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八章

第一四八章

羽林军在搜查载地楼的时候,发现了疑点。

长公主须守在皇帝病房外,禁止一切人的探视,不能亲自到场。只能听羽林军统领口述:“在襄国公当时所处之地的上一层,发现了一架弓/弩,弓/弩扳机上系有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系在一旁的凳脚上,绳子是湿的,绳子周遭的地上,也有水渍。弩被调整好角度,倘若放箭上去,正好瞄准着承天楼陛下所处的位置。末将怀疑,就是这架弩射出的箭伤到了陛下。”

长公主道:“你的意思是,不是有人在顾嘉树射箭的时候偷偷上了载地楼放冷箭,而是有人提前设置了这个装置,算好了时间,让□□自己射出了这一箭?”长公主稍微思索了一下,觉得有道理,便道:“可是是怎么做到的?”

羽林军统领道:“绳子。绳子是藤篾丝拧成的,而藤篾丝遇水会收紧。将藤篾丝的一端系在扳机上,另一端在凳脚,只要一收紧,自然会扣动扳机,使箭矢发出去。”

“水是从哪里来的?”

“是从房梁上滴下来的。派人上去看过,房梁上头的木头上有一块湿透,而且非常凉。应该使用的是冰块。”

如果使用的是冰块的话,可以通过冰融化话所需的时间和藤篾丝吸饱水所需的时间结合在一起,倒推凶手放置冰的时间。但是,这个凶手既然敢这样做,说不定留了后手,找好了替罪羊。而且,如果以时间段找凶手,范围会变大很多。

长公主对找出真凶成竹在胸,真正令她烦恼的是皇帝死后的乱局。

她吩咐道:“试出凶手放置冰块的时间点,倒推回去,看看那个时候,究竟有谁去过载地楼。”但是做冰块融化的实验需要时间,长公主便道:“在此之前,先把这两天内去过载地楼的人全部收押。”

虽然现在对外宣称皇帝受伤,但是,皇帝实际的情况是什么样,只有长公主一个人知道。

太医还在里头无意义地忙碌着。

长公主却独自一人从殿内走到殿外。

殿内殿外都点满烛光。

夏夜的风,不冷不热很舒服。

她一点也不恍惚,心中很清楚。很清楚自己此时此刻并不伤心,明明知道他死了,可并不伤心。

这感觉非常奇妙,她想起自己哥哥,只能记得小时候的事情。而想起皇帝,心里就只有一句:一朝天子一朝臣,我该如何?

她忽而顿了一下,皇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众叛亲离的呢?

倘若郑石不死,约莫还会把皇帝的死当做一回事。可现在,除了各怀鬼胎、觊觎帝位的人,没有人在乎他的死活,也没人在乎真凶。

皇帝的死很重要,可是这个人的死嘛……

长公主早就知道,他们的头衔,比他们本人要重要的多。

可但凡是个人,他死了,总会有人为他伤心,而皇帝有吗?

作为最尊贵的长公主,她感觉到挫败。

羽林军那边很快有了消息,统领很犯难地告诉她,他们尝试倒推时间,并将范围扩大到了确切时间的前后一个时辰,结果多番盘查,那个时候,没有人出入过载地楼。

统领道:“或许,他们使用了什么令冰减缓融化的方法,但是,如果不知道他们确切的方法,这个时间就无法判断。”

至于两天内进出过载地楼的人,因为宫中太久没有办过喜事,载地楼失修,所以工匠来过几次修缮;而一众洒扫的宫人也有十数人;此外,由于需要提前进行彩排,所以,嫌疑最重的顾嘉树与席若泽等人也频繁进出过载地楼。

名单念下来拢共有四十三人,除了席若泽,其他人已经全部被收押。统领道:“可要刑讯?襄国公府可要封禁?对襄国公……能上刑吗?”

如今的局面就是选择题。要么是顾嘉树干的,要么是有人陷害他。

真真假假很难判断,就算去查,设局的人一定有后手,已经准备好了替罪羊,绝对不会伤及自身。

长公主沉吟良久,道:“传沈将军来。”

-

席若泽应长公主邀而来时,长公主正坐在殿前的长阶,微微抬着脸,吹风。

月色不好,但微风习习,星火交映,天地阔大。

席若泽立在低于她的台阶下,问:“殿下深夜宣召,所为何事?”

长公主道:“众目睽睽看着,陛下的死讯瞒不了两天。我们找一个皇储吧。”

席若泽道:“臣可是有嫌疑在身。”

长公主道:“你我都清楚。顾家姐弟不可能是凶手。”

席若泽‘哦’了一声,道:“您这么信任顾家人?”

长公主望了他一眼,不满他如此装傻:“他们是凶手的话,你怎么办?我怎么办?”

她有点放空,撑着脸道:“反正不是你们就是他们。我能查到的真相也未必是真相,可能他们或你们想让我知道得真相。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选择一个自己愿意相信的,或者说,选择一个对我自己有利的,”她歪了歪头:“不就得了?”

