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帝王术,权谋之最!
前有宋氏独揽大权,后有慕氏之乱,宁昱晗早已明白,若无利欲吸引,纵是九五至尊,别说朝堂上日日伏地山呼万岁的文武百官,便是这些后宫妃嫔,也没几个真心依从。
更勿论,如今他是要把自己最最要紧的,心尖上的人儿托付给颜氏看顾。
既然“放嫁”并非颜氏所求;而她要的,他又给不了;那就给她更多的体面来补偿。
否则,他亦会心中有愧,也担心颜氏在自己离京后,打着“扶助”的名头,架空诺诺,把持前朝后宫。
至于诺诺……
宁昱晗不自觉地勾唇微笑。
诺诺是他自幼,尚不知“情”之一字为何,便选定了的妻。
他相信,不需要说什么,更不必刻意解释,自己的心思,诺诺会懂,绝不会胡思乱想,胡乱猜忌他与颜氏如何!
他只需要等,等颜苓若亲自挽留;或者,她亲自开口,唤回李炳福……
如此,才算是真正给她体面。
颜苓若聪慧通透,又岂会看不懂这帝王给的体面,其实是一种变相的补偿?
然而,这样的补偿,她并不想要!
此时此刻,她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或是紧闭殿门,独醉一场……
也好过这样,心口被他亲手撕裂了一个大洞,涓涓地流着鲜血,还得控制自己,不敢流露出过多的悲痛。
咬唇低头,颜苓若款款起身,一声“李总管”唤住了李炳福,而后盈盈下拜。
“陛下……”
她想说“妾身忽感不适,恐不能相陪,陛下若有兴致,何不移驾晟晞宫?”,可是话未出口,眼前突然闪过父亲那忧心忡忡的面容。
低垂的眼帘无法抑制地狠狠一抖,颜苓若这已经到了嘴边的婉拒之辞,便在舌尖绕了个圈,不着痕迹换了内容。
“既然陛下有此雅兴,不若妾身亲去小厨,做两个别致小菜,再温一壶桂花酿,陪陛下后殿园中对月而酌?”
颜苓若心如擂鼓,跳得厉害,这一番话却说得四平八稳,那亲近却不失尊卑的言辞和语调,像极了当初洛怜苏尚未入宫,与宁昱晗心无间隙时的她。
话至尾音,她维持着半蹲的恭敬姿态,臻首微抬,仰起玉白面庞,冲宁昱晗展颜一笑,三分娇媚,更有七分磊落。
凝目看着眼前,与之前情态迥然不同的颜苓若,宁昱晗星眸半眯,眼底一丝诧色闪过。
一个人的感情,怎能如此收放自如?
不,他并不相信!
但,即位至今,什么样的凶险,他没遭遇过?
有宋、慕的前车之鉴,他不会小瞧女人,却也绝不会怕!
再者,纵然无情,但对于颜氏的人品、心性,他还是信得过,甚至可以说是欣赏的。
颜氏,但愿你不会令朕失望,否则……
宁昱晗眸色微沉,心念一转,复又笑起来。
“嗅着梅香,对月而酌倒也雅致,只是……”话音稍顿,宁昱晗摇头,“这仲春月初,天寒露重,你身子单薄,容易着凉。”
这样的关切,哪怕只是礼节,只是帝王的气度与修养,今夜之后,也不会再有了吧?
羽扇一般的长睫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颜苓若稳下心神,站直了身子,笑道:“小亭周遭有帷幔挡风,亭中四角还添设了银丝炭炉;否则,妾身也不敢邀陛下去那处坐。”
既如此,宁昱晗便含笑点头。
颜苓若也不再多言,略略欠身,便转身而去,前脚跨出门槛,忽而回首望了一眼,面色如常,眼底却是一丝忧色闪过之后,涌现决绝之色。
而颜苓若这一瞬间的异样,宁昱晗并没有注意到。
此时的他,正低声吩咐着李炳福,去园中看看帷幔可遮风,炭炉是否是否能驱寒。
贤贵妃是难得的妥贴人,她布置的,还能有什么纰漏?
但若说谁最了解帝王心,普天之下首数李炳福,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当即明白陛下是另有所虑。
微微掀起眼皮子,与宁昱晗对视一眼,窥见他星眸中那一抹暗色,李炳福再无二话,拂尘一搭,应诺而去。
不过,临去后殿之前,李炳福脚步稍顿,唤了身边跟着的一个小内监,附耳吩咐了两句。
“是,大总管放心,小的这就去晟晞宫报备。”
小内监哈腰领命。
不错,虽然陛下没有嘱咐;但身为内廷大总管,李炳福却不得不替陛下多加考虑。
说句托大的话,他也算是看着郡主长大的,可有些事,他比陛下看得明白——郡主经历了那一番风雨,心性自然不同以往。
纵观郡主入宫至今所作所为,很明显,如今的皇贵妃,再不是当年那个天真、单纯,心胸豁达的小郡主!
