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烟雨绝(4)
朱灏逸闭上双眼,没有答话。
冷无言将杜若扶起,拿过玉玺,转身走出殿门。
殿基下,唐娴挽着飞雨缰绳,见冷无言一人走出,长长出了口气。她一点都不希望自己的冷大哥,去拼死保护一个反贼。“冷大哥!”唐娴迎上来,见冷无言手中多了一个明黄包袱,不觉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冷无言牵过马,将包袱递到唐娴手中,就像递给她一样平常已极的东西。
唐娴掀开包袱一角,讶然失声:“这?这难道是……”
“传国玉玺。”
唐娴张大了嘴巴,将玉玺抱在怀里,看了又看,道:“这上面的缺角,就是冷大哥随身带的玉坠吧?”
冷无言点头,目色深深:“原想以此为相认之物,只是用不上了。”
唐娴顿觉手中的玉玺沉重许多,又见玉玺底部一角镶着黄金,赶忙岔开话道:“为什么这一处镶了金?”
冷无言边走边道:“汉元帝时,外戚王莽专权。他野心称帝,便向姑母孝元太后强索玉玺。孝元太后气极,把玉玺掷在地上,崩碎一角。后世便以黄金镶补。是以传国玉玺别称‘金镶玉’。”
唐娴抚着手中这块千年至宝,听得津津有味,突然想起什么,急急道:“这玉玺,是、是他给你的?”
“是。”
唐娴愣了愣,跺脚怨道:“朱灏逸太阴狠了。你好心救他,他却把这烫手山芋丢给你。若是别人知道,玉玺在你手中,那,朝廷岂不是要追捕我们一辈子!”
听到“一辈子”三个字,冷无言放缓脚步,温然道:“你既不喜欢被追捕,我们便把玉玺送给朱瞻基,如何?”
唐娴怔住。
“我只是、只是随口说说。”她垂下头,望着自己鞋尖,嗫嚅道,“这是冷大哥父母留下的,岂可轻易与人。”又抬起头,定定看着冷无言,“和你一起,我不怕追捕。”
冷无言却道:“我怕。”他放开目光,看着巍峨杳深、金碧辉煌的皇宫,深吸一口气,道,“传国玉玺是皇室之物,我不过是闲云野鹤罢了。”
唐娴听了,心中溢满温柔,上前牵住他衣袖,道:“我们要在这里,等朝廷的人来吗?”
冷无言摇了摇头:“且看时局如何。”又微微一笑,“任兄提醒了他,也提醒了我。”
唐娴听不懂,但她知道,这个男人做出的任何决定,自己都不会反对。
唐娆也是一样。
任逍遥做出的任何的决定,她也不会反对。任逍遥想要改良火器打造图,她就在花若离的书房前,静静等了一个对时。现在她坐在莲池小桥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望着莲叶间的锦鲤出神。城外的炮火,城内的刀兵,将水面荡出一道道波纹。但唐娆全不在意。她的神情,就像水底的锦鲤,慵懒而悠闲。
一阵脚步声自桥上响起。岳之风一身黑衣,快步行来。不等他开口,唐娆先道:“怎么,岳统领遇到硬茬子了?”
岳之风道:“的确是硬茬子。”他脸上永远挂着谦谦笑意,若不是皮肤黑了些,倒像个饱读诗书的富家公子。“但夫人若允许,属下一样可以了结他。”
“哦?”唐娆听出他弦外之音,起身道,“是什么人,需要你先来问过我,才敢动手?”
岳之风苦笑道:“唐歌。”
唐娆皱了皱眉,旋即笑道:“你下去吧。”
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唐歌。
“恭喜大哥。先定关中,后拿滁州,再破金川门,立下不世之功。”唐娆边走边道,浅浅施礼,“今后唐家堡,必成江湖第一豪门。这都是大哥苦心经略的结果。”
唐歌满面尘灰,身着甲胄,手挽腰刀,弓袋、箭囊都未卸,显是刚从战场杀来。见了唐娆,道:“大哥有今日,也有妹子的功劳。唐家堡要谢你了。”一顿,略略忧心,“他对你可好?”
唐娆眼波流转:“妹子自有办法让他对我好。”
唐歌点头道:“不错。你的手段,大哥从小就见识了。”
唐娆又道:“大哥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不赶去皇宫里抓他几个反贼,可就便宜了那个慕容华予了。”
唐歌不答反问:“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唐娆背负双手,笑吟吟道:“我在等……”话未说完,长袖一甩,两道紫云飞射而出,竟是十股连着银针的丝线。
唐歌早有防备,锵的一声抽出腰刀,正要拨开银针,却发觉那些银针并不是刺向自己的身体,一怔的工夫,嗤嗤声不断,衣襟甲胄已被缝在一起。他冷笑一声,挥刀去斩,却听一声尖啸,一根带着紫线的银针飞来,当的一声撞在刀尖,刀口登时一偏。
唐娆身子一转,紫裙飘飞,跃下小桥,在莲叶上借力一点,紫线也随之变了方向。就听她娇声道:“大哥可别弄坏了妹子的绣品。”
一句说完,在莲叶间鸢飞鱼跃,撒针走线,像一朵活的紫莲,带着十根银针,在唐歌周身飞绕穿刺。唐歌欲斩丝线,却总有一根银针,时时点向他手上经脉,逼得他不得不收刀扭身,想要抓住丝线,顺道制住唐娆。哪知唐娆身法奇诡,丝线变化更是莫测,线上力道时有时无,几番下来,竟不得脱。唐歌暗道:“这就是三伯父的十九联针绣?就是真正的巫山云雨神针法么?”一念未绝,刀锋一竖,向唐娆斩去。唐娆“呀”了一声,不但不躲,反而迎面冲上,手中射出一片白光。唐歌不忍伤她,拧身后退,挥刀一拨,却是十颗新摘的莲子,正觉异样,就见眼前银光一闪,唐娆指尖夹着三枚银针,抵在他喉间。
“大哥,别逼妹子出手。”唐娆冷冷道。
唐歌淡淡道:“听闻妹子暗器功夫大进,连冷无言也着过你的道,原来不过是刺绣的玩意儿。”
“玩意儿?”唐娆轻轻一笑,手上加劲。
唐歌立刻感到周身不适,低头细看,才发觉丝线不仅将衣襟甲胄缝起来,还依着经脉,绣出一幅莲池图,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你是我大哥,我才将图绣在甲胄上。”唐娆的口气冷若冰霜,“若换了旁人,便绣在身上。”
若绣在身上,不必唐娆加劲,唐歌也早变成了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