席若泽笑了笑,长公主如此识趣,真是白瞎了他们准备好的结局。本来想把脏水都往郑石身上泼,现在眼看是泼不成了,长公主约莫会找个对自己有威胁的政敌,让这倒霉蛋背上弑君罪名,顺道排除异己。

不错,这么玩才叫会玩。

-

漳王府死气沉沉。

大红喜绸与喜字非常突兀刺眼,但又无人敢去扯下来,因为皇帝还没有咽气,如果这个时候撤下来,恐怕有诅咒的嫌疑。

漳王府无人敢多嘴擅言,但那诡异的气愤就在空气里弥散,压抑得窜进来觅食的夜猫都弓起了背。

宋与年在洞房外徘徊,他已经足够绝望。

隔着窗纱,他能看见屋内大红喜烛的光,光芒像个十字星,柔和温暖。

宋与年手按在门上,很久很久,他发愣到好像忘记了下一步该做什么。就在一阵又一阵的怔愣里,他终于清醒过来。他什么也不想,随手推开了门。

栗浓没有坐在床榻上,她坐在地上,坐在西域来的厚羊毛毯上,喜服还没褪,却扇摔在一边。

一个婢女也没有。

宋与年总在这时候注意细枝末节。他看到她发髻上簪着那朵珠花,忽而想起第一次送花给她时候,她愤怒地说出的那句——“好素净的颜色,要我在葬礼上戴吗?”

宋与年恍然大悟。原来她主动要走珠花,为的就是这句‘葬礼’。

她真是言出必践。

宋与年没有愤怒,只是想起来,如果不是强行拖人来成婚,她现在应该在她叔父的孝期内。

如何不恨?如何不恨。

他又陷入那种怔愣中,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日后,你要如何?”

栗浓低着头,闻言终于皱了皱眉头。宋与年就只有这句话跟她说?

她欺骗他,利用他,杀了他父亲,毁了他的婚礼。

她除了对不起宋与年,其他的人谁也不亏欠。

宋与年是好人,是个好朋友。当年订婚的时候,顾嘉树就说过,宋与年一定会对她非常非常非常好。

可是,不行。

栗浓开口道:“我叔父死了。

长公主说,一切都是因为我叔父死得太晚了。他该死在战场上。

她胡说八道。

一切的根源是皇帝。

是君不君。

君不君,而臣不臣。

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臣已然伏诛了,那君呢?

该死。”

所有人都说是他叔父有不臣之心,活该被皇帝除掉。古来大臣都是这样,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才不是!

她本以为她可以坦然地接受她叔父的死,但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事情真的发生,他们的嘴脸,他们的自大,全摊开在眼前去,她才发现自己不能忍受。

“杀死皇帝的方法有很多,但是能够叫顾嘉树亲手为自己父亲报仇的机会,就只有这一次。”

“我不仅要他死,我还要顾嘉树亲手杀死他。”

她的狠辣淋漓尽致,她的厌恶无可复加。

而后就有了这个计划。弩射出的是红箭,顾嘉树射出的是真箭。顾嘉树一开始极力反对,因为他射箭的技术很是一般,而皇帝右手边是宋与年,左手边是顾山与,他如果射偏一点,很有可能会射死自己唯一的姐姐。

栗浓却道:“放心,你射不中皇帝,我就亲手杀死他。”

冰块上涂了一层薄蜡,延缓融化;顾嘉树听见弩放箭时‘崩’的一声脆响,立马放箭。

宋与年听完,‘哦’了一声,道:“要我帮你离开这里吗?”

他他妈的到底在说些什么!他自己到底知不知道!

“宋与年!宋与年!”栗浓厉声叫了两声他的全名,宋与年睁着眼睛看着她,却好似还是不清醒,但他又似乎不是不清醒,装傻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他微微一笑,那笑的意思是‘还要我怎么样呢?’

栗浓终于软下来,没有力气。她道:“对不起。”

宋与年沉默着,手探进喜服的宽袖中,摸了摸姚黄牡丹松散但柔软的花瓣。

那朵染血的花,很美的。他将它捡起来,藏在袖子里,却很明白,没有机会给她戴上。

她不肯要。

他轻声道:“没关系。”

“有关系。”

这一句话冷冷的,有种冷酷的坚决。

宋与年抬眼看了栗浓一眼,下一瞬大惊失色。

他从不知道为什么男子喜服是红色,而女子的喜服是绿色。

直到此刻,蜿蜒的血绽在绿裙上,他才感受到红与绿的惊心对比,一点也不和谐。

栗浓的肚腹上只剩一个刀柄,整支刀身都没了进去,宋与年不知道这刀本来有多长,只见血漫到厚毯上,他冲过去,踩在毯子上,只觉得毯子已经湿得往外冒血。

他手足无措,抱着她肩膀,栗浓一点不像自裁的人,抬手很利落地拔下珠花,塞进他的手里。

宋与年一愣。

栗浓道:“我对不起你,可我不爱你。我们婚礼未成,还把我葬回顾家吧。”

宋与年哭哭笑笑,半晌才道:“那我也不要你以死谢罪!”

栗浓却毫不认可。

萧绘生在老早之前就告诉过她,不能因为人家是好人,就欺负人家。欺负了人,就得道歉。

她感受着血流出身体的感觉,这感觉就像自己身体里有一条流不尽的河。

她笑笑道:“我若不死,就要给他披麻戴孝。我不肯。”

她从容地把刀□□,随便找了身上一个地方,又扎了自己一刀。

这一刀弄得她满手都是血,她意识开始模糊,呕出两大口血来。

她好像出现了幻觉,……嗯,这个幻觉,长得很像席若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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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预警

另:上一章的婚礼流程,大致是唐时的流程;其余的什么两座楼、射箭、戴花……都是我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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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男主永远不和我同一战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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