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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娘因宝娘的这一打岔无端地松了口气,当下也缠着晴娘说起来。
晴娘虽羞红着脸,但实际也想同兄弟姊妹们晓得,叫他们帮着看一看,遂在宝如二人的再三催促下说了起来:“是个新贵,虽算是沈家人,但不过旁支,本家见他好用,便也有些帮衬。不过福气不大好,父母早亡,但你们晓得的,”她说着扭扭捏捏起来,“我家就我一个女儿,我必然不会嫁出去,需得招赘,那……”
她抿着嘴不停地笑,却如何都不肯再说了。
其余几人见她这模样,也不由得笑起来,徐嘉暾则道:“好,我记下了,回头代你打听打听。”
晴娘既是不好意思,却也想徐嘉暾帮她看看,当下脸热的便不知应甚么好,便转说起宝娘与如娘来:“反正我宝妹婿铁定就是岑家小子了,这个没甚么好讲,我就等着吃喜酒。”
宝娘气得抬手要打她,晴娘笑着逃开,又说:“不过咱们如娘,也该是要招赘上门的罢?”
徐嘉暾甫一听到这话,手心里便沁出了细密的汗,如娘一面用眼角余光注意着他,一面含糊讲道:“反正我阿爷的后人该要姓徐的。”
宝娘愈看愈觉得亮如二人之间的气氛实在不对劲,再听着如娘的话,便更肯定自己心中猜测,心中更不由得一惊,唯恐今日再说下去他二人间的这点猫腻会更为明显,届时叫旁人瞧了出来,只怕是要传出甚么坏了伦理纲常的话来。
宝娘思及此处,背上立时起了一层冷汗,她面上不显仍是笑着,却想法子堵了晴娘的话:“你是说亲的人,我是定亲的人,咱们两个各打趣一回也就罢。如娘的玩笑你倒也敢开起来,她的亲事可由着阿婆做主,你的话要叫她晓得了,不打也招一顿骂!”
晴娘闻言觉着她语气不对,当下也应了两声好,同她们转说起旁的来,一时倒也算无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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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罢午膳后,晴娘便寻了个由头只找了宝娘一起出去,又同她问起了今日在亭子里时,她为何突然拦住自己的话。
宝娘语焉不详地道:“她可能有中意的人,只那是个不好入赘的。”
晴娘闻言自以为明了了,便也不再追问甚么。
……
这已是于姝再屋里踱的第三个弯了。
她从前日起便遣人在门前守着,预备徐顺乐一回府便将人给请回来,可哪晓得她派去的人还未同徐顺乐说上三句话,那头大房的人也来请他,还说是有要事,徐顺乐自然撇下于姝的人,同大房去了。
这所谓要事到底是甚么,于姝心中自然是门清的,故她心中一时更为慌张起来,但说后悔行下如此事情,这她是没有想过的,只一面胡乱想着一会儿的应对法子,一面愈发恼恨起那个揭发了她的人。
也是到晌午该摆膳的时候,才见徐顺乐回来。
他大步走进门来,撩了衣摆大马金刀地坐在堂屋上首位上,双眼随即直直落在于姝身上,却一句不讲,就这样冷冷盯着她。
于姝一瞧他这架势便给唬软了脚,当下走路也有些使不上劲来。
丫鬟仆妇们有眼色,一早退了出去,这会儿门也关着,总归再有难看的事情,也给挡在里头,论他们外边如何猜测,好歹没有瞧见,上下的也就都装着,当彼此不晓得。
故于姝眼下也不敢说要甚么脸面了,只往前凑上几步,等了半晌没见徐顺乐问话,便自个儿期期艾艾地将事情说了,其中一些如她是怎的起了意,又怎的将这钱救济给了娘家再干脆同他们合干了等等诸如此类,她全给隐去不说,而旁的一些琐碎地方,各种细节,她也俱都含糊着或编扯了谎话出来。
临到她最后讲完时,竟也真觉得自己有几分委屈,好似她当真是要为三房,为安郎君攒下一份家底来。
徐顺乐如何不知她这种德行,当下听她说罢,险些嗤笑出声来。
但他此时心中另有一份计较在,故这会儿竟也不曾同往日一样大发雷霆,只神情冷淡地道:“凭你这番行事,我今日便直接寻上你家门去,说要休了你也不为过。”
于姝叫他这话一吓,差点平地摔了去,她才稳住心神,忙跪了下来,抬手就是要呼自己嘴巴子的动作。
徐顺乐瞧得直皱眉头,喝声“停了”,他道:“你不要在我跟前做戏,爷懒怠看你。听着,这事情,我今日饶过你,不必你再请甚么罪,只你自己想法子拿钱给账上亏空的地方补好了,这事情便算过去。”
于姝忙要应下,徐顺乐却抬手止住她:“你不要急着答应,这不是白饶你的,再有洗坏,你自己打包东西滚回于家去。”
于姝白着脸喏喏地应了他。
徐顺乐直接起身,厌烦地绕过于姝,一眼也不瞧她的出门去了。
……
虽有宁芝吩咐,不叫那些代身同明镜一起住,可到底府中也就这一处佛堂大些,可供好些人一块儿在里头做早晚课。故他们日里还是到佛堂来。
徐嘉勉病好后就搬了回去,这日还特地过来,与明镜说叫她远着这群人。
那日说时,她还取笑着问过:“你阿爷这事情,应该是上下都有交代过不许外传的罢?怎么如今我听着,好像全府都知道。”
徐嘉勉解释道:“又没同外人讲,我也只与你说了,且是大伯母交代要我们几个知道的,我自然同你讲。况且全京城怕都知道他是甚么人,根本遮掩不住的。底下的虽不清楚这代身的底细,但也都猜说她长得那样俊,我阿爷要不要瞧上她。”
他这一番话说来,却也不知道是哪句哪字惹着了明镜,只听得她冷笑一声,问道:“你是三郎君的儿,也承了他的性子。整日不正经念书,倒晓得到处去看尼姑,还认得出人家俊不俊的?”
