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骆县
十五怒打下台狗官时,程初芍正被两个容貌平平的家仆簇拥着,扶“爹爹”进了小镇客栈打尖。
正跟掌柜的要房间,忽听得后院有个尖利的妇人声音响起。
“——死痨病鬼,赖在咱们家白吃白喝半个月了,还说什么要去京城考进士!呸,做他的春秋大梦!明儿再不把房钱药钱交齐,别怪老娘我不留情面!”
说着掀帘出来,却是个肥肥壮壮的中年妇人,眼里都是精明,瞧见程初芍二人身上衣衫顿时挤出一副笑脸。
“两位可是要投宿?楼上有干净的上房,被褥都是这个月才打的新棉胎~”
老神医作为爹爹,虽然“苍白虚弱”,却也责无旁贷要出面跟掌柜的打交道。
“来两间上房,有什么吃食,再送些上去,两素两荤即可,不必上酒。”
程初芍配合出言:“荤菜自不能少,只是我爹爹正生着病,不可太油腻,烦请掌柜娘子多留意一二。”说着便从荷包里摸出几块碎银子,数了数,挑出其中不大不小的两块,才放到柜上。
掌柜娘子暗道,果然是个寻常商户人家,这扣扣索索的性子倒是跟她有些志同道合。差不多就比房钱伙食费多出一线,也没多少。不过,人家交代了不能太油腻,厨房那边不就有油水可省了,这笔买卖还是有赚头。
二人上楼后,跟着程初芍进房的女护卫低声说:“楼下后院有人一直在咳嗽。”
程初芍点点头,也不动作,只等小二送饭食上来,才摸了把铜板给他,打听那咳嗽的痨病鬼消息。
小二得了赏自然不会瞒着她,三言两语就把那人的底倒了个精光。
原来,那人不是什么落魄举子,而是个正经的贡生,也就是准进士。
这位倒霉贡生二月初参加春闱,得中贡生名额,正准备一鼓作气参加殿试考个正经进士回来光宗耀祖。不料,二月里人刚走出考场,就听老乡说他爹重病。这贡生也没心思再温书等殿试了,索性收拾包袱回家,反正贡生名额到手了,下科再考也能插队殿试。
结果,人急匆匆赶回家乡,却得知他爹突然又好起来了,一家人催他重新回京城考殿试,否则也要再蹉跎三年。于是,这贡生马不停蹄又要奔回京城,路上也不忘看书做学问。
时间是有点仓促,不过正常情况是能赶回京城参加殿试的,结果路过这里时突然病倒起不来身。不仅耽误了考试,连盘缠都花光了,全拿去抓药开方了,如今欠着客栈的诸多费用,早就被掌柜娘子挪到后院柴房里自生自灭。
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这位贡生不仅生病没钱医治,就连身上的文牒等物都被小偷偷了,如今他说自己是贡生别人也不敢信,故而也没人施以援手。
更糟糕的是,他这病似乎还会传人。体格健壮些的还好,有个帮厨的婆子就病了,还有个年纪颇大的大夫来看过后竟也病倒了。再加上没钱入账,后面便也没人敢来给他看病。
程初芍听完心中微沉。
“这贡生老爷家乡在何方?”
小二道:“安县。就是骆县北边那个产砚石的大县,安砚在我们这儿可有名啦……”
程初芍缓缓吐出口浊气。
翌日一早,她就拉着老神医出去逛镇子。
老神医莫名其妙:“你不是急着拉我去骆县给什么人看病么?还有好几百里,不快点出发,你今晚上想睡狼窝?”
程初芍肃容看他:“其实,我请您过去骆县不是给某个人看病,而是因为,那儿有些不妥,近一个月来已有不少人病倒,像是瘟疫。而且,我怀疑咱们客栈后院那个病人也是。”
她随口扯了些从骆县得来的情报,将老神医唬得一愣一愣的。
“确定是瘟疫?你没开玩笑?”
“人命关天的事我如何会开玩笑?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硬要将您拐去那骆县。据我们手头上的情报来看,骆县很可能是这次疫病的发源地,现如今出现的疑似病例都或多或少跟骆县有些关联,要么挨着骆县,要么那些人接触过骆县的人畜……”
程初芍信誓旦旦地解释着,没有半点心虚。
即便她手里其实并没有太多确凿情报,她只是纯粹记得书里原剧情后面南方爆发过一次瘟疫,楚王就是趁瘟疫四起挑唆百姓暴动起事的,而记性比她好得多的宋珩也记得,这场最终将蔓延至近半国土的瘟疫最初发源地就是骆县。
不过,瘟疫爆发的时间是夏初,雨水渐渐多起来的时候,如今已经是三月中旬,剩余时间不多了。
她和宋珩这次南下,一则是因为宋珩怕楚王趁盛齐和亲之际搞事,决定快刀斩乱麻,直捣黄龙断他后路,二则就是为着即将爆发的那场瘟疫而来。
除了特别风调雨顺的少数年份,大盛近二十年来大多数时候总是陆陆续续地出现一些天灾,什么水患雪灾雹灾的,去年流民还不算多的。若书中剧情不变,今年形势将会更加严峻,就连去年摇摇欲坠的河堤都会被冲垮,涛涛河水漫过万顷沃土,数十万百姓只能背井离乡讨生活。
在这样庞大的流民队伍里,只要有几个疫病患者,很快就能蔓延开来,酿成大祸。
早在南下之前,程初芍就让百草堂的人以采购药材的名义去过骆县,并在那里落脚,开了间小医馆,一方面盯着骆县和周边的可疑病例,一方面也在囤积大量抗疫解毒的药材。
如今,宋珩那边的事差不多告一段落,骆县的疫病也开始冒头,她就是再舍不得,也只能忍痛分开,暂时各行各路,做自己该做的事去。
“父女俩”在镇子上转了一圈,假装是家里开药行的,途经此地顺便考察市场,不多时便将情况摸清。
镇子上染上疑似疫病的人总共二十来人,除了那倒霉贡生、客栈帮厨的婆子、给贡生看过病的老大夫,其余人主要就是婆子、老大夫的家人邻居亲朋之流。
好在众人虽不知这可能是瘟疫,但隔离的意识还是有一点的。
贡生被扔到柴房自生自灭,一日三餐的水和馒头都是捂着鼻子扔进去的。婆子等人在家的待遇稍好一点,能抓药吃一吃,可也总没能根治。
唯独那老大夫头脑还算清醒,晓得这病可能非同寻常,让儿女去找镇上管事的亭长。结果那亭长略懂一点岐黄,又是个糊涂的,来看过之后觉得这就是严重一点的风寒,撂下这话就走了,也懒得管。
程初芍算了算时间,知道病发不过数日,镇上人流并不密集,故而现在仅有二十多人中招,但不排除其他没有症状的人都是安全的。
她正跟老神医悄声盘算着后续计划,就收到宋珩受伤失踪、疑似落崖身亡的坏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