遥遥望着那小内监快步而去,李炳福捋了捋拂尘,才绕到后殿园中。
一番仔细查看,确认一切并无异常,至于明面上的防风保暖也都妥当,李炳福转回内殿,回禀宁昱晗。
恰时,颜苓若也已准备好美酒佳肴,领着手捧托盘,盘上立着一壶青竹酒的秀衾回来,恭请圣驾。
而此时,得了李炳福命小内监带去的消息,晟晞宫那边,却是另一番光景。
帝王的独宠,尤其是更有天家极为难得的真心相待,往日的晟晞宫总是和乐融融,现如今却气氛沉闷,有种风雨欲来之势。
雕花软榻上,洛怜苏歪靠迎枕侧躺着,一手撑额,一手软软搭在平直的腿上,乍眼一看像是睡着了,但那精致的俏脸紧绷,分明是清醒着。
她榻边左右各站一人,是沈木云和云烟。
而算得上是这晟晞宫最得宠的青浅,却直挺挺地跪在榻前,含泪望着洛怜苏。
即便已经贵为皇贵妃,是后宫最最尊贵的女子;但寻常时候的洛怜苏,那性情简直兔儿一样温柔、亲和。
可是,无论是沈木云,或是近期才到身边伺候的云烟,都见识过这位隐藏在温顺外表下的威势。
适才,小内监来报,说陛下政事毕后,因与贤贵妃有要事相商,故而才摆驾朝晖宫,还说陛下再三叮嘱,让皇贵妃娘娘不必等候,早些安置……
虽是关怀备至,但,话里话外却也透露出一个意思——陛下会晚归,更有可能,今夜就不会过来了。
云烟身份特殊,自然知晓主子心中唯有皇贵妃,便是当初最艰难的时候,便是药性发作之时,也不曾碰过颜氏,而今既已找回皇贵妃,当然更不可能将其收用。
沈木云则是看惯了天家的喜怒无常,见多了后宫的无限荣宠一朝尽,对此并无太大感觉,甚至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这才是她所熟悉的冷血无情的皇宫。
早就对颜苓若的心思有所察觉的青浅,却难以接受。
原本,她早就想提醒娘娘,让娘娘警惕颜氏;可是,自打宸初公主出生,丽妃桑清便万事不理,只顾幽居华音宫教养公主,与娘娘几乎断了来往,那颜氏就是娘娘在宫中唯一可以说得上话的人了。
是以,她只暗中留意,却不敢告诉娘娘。
但看眼下,颜氏已晋贵妃位,还得了“贤”字为号,陛下又在这临近出征的节骨眼上,半夜摆驾朝晖宫……
要事?
哼,那不过是托词!
便是有天大的要紧事,明日白日青天的不能谈吗?
青浅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陛下或许真是坦荡无私,是去找贤贵妃商议正事;但谁知道贤贵妃怎么想,会不会使什么诡计?
那小内监不也说了,陛下本已要起驾,是事还没说完,贤贵妃又留吗?
青浅觉得,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便正色将自己往昔所察告知洛怜苏,并劝她为将来计,近日应把陛下拢在身边,求个什么仰仗,方为当前头等大事!
而她所想的仰仗,无非不过两种:兵符,或者……皇嗣。
可青浅却没有想到,娘娘非但不听她的劝,还立时冷了脸,看她良久,朱唇轻启,却只有两个字——“跪下”!
青浅也倔,一言不发,就这么跪了下去。
殿内静霭无声,落针可闻。
洛怜苏闭目假寐;云烟抿着唇,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沈木云却拧着眉,深深地看了青浅一眼。
见青浅腮边有泪,面上却无丝毫悔色,沈木云心中暗叹一口气,终是忍不住想要打个圆场。但唇瓣几度张合,又怕惹火烧身,她终是不敢贸然开口。
忽然,不远处,壁灯“噼啪”一声响。
一直似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的洛怜苏,这才睁眼,定睛看向青浅。
“还没想明白错在何处?”
冷冷话音在头顶响起,青浅梗着脖子,硬邦邦说了声:“不明白”,又软下嗓子,“奴婢也知道,娘娘如今与陛下正好着,不乐意听奴婢这种话;但是娘娘,凡事都要防患于未然啊!”
洛怜苏没接话,却抬眼左右看了看。
“娘娘放心,附近无人。”
云烟低声一句,再次闭嘴不言。
洛怜苏扭头对云烟微微一笑,这才转而再看青浅,语重心长道:“近来见你行事愈发稳重,本宫还以为你真的已经完全适应了这宫中的生活,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而今再看,其实并没有。”
洛怜苏这话,言辞并不犀利,语气也不重;可话音中隐含的失望,却让青浅暗暗心惊。
“娘娘……”
青浅愕然抬头,待看清洛怜苏脸上冷漠神色和眼底那一丝似有若无的怜悯与惋惜,竟情不自禁打了个激灵。
娘娘这般神情,她曾经有幸见过一次,是翠袖受封肃仪,前来觐见之日!
虽然仍旧不知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青浅却再不敢犟,一咬牙,膝行近前。
“娘娘,娘娘您别这样!奴婢蠢笨,娘娘是知道的,究竟哪里不对了,求娘娘明示!奴婢万不敢有二话,奴婢一定改,呜……娘娘,娘……”
青浅哀声唤着洛怜苏,最后,哭腔都忍不住了;可话未说完,却被突然闯入的锦禾硬生生打断。
“娘娘!”
锦禾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喜讯,一改往日谨言慎行的模样,拎着裙裾,狂奔入内。
洛怜苏眉心微蹙,正寻思,怎么今日一个个的都这么放肆了?
沈木云也是张嘴欲言,准备劝诫锦禾。
然而,锦禾接下来的话,却叫殿内主仆几人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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