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尚书论朝堂
第二日平明,杨熙从昏昏沉沉中醒来,只觉右臂从肩至手一片酸麻,举动之间痛彻心扉,但看外表,却无任何伤痕。他知道这是自己强行催动“万象”仙法留下的后遗症状,也没有什么办法解决,只能等待经络之中暗伤慢慢平复。
因为这“万象”之法不仅仅是要以神念分阴阳,在外显化万物,同时还要将体内神意凝成真气,用以驱动万象显化,才能流转不息,形神兼备。
比如昨夜他以神念凝聚水汽形成冰剑,若是无有真气驱动,就算冰剑成型,也会如朝露晨雾,转瞬消散,只有以体内真气外放指尖,灌注冰剑之上,才能让它激射伤敌。
冰晶虽弱,但在尚未融化的那一瞬间,便是无坚不摧!
杨熙以神入道,没有专门修炼培养过真气。他的心包诸脉因为从小便被寒毒盘踞,所以宽宏无比,不输习练真气多年的修行异士,但右手乃是阳明、太阴二经,他却从未习练,经络不通,关枢堵塞,那神念转化的真气从右手指尖外放,无异于未开凿的羊肠小道被大军摧枯拉朽一冲而过,造成损伤也是难免。
杨熙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全身,除了右手,并无其他伤处,神念虽然透支一空,但并未伤及根本,可以慢慢恢复,便言以全胜之身,击败了来犯之敌也不为过。
听到屋内响动,立刻便有童仆奔来开门,李翁红肿着双眼走进屋来,伏在地上口称“无能”,昨夜有人闯入,他竟未及时发现。
杨熙宽慰了他几句,让他不用挂心,以后多安排童仆值夜,小心防盗便是。
今日是杨熙就任尚书署选部尚书的第一日,既然能够挣得起来,那便要硬撑着去署中任职,若是今日不去,少不得又要惹人非议。
而且他也不想让人知道昨夜自己遭到刺杀,若是朝堂官员遭到行刺,有司必派金吾、京兆等前来查勘,寻找凶手,盘问证人,金桂这个青楼女子羁留在此必然遭人怀疑,甚至可能暴露暖玉楼中刘箕子的下落。
杨熙可绝不敢冒这个险。
他努力克服手臂的不适,梳洗穿戴,便走出房门,往外走去。
院中,金桂茕茕孑立于影壁之下,看到杨熙望来,她不由得脸上一红,慌慌张张地回头走了。
杨熙见她也无事,一颗心也放了下了,便一路走出门去。
来到尚书署中,今日同僚们的态度比之前日又是一变,许多平时都不甚熟识之人都争相上前,拱手为礼,口称“杨尚书”。
世态炎凉,可见一斑。
尚书郑崇正在偏厅之中等他,见他入来,不由得笑道:“杨尚书,升官的感觉如何?”
杨熙苦笑道:“郑尚书莫要打趣,小子如今诚惶诚恐,不知该如何作为,还要尚书教我。”
郑崇笑道:“若虚先生万类具通,难道没有教过你为官之道?”
杨熙诚恳道:“先生从未在此事上有甚指教,若有,则只‘本分履职、无愧俸禄’一句而已。”
郑崇赞道:“好个‘本分履职、无愧俸禄’,说到底这为官便是在其位、谋其政,仅此而已。一个‘无愧’,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
杨熙又道:“后来在京兆府,在尚书署,也学了一些官场本分,但无出‘中庸’和‘保身’二字。现在想来,虽然有用,但总觉不太够。”
郑崇有些讶异道:“难得难得,许多人为官多
年,也未悟到此中关节,延嗣你果然不愧是若虚先生的弟子。须知天下官员,又分流品,若在低流末品,人微职轻,纵有经世济民的志向抱负,也无处可以施展,首要还是伏低做小,保全得自己,方能有所作为。”
杨熙默默点头,这与当年好友王获、下属吕节所说一般无二,是那小官存身立命的正途。
郑崇又道:“若是当了一方要员,或是现在你这般关键职司,便已入了中品,此刻你已有权有势,若一味明哲保身,却是辜负了圣上对你的看重和肩上的职司责任。”
杨熙虚心发问:“那我该如何做?”
郑崇反问道:“你想如何做?如今你已是选部尚书,朝廷千石以下官员升迁均要经过你手,除了圣上钦点钦赐的官儿,你不想让谁腾达,皆可一笔勾销,你若是青睐某人,便能一力举荐。君不见往日的选部尚书,可谓人人敬畏,无论士族勋贵,见之都要毕恭毕敬?现在时势在你,你又当如何?”
杨熙默然半晌,道:“朝廷自有法度,选官也要依循道理,哪能以一己之私,任性胡为?我当此要职,更该洁身自好,不偏不倚,方对得起身上这份责任。”
郑崇哈哈大笑道:“延嗣此言差矣!你说的依循法度道理,这自然不错,但是照你所说,倒想要不群不党,做那油盐不进的纯臣了!”
杨熙疑道:“难道不该如此?”
郑崇正色道:“不群不党,正身修命,那是圣人所为!我方才说的官员流品,须得做到上上之品,如若虚先生、王巨君那般,连天子都要敬畏三分,才配不依群党,自成一家。如今你还没走到那一步,又何谈不偏不倚?天子既然用你,那便是信任于你,便不管该罚该赏,先赏了你官位俸禄,难道只想让你做个骨鲠纯臣?陛下是想让你为他挑选合用之官,有用之才啊!你挑选的人,自然便是你的群党,但无论何人,都是汉家臣子,都是在为天子做事!”
杨熙听了此话,顿时冷汗直流。他总觉郑崇这番言论与昔日刘子骏的话有些相似,似乎大违他的本心,但今时不同往日,自己今日却将这番话听了进去,隐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