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家
“这些书全都是博士的吗?”
“现在相信我真的只是个学者了吧?”
“孩…海洋…生物百科7?这些字我看的懂,和我们的字一样。”
我蹲下来,整理着一本本散落在地上的书:“我们说的语言都一样,文字一样也不足为奇不是吗?”
“可博士说话的口音有点奇怪哦!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小安妮唰唰唰地三两下翻完一本,接着捡起另一本开始唰唰唰地翻。
我捡起她翻完的那本书整理好,说:“我也有同感,你们的口音腔调,或者说是「莎菲雅方言」在我耳里听着还挺可爱的,优雅空灵,像歌剧里的小精灵。《仙境迷踪》知道吗?那是歌剧院里的人气剧目,我一直都很喜欢。莎菲雅上也有歌剧吗?嗯……你们可能听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不知道你们在耳里,我的「方言」听起来是什么样的呢?”
“干巴巴的,很坚硬,风吹石头的声音。有些柔和的地方像海浪。”安妮说着把手里那本递给我,从书堆里又扒拉出一本新的开始翻。
我试着发几声“啊”声,也不明白像海浪一样的声音究竟是什么形容。
“也很像宝石的声音。”
少女啪地合上手里的书蹲到我面前。她脸上挂着轻松的微笑,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像坚硬的钢铁,像柔韧的黄金,更像闪耀的秘银!轻如鸿毛,坚若龙鳞!”她更加详细地复述了一遍,完后把书递给我,我接过书,是一本《矿石大全》。
“你喜欢石头吗?声音像石头,脑袋也像石头?”少女说。
“如果能成为石头脑袋那我可求之不得。”我的脑袋如果是石头做的那该多好,能少挨不少苦头。
“这本书有意思的,能抵一块木板钱。”
“即使你中意,这书也不能给你。”我说。
她微微一笑,又捡起一本翻着:“我不了解露比的人是什么样的,我们莎菲雅的书都是诗歌,戏剧,小说,你看的那些东西,枯燥无味,都不能算作是书。”
我心里不平,只有诗歌戏剧小说之类的文艺作品才算是书,学术资料就不是书吗?虽然我知道她说的意思,只是太伤人心了。
海岛星球上一定也有学术资料这种东西,只是不被称作为「书」,而是叫其他的什么词。两个星球的文明发展方向不同,从而产生了不同的「惯性」,追求科学的愈发追求科学,追求艺术的则连书籍的定义都给改写了。是这样吧?
我不做声继续收拾着散在地上的书,她又似乎察觉到什么。
“嘛,说不算书有些过了,工具手册或说明手册也算是书,只是我们这里把这类叫称作别的。”
“很独特的观点。”我心想果然是这么回事。
“不愧是石头脑袋!开心,优越,享受心情~!”她把书丢到一旁说着奇怪的话,继续去摆弄飞船里的仪器。
我整理好的书摞成一摞放在一旁。坐在地上的安妮突然问我:“地理学家就是看这种东西的吗?博士你是地理学家,那具体是研究什么呢?”
黑暗角落里那少女也停住搞破坏的手转过身来,像半夜潜进厨房偷吃东西被人发现了一样,手里还抓着一大截不知哪里扯下来的电线。安妮期待地看着我。举个例子给这群海岛星球的乡巴佬说明会比较直观。我取下挂着的燃油灯,指了指船舱顶上的密封窗。
“你看,挂在空中的那颗白色巨大的星球,是露比对吧?”
她们的视线顺着月光柱升向夜空。
“远古祖先们在故乡「地球」上的生活习惯影响了千百代的太空殖民者。把星系的恒星叫做「太阳」,把夜晚能看到的最大最明亮的星球叫做「月亮」。即使到了其他星球这种文化也保留了下来,和地球年,一小时60分钟3600秒一样成为我们观察测量这个世界的眼睛和尺子,这算是一种「惯性」。莎菲雅人管露比叫「月亮」,露比星上的我们也把莎菲雅叫做「月亮」。”
“露比是莎菲雅「月亮」,而莎菲雅也是露比的「月亮」。”安妮复述道。
“也可以这么说。”我接着说:“你们可知露比在太空里看上去是一颗褐色偏红的星球?因为星球上基本都是荒漠,星球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氧化铁粉末,土壤也都是由酸性红土组成。甚至部分海域的海水因为含铁量过高,看上去也是红的。”
“哇哦……”
她们仰着头望着舷窗里的月亮。
我继续说:“既然露比是一颗红褐色的星球,为什么现在看到的露比却是白色的?我猜多半是因为莎菲雅上特有的大气折射造成的。大气层像一片特殊的玻璃镜,将露比反射来的红光折散成白光,如果没猜错的话,昼间莎菲雅的天空会比露比的更加透亮许多。虽然你们也没见过露比的。”
“哇……”安妮张着下巴一愣一愣的。“虽然不太明白,但是感觉好厉害呀!”
