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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顺乐此时面色愈来愈沉,他冷冷盯着陈怡儿,双眼之中毫无一点往日里会有的温情。

陈怡儿本因太过激动而不由得大喘着气,可此刻与人目光相对时,她却无由来一冷,更猛打了一个寒颤。

时候越久,陈怡儿的呼吸声便越小,越显出室内的气氛沉闷无比。

她到底是没有抗住,濡了濡唇,正欲低头应了徐顺乐的话时,后者却已耗完了耐心。

“你今日将东西都收拾好,明早剃度完便随我回去,”徐顺乐面说面站起身来,“或者你便干脆留在这庵里做个尼姑罢。”

言罢,他即转身离去,不曾再分出一点目光与陈怡儿。

……

且将时间拨一拨,再说回徐府中来。

往常这个点,天是该亮了的,但此时东面正有一片极大的云。新生的日光仅顺着云边透出一线金灿。

大抵便是因这份昏暗的缘故,卫懿礼虽有清醒,却实在懒怠起身,只叫妙人往自己背后再添上一个绣莲塘乳鸭墨绿绸垫子。

卫懿礼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头脑昏昏地吐出一口浊气,却还是觉着自己胸口闷得紧。

她疑心是要落雨了,所以才突觉沉闷,可腿脚并不曾有受湿气后的那种酸疼。

因只上悬窗有开了条缝,故她仅能远远瞧见远山一角,却不知顶头上的天色如何,故向妙人问道:“你瞧瞧云聚得怎样?”

妙人“诶”了声,往斜角的窗边走去,她只启了半扇,唯恐有风进来吹打在卫懿礼身上。

妙人仔细瞧过天上后回道:“不曾聚云呢,今儿还是老样子,只有几片薄云在飘,天色也很好看。”

卫懿礼闻言时正接过了卫嬷嬷递来的温水唅着,待觉口中酸气尽去了,才示意后者将潄盂捧来。

因有这一番折腾,头脑便清醒好些,卫懿礼再同妙人吩咐时便觉气力也足了起来:“那你这会儿去看看,倘使周大夫醒了,便给请来罢。我正好没有食欲,捡着空腹的时候,叫他给瞧了。”

妙人应声,将窗子重阖上去便挑着帘子出去了。

卫懿礼也未在床上久躺,她近两日身子有稍好一些,便好趁着清早太阳初上往外走两圈再去到小佛堂拜一拜观音,念几遍大悲咒。这会儿索性再叫了几个下人进来侍奉自己洗漱。

宁芝却也正挑着这个时候来,她才进到院子中,便瞧见妙人跨过了堂屋门槛。

二人遥遥对视,自然是后者迎上前来:“大夫人好。”

宁芝微微颔首回她一笑:“妙人姑娘也好啊,您这是去为老夫人打水么?”

妙人摇头回道:“奴婢这会儿还有旁的差事要去。不过老夫人估摸着也是要起了的,但还费些功夫,您不若先去旁厅稍坐坐罢。”

宁芝轻轻“哦”过一声,只在心底稍稍猜测了一回妙人的差事,但不曾有出声询问,只同人笑笑后道:“不妨事的。妙人姑娘也忙去罢,不必多陪我。”

于妙人来说自然是卫懿礼的吩咐更紧要些,此时闻言自然不再同宁芝客气。她叫过一个丫鬟来领宁芝去旁厅,再请过一声罪后,便去请周大夫了。

宁芝心中却是摆着两个算盘,需得掐好时间才能打响另一个,自然不会真同那丫鬟去到旁厅还傻等到其他人都来请安的时候。

故宁芝打发掉那个小丫鬟后,便径直走到房门前头,要另一个卫懿礼屋里新提上来的贴身丫鬟往里去禀报一声。

她自袖中掏出一个未留笔墨的信封递给丫鬟:“勿要私拆,你只拿进去,同老夫人说过我求见后,便将这个交予她。”

那丫鬟不同妙人那样,她是不好自行决定一些事情的,故在原地踌躇片刻,便应声往里去了。

丫鬟进来时,卫懿礼已洗漱妥当,正在更衣,故她不曾分出一点目光给那丫鬟。

但因她方才便听见外边的一点响动,故直接道:“宁氏来了,就叫她去侧厅坐着,这你也不懂么?难道你想我这会儿就叫她进来?”

丫鬟哪里敢应这话,她只垂首将手中的信递了出去,小声道:“大夫人说有很要紧的事情,请您瞧过这个。”

卫嬷嬷与卫懿礼对过一回目光后,即上前从丫鬟手中接过信再转交给了卫懿礼。

卫懿礼将信拆开来,仔细瞧着,越看脸色越差——那白纸黑字的,赫然是一张于家放利子钱的契书。

屋内静过半晌,方听得卫懿礼沉声道:“把她东次房里等着。”

宁芝在外头自然听不到里边的动静,但她站在房门外头却是极怡然自得的模样——落下一片叶子,她也探手去拈来;枝头落下一只鸟儿,她也出声逗一回;有丫鬟脚下忙碌,她还出声,笑着叫人走稳当一些。

而待丫鬟出来请她时,宁芝面上的笑意却微微收敛起来。

她一面同那丫鬟往里走,一面问道:“老夫人今日身子如何?气色瞧起来可好呀?”

