在人前讲的,且她讲了,也无需管。你二兄与二嫂子旁的如何且不讲,钱财之上倒是大度,出手素来豪宕,也不曾惦记过家中的甚么,故我给你庄子,他们也不会有甚么要想的。”
她顿了顿,抬眼盯着徐顺乐看,问道:“如此,所谓恐你兄长怪我偏心的事便不存了。如此,这庄子你还要不要呢?”
徐顺乐正是要回她的时候,卫懿礼却先一步将他的话拦下,又道:“你这不必回我,我还有好些话要同你讲的,你且逐句听过了,再答我也不迟。”
徐顺乐听她如此说便道:“母亲请讲。”
卫懿礼示意妙人递来一杯清水,稍喝了些略润过口,这方徐徐道:“我有几句话要问一问你。待我与你阿爷百年之后,必要分家的,届时你要去哪处住?若是要在京中置办宅子,而不由我与你阿爷供你钱财或赠予你,你要如何置办?倘若都安顿好了,你往后的钱财又可供你如何大的用度?花销个几年?若不算家中给你的钱财,只说你的俸禄又可养活的起你与你的妻儿及你后院里的人?讨得几个仆从?”
卫懿礼缓缓歇过一气,方才再添一句道:“这几件问你的事情,你且都一一想过,用心思度再来回我,到底要还是不要那个庄子。”
徐顺乐自卫懿礼问头句话时便有些怔愣,待听到此时,已彻底无话,连着气息也沉了些。
卫懿礼细细看了一回徐顺乐得反应,晓得往下要再说的话他听得进去,便又再说道:“我从前不曾拦你,一是因你那时岁数尚轻,潇洒些也无妨的事情,二是因我身子也健朗,想着还能庇佑你好些年月,再者你虽厌烦我多你的事情多加插手,我却是见你一如孩提模样,实在需得由我拘着。这却也还不够,我如此看管着你,当年的洪氏,”她话猛地一停,片刻后才往下接去一句,“你到底还是闹出事端来,足见我看管你不是错事。”
卫懿礼眉目轻动,长吁出一气来,她道:“可现今光景大不同了。我实在不知我还有几年好熬的,许哪日病情又转了,稍重些,我便连一两个月也捱不过去。届时你当如何?你阿爷不问后宅的事情,又讲为人要公正清白,你那些龌龊事情,他未必很乐意帮你料理,这种阴私他也不见得办的干净。若日后他把国公之位交托给你长兄呢?怎样,你莫不是要求到你嫂嫂面前,托她帮你?”卫懿礼轻轻笑了声,“这可不是事罢。”
徐顺乐有意在这时讲几句吉利话,如“哪里会没几年,您是要长命百岁的人”这一类,可他心头清楚得紧,这其实不过是说来哄人高兴的,实则如此,府中众人都清楚,运气好许真的好了,运气差些或就在这两年里。
又因卫懿礼眼下的神情语态,叫徐顺乐实在讲不出这种高兴话来,他将词句在嘴间过了数回,到底说不出一二个字来,仍只是静默着听卫懿礼讲。
卫懿礼也不在意他此时说不说那等虚话,只叫妙人将水添温一些,面小口啜饮几回,面慢慢讲道:“便不讲这些叫人不痛快的话了。我且说你那满院子的莺莺燕燕罢。”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她轻轻念过这一句诗,蓦地笑了声。
“我引你来这人世几多载,你是否尽在这温柔梦里我不知晓。可你在京城各处青楼流连而得的薄幸名,我却也有耳闻。纵不讲你在外头的事情,只说家中,你常好的良妾便有五六名。这还不算得你那些年因不喜了,而给钱放出的人。若再论你收用过的美貌丫鬟,又该往这上头添几个数呢?”
卫懿礼将手抚过一回前额,她今夜笑多,叹气也多,这回笑叹声同出了,又再听她道:“你如今年岁已大,我原不当讲这样的话,可今日我既与你敞开了说,又兼我实在苍老,便也不再避讳这些世俗的事情。话虽好像下流了些,可也实在是句真话,”她稍顿了下,“三郎,你这是有多好的身子骨,由得你这些年肆意挥霍也不曾见差。可你当真要放纵到自己被酒色掏空了底子,才能换得一个甘心吗?”
卫懿礼这一句是今夜头一次重了话音,再往下一句,她便是已斥责得语气来讲:“你非要把自己从好端端一个人,一点一点磨成个由人提及便厌恶的纨绔子弟才叫高兴吗?”
卫懿礼这时讲着,倏地带了哭腔,眼上也带了泪意,她道:“我实在不愿认错,可我却不得不认错。你年少时我虽常管着你,可我的的确确不曾教好你。你的两位兄长各自成才,只有你,只有你!”
她扬手挥了茶盏,却又掩面低语,颤着声道:“是我的错,是我慈母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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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我回来啦!
月初五天打算参加日万活动,所以这五天都会是万字更。
然后接下来的话,应该是三千日更(对的,我要开始日更了嘎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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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下关于文里的问题,先来个前情提要:
如娘子:宝娘二叔公的外孙女,跟着二叔公姓了徐,大名徐嘉舒。
徐嘉勉病着,是前头挨他爹揍又着凉然后大病一场,所以目前身子骨虚着,薛姨娘是他养母,但他自己不晓得,因为没人跟他讲过,所以他一直以为那是自己亲娘。
三房一家子的事情,是徐顺乐看中了一个叫陈怡儿的,打算纳回府里来,然后他给陈怡儿赎身就花了大笔钱,又在她身上零零散散的用了不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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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关于文中于姝和卫懿礼一些反应的解读,如果不喜欢看的可爱,可以快速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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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姝:这个其实我们用现代的想法来代入一下就成。其实就是一个已经习惯丈夫包二奶找小情人的妻子,但她偶尔还是会拈酸吃醋,不过一般反应不太大。但是这回的新情儿搞走她丈夫太多钱了,所以她很不痛快,但自己没办法直接找丈夫麻烦,于是去找婆婆了。但是因为她老把婆家的钱拿去接济娘家兄弟,所以当丈夫提起说要清算账的时候,很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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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懿礼:她不高兴的点跟于姝不同,她不在意自己儿子在女人身上花钱多,反正她家钱多。她是觉得自己以后不知道还能陪儿子多久,可儿子看着却越来越没用,越来越废柴,所以她从陈怡儿的事情上看到了以后,很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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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就这样,有啥没看懂的可爱们再讲,我明天回复。
然后我日万嘛,就会比较迟发出来,你们不要等,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吧~
咪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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