徐嘉勉辩道:“你尽浑说,我如何到处去看尼姑了,我日日看着的尼姑不也就你一个。”
明镜闻言脸上顿时无端一热,正待说时,却又听徐嘉勉道:“况且都是秃驴子有甚么好瞧的。”
她原就脸热的不知如何是好,一听这话当即气恼起来,顺手就抓过一旁的扫帚,又撵又打地将徐嘉勉给赶了出去。
小郎君如今还懵懵懂懂,哪里晓得她虽是小尼姑,却也还是有些女儿心在,如何受得他总叫自己秃驴,故他被赶出来时还颇觉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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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到了八月初七,离这事情也过去一小段时日,距卫懿礼的生辰也统共就三天了。
代身们受徐家供养,自也要为真身多献些力气,故从八月起,她们便常待在佛堂里头为卫懿礼念经。
因如今卫懿礼在病中,便要她们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来回给她,自然不会由她们自己散乱地做,早晚是由明镜带着一块儿,日里其他时候,明镜虽不同她们一块儿念经,却也多要瞧着她们免得出了岔子。
明镜也要给卫懿礼贺寿,但她懒得弄其他花样,便索性誊抄几卷经书,预备到时候送过去,也算是尽心了。
正是她停笔添墨的时候,眼角余光扫见门外头有一片衣角乱动。
明镜好奇看去,却见时个眼熟的小厮——徐嘉勉边上伺候的。
她心中一动,索性搁笔起身,叮嘱过代身们好好念着后,便出了佛堂正屋,招呼小厮贵儿同她到一旁来说话。
明镜脸上带着一点笑,问道:“你不要做事的?赶在这会儿过来?”
贵儿笑着回道:“这就是听吩咐过来的,问问您这里甚么时候好。宝娘子她们说要数佛米,想请您一块儿坐。”
明镜面引他去茶房,面问道:“寻到清静地方了么?这事情卧房里可做不得?”
到了茶房门前,明镜脚下倏地一停,不待贵儿回话,便再问道:“娘子们的事情为何是由你来传的?”
贵儿先回她前头的话:“寻到了,大夫人给理了一个好些年没人住过的老院子,很清静的地方了。”
他这样说完后,便笑了起来:“这自然是勉郎君的主意,他怕您还恼着,叫我来探探口风,”贵儿惯会说俏皮话哄人的,他道,“小师父仁慈,求您给奴才一个消气了,也叫奴才去回话时得主子一个笑脸。”
明镜也不由笑道:“你主子要有你这一分会卖乖的本事,早讨得旁人喜欢。成,就许你一句消气,叫你好同你主子讨赏去。”
贵儿“诶”声,又给她打了个千道:“谢您的赏。”
明镜心情大好,领着他进茶房里去拿了一小罐子蜜渍橘饼,道:“我这儿还要忙一下,迟点过去寻她们。我记得你贪甜,这个拿去吃正好,”她说着,又拿了一盆今早新做的桂花糕给贵儿,“这个佐茶吃。”
贵儿瞧得明白——蜜渍橘饼分明是徐嘉勉的心头好,故桂花糕才是真要赏自己的。
他机灵得紧,当下便回道:“好嘞,奴才替勉郎君谢过您了。”说罢,他一溜烟的就跑了。
明镜笑骂道:“关他劳什子的事情。”
但贵儿已经走远了,明镜却还朝着那方向看了看,面上也仍挂着很开怀的笑。
……
佛堂这里自然不会只有明镜看着,宁芝那儿也另有遣了一个心腹婆子来,不过她会做人,因这算是明镜的地盘,故她只说叫婆子过来帮忙做事,还是请明镜帮忙照看代身们。
因这会儿要应邀去寻宝娘,明镜便托那婆子去同宁芝问问她好不好走开一晌。
宁芝想着叫明镜远远离了那群人也好,便应允了。她又想起这两日婆子禀报过来的话——说代身们住的院子外头老有些奇怪动静,疑心是有贼,又在内院,怕是家贼。
宁芝暗暗腹诽这该是个采花贼,又担忧徐顺乐回头为同那个假尼姑私会,闹出个大动静来,事情怕是要更丑。
故她索性不再管卫懿礼给的交代,多嘱咐了那婆子几句后,就叫人回去了。
婆子得了宁芝的话,便懒怠起来。
果然,不消多时,佛堂里便不见陈怡儿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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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顺乐这回头脑还算清楚一些,也晓得将陈怡儿带远佛堂,领她去了一个偏僻小门,那儿早备好了车马,预备载两人出去。
这是徐顺乐上回在野外得了趣,这次便寻了个风景好的地方,再来行一次事。
可世事总要这般巧合,那地方原本无人去的,可今日一个小厮不知怎的就走岔了路,竟去到那附近。
小门周边有徐顺乐的人守着,那小厮很难更近一步,但尼姑袍子实在打眼,他虽瞧不清人脸,但只远远辨看,再连蒙带猜的,竟也得出了几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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