丫鬟闻言便回想起方才卫懿礼训斥自个儿时的模样,她虽瞧不清这位的脸色,却觉得这位训人时的样子并不与一般久病之人相同,故当下即回道:“老夫人今日看起来比早两日要好一些。”

宁芝轻轻应了声:“是么?”便不再说话,静静坐着等卫懿礼过来。

约有一刻的时间,宁芝才见得卫懿礼过来。前者起身同后者问安时,也将后者细细打量过一回——卫懿礼常穿的是袄裙,只她平日多着绫罗锦缎所制的,上头必然还绣有各样繁复花纹,或用金线或用银线,更会往上缝些珍珠,镶些宝石。

但她自病起,便穿的愈来愈素净,寻常不着颜色较重的衣物。

今日亦然。

她穿着素白袄并墨绿褶裙,上下纹样统一,都绣着几朵石榴花,衣袖处与裙摆处则再多了一圈万字暗纹。

可卫懿礼的妆依旧上得精细,眉目都仔细描画过,胭脂也抹得浓淡恰好,但这些都不能够掩住她眼神中透出的颓色。

卫懿礼的目光在从前是很清亮的,嬉笑怒骂,总都很有精神,而如今宁芝看着,卫懿礼的眼里分明添上了一丝浑浊。

宁芝当下即在心中叹过一回,但未有任何要改变原先打算的意思,反让自个儿的念头更坚定了起来。

卫懿礼在榻上坐下,也没有难为宁芝的心思,直接指了矮几另一侧给他。

宁芝道过一声谢,顺从上前。

婆媳二人相对而坐,一时里却都不曾有话,是待丫鬟上前来奉茶后,才有人先沉不住了气。

“说说罢,”卫懿礼将那张契书平铺在宁芝面前,双指弯曲在隔纸叩案,“你递这个来,总有个缘由罢。”

宁芝却吩咐下人去上几样软糯好嚼易消食的点心,再同卫懿礼道:“这样早的,母亲怕还不曾用过膳,且不吃茶了罢?叫人呈些温水来就好了。”

卫懿礼此时的面色不如先前在卧房里时难看,她这会儿已是平常模样,但到底因先开口,而显得较急躁些。

眼下她也是强压着胸前的一口郁气,向丫鬟点了点头,示意她们照着宁芝的吩咐去做。

宁芝见状遂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待到丫鬟将茶水撤换后,她便一面为卫懿礼斟水,一面道:“三弟妹与她娘家的关系在早先是疏远过的,原因无他,正是三郎将三房的大小事务全都从三弟妹手中拿走后所致。毕竟三弟妹一直是靠着挪用三房公中的款项去贴补娘家的。后头三弟妹气狠了,手上有闲钱,也不爱再送回去。可如今……”

宁芝搁下茶盏,眼中没有愁意,眉头却是微微蹙起:“却又重新走动起来,三两天的一封信,整日整日来往,却从不见有钱流出,倒见得三弟妹的腰包越来越鼓……”

她抬眼看向卫懿礼,将那张契书重往卫懿礼那儿送了送,半卖关子的来吊人胃口:“这张契书,是咱们府上的下人签的。”

宁芝说罢,便不再开口,只捧起那杯寡淡无味的水,轻轻抿着。

卫懿礼此时面色如常,声则沉下:“继续讲。”

宁芝即不再吞吐讲话,也是她怕将卫懿礼惹太急了,只听得她道:“签下这样契书的,于家有多少,儿媳不清楚。但咱们府里,该不该签的,都签了。不过不曾都长欠着账,好歹有人还上了。至于钱财,自然都是从赌桌上来的。就摆在后面那条巷子里。”

卫懿礼原就把事情猜个七七八八,此时将话听到此处,哪里还用得宁芝再补上些甚么。

她初拿到契书时,心中便生出一丝火气,此刻面上的怒意更是藏不住了。

但过一息后,卫懿礼还是平缓了下来,冷声向宁芝问道:“说吧,你到底要些甚么。”

宁芝终于收掉了方才那派闲说的模样,正襟危坐起来。

她语调不疾不徐,却是不容拒绝的语气:“从前于氏仗着三房在府中的地位,从未稍过作威作福,但这些今日我懒怠再同您清算。可如今既然是由我上下照顾着这个家,便再由不得她于氏把徐府搅得乌烟瘴气。至于甚么好好训诫一番的话,您便不要说了。对于氏禁足的话也没有必要讲了。毕竟这些年,对于她,您的意思总是反复。我只要您一句话,”她直直地看向卫懿礼,“徐府的所有账目都需打我的手上过,包括您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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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能够攒够数,应该会变成日更。

所以更新时间可能会在6点/9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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