“这就是地理学家研究的东西。这样说会明白一些吧。”我拍着安妮的肩膀微笑道。
其实我完全就是在瞎扯淡忽悠小孩子。
“不会吧…怎么会这样…”一旁的少女托着下巴皱着眉头自言自语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并没在听这边。
“博士博士!那科学家具体又是研究哪些科学呢?!”安妮又激动地问我。
“都差不多吧,科学是一个大的总称。”我想了想说:“通俗易懂地说,提问,质疑,并把不明白的东西试着弄明白就是科学。现在得出的结论在未来某一天可能也会被推翻,也会被纠错。但总会有更新的研究结论来把旧的“真理”覆盖更新掉。不要“相信”科学,而是要时常“怀疑”科学。因为科学不是一种信仰,而是一种方法,一种精神。我们追求真理的精神永恒不变的。”
说完我深邃地望向远方,等着她俩给我鼓掌。
“虽然还是听不太明白……但是也感觉好厉害呀!还有吗博士?!还有没有?!”安妮兴奋地拉着我的手。我有些小得意了,不仅保住了命,还收获了个小迷妹~
反观另一个人还在一旁喃喃自语发呆想事情。
我整了整摞好的书堆坐在上面,手指支着额头偷偷摆了个帅气但看上去很自然的姿势。我对小安妮说:“你可知,我们现在看到的月光,是一秒前的月光?”
“一秒前的月光,是什么意思?”安妮歪了歪头。
我‘啪’地打了个响指:“现在,太阳光才从月亮上反射过来,这中间的路程要花上近一秒钟时间,因为光的传播需要时间,这个时间的长短又由两颗星球之间的距离而决定。简单来说就是,你看到的月亮,并不是现在的月亮,而是上一秒的月亮。”
“上一秒的……月亮?”安妮似乎没听懂。
我指了指天空中另一颗星星解释说:“你看,那边那颗很亮的星星,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托帕」,那颗星在露比上也能经常看到,我们管它叫托帕,不知道莎菲雅上叫它叫什么。托帕也是我们这个星系的星球,但距离要更远些。光线从托帕上走到这这儿需要8分钟左右。也就是说,你现在看到的托帕其实是八分钟前的托帕。假如它现在突然爆炸了,也必须要等到8分钟以后,我们才会知道它爆炸了。因为光的传播需要一个时间。”
“就像丢出石子要在空中飞一会儿才会掉到海里。”少女向安妮比划解释着。
“对!就是这个意思!”我和她对视了一眼:“绝大多数的星星都距离我们很远,光都要走上几千年几万年甚至几亿年,光飞完一个地球年的距离就叫做「光年」。”
安妮拉着下巴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我感觉自己在大学里讲课,这儿的体验可比大学好太多,学生都有在认真听。
少女轻轻合上手里的书,整整齐齐地把书叠在书堆上。
我蹲下来对小安妮说:“任何奇妙的事物背后都有其本质所在,透过现象看本质,研究这些未知事物将其变为已知,再把研究成果共享给下一代,让下一代人踩着我们的肩膀再一步步向上爬。这就是科学家的职责所在。好好学习,长大当个科学家!”
“嗯!安妮要好好学习,长大当个科学家!”
骗完一个孩子,我收拾好地上的书去飞船外透透气。安妮跟了出来问我之后要去哪。
远方是海洋,身后是森林和高山,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原野上什么也没有,这里比想象中的还荒凉,若没遇到这俩人我即使不死在雪怪的手里也……
一想到雪怪我的脑袋又开始疼,老实说我真的有心理阴影了,不想再遇上雪怪了。这已经是第二条命,没有第三条命了。我踹了踹舱门,心想应该可以抵挡住雪怪吧?又恨自己为什么选了这种地方降落,原本是害怕被野人逮到吊起来烤成叉烧,现在想想还是太天真了,应该降落到有人的地方的。
“妈妈怎么说呢?博士把我们的凉棚砸扁了,可不能就让他这样跑了,要让他血赔一笔对吧。”
安妮天真无邪地说着骇人的话,海岛星球上淳朴的民风让我有些小吃惊。
“应该不会吧,这里又不是海上……”少女似乎没听到安妮的话,在一旁又开始刚才那样发呆了,眼神失焦,嘴里还碎碎念着奇怪的话。
“妈妈?”
女孩摇了摇她,她回过神,走来绕着我上下打量了两圈,接着开口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你……相信命运吗?”
“啊?”
她的表情有些失落,又有些难为情的模样:“说出来可能很奇怪,但假设我这么问你,你要怎么回答我?”
“回答什么?”
“你相信命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