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叔嫂对话
第三节叔嫂对话
这个男子是牛伏波。
他帮嫂子分担了往灶膛里添柴的那一份辛劳。
胡蒲香内心感激,嘴里招呼道:
“他叔叔!你就起床了。”
牛伏波回答:
“嗯!”
胡蒲香关心地说:
“天时还早,多睡一会唦!”
牛伏波捂嘴打了个呵欠,回答说:
“睡足哒!”
胡蒲香说:
“你莫蠢。就是睁起眼睛睡在被窝里,身子也热乎些。起来这么早,招呼受凉。”
牛伏波望着忙碌不停的胡蒲香动情地说:
“姐姐!”
这是西洞庭湖一带夫弟对嫂嫂的特殊称谓。从古至今,西洞庭湖人觉得,称嫂嫂为姐姐,亲切、自然,没有见外的感觉,称谓双方都感到像姐弟一般亲热融洽。
胡蒲香应答了一声:
“呃!”
牛伏波望着灶后的嫂嫂,说:
“你赶绝早就起来忙,我怎么睡得安稳?!”
胡蒲香说:
“弟弟你尽讲蠢话!这号家务事,是俺女人应该做的唦!”
牛伏波说:
“不!家务饭,大家办。家里的事,不分男女,都应该动手。”
胡蒲香招呼:
“轻点!轻点!莫把你侄儿侄女和你哥哥惊醒了。”
牛伏波吐了一下舌头,他轻声问:
“姐姐!昨夜里守岁时,我相劝哥哥那么久,他听进我的话没有?”
胡蒲香回答:
“你最清白啦!你哥哥有事,宁肯烂在肚子里,也不愿意跟我讲。”
牛伏波说:
“我劝哥哥的时候,你要帮腔唦!”
胡蒲香回答:
“唉!你是晓得的拉!”
牛伏波问:
“我晓得什么呀?”
胡蒲香说:
“你哥哥几时把我的话当话听啰!这点你未必不晓得呀?!”
牛伏波说:
“姐姐!你再不能像平时那样,不管他的账,由他在外头搞一餐。这回我俩都要苦口婆心,奉劝他回心转意,再莫干那号黑骨头的路径。”
胡蒲香重重地叹一口气,又深深地点点头说:
“弟弟你讲的这些,也是我心里想的。我想对你哥哥讲,可我讲了没用呀!”
叔嫂的对话,尽管音不高,在这寂静的黎明时刻,依然显得清晰明朗,飘过堂屋,传到东头房里。
躺在花板床上的男人,并没有沉睡,正竖起耳朵,听着西头偏梢屋里的动静。
此刻,四野里,爆竹啪啪直响;
春柳湖四周,鸡公喔喔啼叫。
这些声音,混淆了牛伏洪的听觉,他坐起身,披好藏青色尼龙料罩衣,挪到床厅上,穿好放在踏板上的亮光光牛皮鞋。
他下床,如同一只觅食的老鼠,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旁边,伸出脑壳,朝西头偏梢屋里偷看。
恰在这时,胡蒲香手端满满一碗热气腾腾的油炸糯米砣间两个荷包蛋,从堂屋里往房内跨,险些碰到男人身上。她说:
“孩子他爹爹你就起床干什么呀!”
牛伏洪毫不含糊地回答:
“起来屙尿。一夜到天亮没有起床,差点被尿憋死了。
牛伏波说:
“哥哥这大年初一的,莫讲些不吉利的话。”
胡蒲香说:
“尿桶在床后头,你往这里跑,只怕是睡得糊里糊涂了哟!”
牛伏洪说:
“我是看两个伢儿没有掀被窝啵!”
胡蒲香说:
“哎哟!你也晓得心疼伢儿呀!这真是鸡公生蛋,黄牛上树,稀奇事呀!今年,两个伢儿都会陶陶顺顺过日子,连牙齿都不得痒一回。”
胡蒲香说着,将手里的“出行茶”递到男人面前,说:
“接起,搭热吃了。恭喜你今年走好运,遇贵人,财星高照,福气盈门。”
只等男人接过碗,她就走到红漆衣柜前,拉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挂一万响的浏阳爆竹,用力撕开,又从柜档头的旮旯里提出一只箩筐,放在一旁,把爆竹引子对着灯盏火点燃,摆在地下,用箩筐盖好。
顿时,爆竹在箩筐里蹦跳,闪耀,响起一阵激烈、响亮,有节奏的声音。
正在堂屋里的平头床上做梦的苇苇、芦芦被爆竹声惊醒,一跃而起,衣服没穿,蹦过来争捡爆竹。
胡蒲香看见芦芦光着两片赤脚,她伸手搂进怀里,扯起围腰布,揩干净他脚板上的泥灰,放到花板床上,嘴里责怪地说:
“你这个伢儿!看你啰!会受凉啦!”
芦芦两条腿连蹬直蹬,往床下挪去,叫喊着:
“我要爆竹!我要爆竹!”
胡蒲香按住儿子,连连说:
“给你!给你!我的小乖乖。”
她掉转头,朝蹲在地下捡爆竹的女儿吩咐:
“苇苇!你捡了,分一半给弟弟。好啵?”
苇苇头也不抬地回答:
“好咧。姆妈!”
芦芦连声嚷嚷:
“不!不!给我一半,我不干。”
伏波问道:
“那你要怎么样?”
芦芦毫不含糊地回答:
“我要多的!我要多的!我要一多半!”
伏波笑着逗乐道:
“这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一多半?”
芦芦噘着小嘴回答: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叔叔你真是个大笨蛋!”
胡蒲香制止道:
“芦芦你怎么不讲一点礼貌!这种口气跟叔叔说话是不对的。”
牛伏波笑着说:
“姐姐你别怪芦芦!他小小年纪,不懂得多少事情。”
芦芦连忙接口说:
“叔叔说得对呀!我还小嘛!我比姐姐小,姐姐捡的爆竹,就要分一多半给我嘛!”
牛伏波乐呵呵地说:
“芦芦好你个小精灵!你要姐姐分一多半爆竹给你,原来还是这条理由啊!”
芦芦问:
“请问敬爱的叔叔,我这条理由有错吗?”
牛伏波连声说:
“没错!没错!芦芦说得完全对!芦芦你这么聪明,哪会出错呀!”
胡蒲香对女儿叮嘱:
“苇苇!你大些,莫同弟弟争,就把捡的鞭炮分给他一多半。好不好呀?苇苇!”
苇苇不回答。
胡蒲香追问:
“苇苇!姆妈跟你说话嘞!你把捡的鞭炮分给弟弟一多半。好不好呀?”
苇苇还是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