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偏颇

第三章:偏颇

小小的卧房中一时暗流涌动,任凤华梦呓之后再度陷入昏睡,嬷嬷在她近旁默默拭泪。

老太太则用怒其不争的目光在任善和大夫人身上不住逡巡。

眼下桥段好似到了一出戏文的瓶颈处,任谁都不好先开这个口。

房里其余的下人们皆噤若寒蝉,临近后门的那个家丁却在此时借着人群掩映,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急急奔走着去往前院通风报信。

秦宸霄说完方才那一席话后,又回到了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手中的茶盏被他把玩在指尖,旋了两个来回之后突然冷不丁一下砸在了桌案上。

房内顿时有人倒吸凉气。

老夫人如梦方醒,歉然一笑,她方才权衡了许久,这嫡庶之分确实是家宅根本,怠慢嫡女传出去毕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于是借着拐棍的倚仗,她霍然起身,棍底狠狠向地上一砸,发出了摄人的一声响。

“三皇子殿下所言极是,此事确实是相府家宅治理无方!”她缓缓走至大夫人面前,不顾她如何神色苦楚,断然喝道,“蒋氏!薄待嫡女,照顾不周,这便是你作为当家主母办的好事!”

大夫人已经许久没看到老夫人动怒,下意识就有些犯怵,喉口翕动却挤不出话来。

老夫人便快刀斩乱麻,直接定下了她的罪过:“着你罚跪祠堂一月,罚俸半年!!”

虽说没有打骂,但是叫她一个当家主母前去罚跪祠堂,丝毫不亚于皮肉之痛,大夫人平日里最为爱惜脸面,这个惩罚无异于当着众人给她掌掴!

“母亲!!”大夫人瞬时软倒在了地上,拽着老夫人的缎裙下摆不肯松手,“母亲明鉴啊!!”

眼见老夫人已经扭过头作出了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她只得咬咬牙含泪扑向早在一旁脸色青黑的任善:“任郎,救我啊!任郎!我当真是被冤枉的!”

任善有些手足无措地将已经哭倒在自己怀中的大夫人扶起,带着恳求意味地望向老夫人,嘴唇翕动:“母亲——”

“住口!!”老夫人却不想听他的辩解,伸手在桌上狠狠一拍,喝止道。

任善吃了个闭门羹,眼下他既想保下蒋氏又无法得罪母亲,此情此景真是进退维谷。

偏偏这时候秦宸霄还突然有些懒倦地掀起眼帘补了一句:“嫡庶之分总归还是要记在祖训里的,若是连这点都不分了,家何以为家,国何以为国。”

这一语不亚于千钧重,老夫人只觉后背突然多了些负重,面上的纹路都好似深重了几分,片刻后,她低头缓缓地挥了两下手:“带下去吧。”

大夫人瞬间爆发了一阵抽泣。

家丁们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动手。

便在这时,卧房的门扉却被微风轻轻带动了一下,发出“吱呀”一声响。

大夫人眼下已是六神无主,循声望到门口闪动的人影时,突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戚戚然呼唤了一声:“盈盈——”

老夫人也有些惊讶地向外望去:“盈盈,你怎么来了?”

众人打眼去瞧,便见得门房处走近一个半大女郎,柳眉细目,纤腰窄肩,弱柳扶风般走来,行至跟前时对着众人盈盈一拜。

她显然不是刚到的样子,也不知道在那停了多久。

任盈盈迎着众人的目光走了进来,缓缓地将紧攥的拳头放松了开来。

方才那家丁前来传讯的时候,她一刻都没有停留,便匆匆赶到了任凤华房中,可是当她停下脚步便听得了屋内之人一通嫡庶有别的言论,一颗心瞬间就沉了下来。

在这相府之中,她可谓借着一副无害外表赚取了无尽的宠爱,可是只要里头那个病秧子在一日,这座嫡庶的大山就会时刻压在她的心上。方才秦宸霄的那番话,无异于是狠狠刺到了她的痛处。

但是尽管心底已然掀起惊涛骇浪,任盈盈一张讨喜的假面却仍是无懈可击,但见她先是礼数周全地一一行了礼,随后才急急赶到大夫人身边,故作无知地询问道:“这是怎得了?”

老夫人原本是打算发落大夫人的,但是任盈盈的到来让一切都有了转机。

于是她顺势反掌暗中拦下了家丁,随后掩饰般低低咳了两声,缓声解释道:“是你长姐,华儿她病重,受了不少罪······”

她这话说得含糊,几乎将任凤华的病因半数昧下,任盈盈眨巴了两下眼,她怎会不知老夫人的心思,也跟着唏嘘了起来:“姐姐怎么病得这般重,当真是苦了她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装模做样地喟叹了一声,只是眼中却无丝毫深情厚谊,望向榻上细瘦身影的目光带着被粉饰得很好的怨毒。

在来之前,任盈盈自然也知晓了任凤华垂危的消息,可是尚且还来不及庆幸,就得知了母亲也被牵连的消息,任凤华没死反而还横生波折这一认知让她气愤得近乎要发狂,她在心底不住咒骂,后槽牙也被她咬得死紧。

偏巧这厢被请来看诊的御医开了几贴药正踌躇着不知道要递给谁,任盈盈乐于做好人,便上前几步将药方接引给了跑腿的下人。注意到那御医身上的官衔之后,她明显愣了一愣,认出了这必然不是寻常大夫。

任凤华病重的时候在府中求了足足三日都求不来一个像样的大夫,眼下又是哪里来的能耐能劳动宫中的御医来替她看诊——

任盈盈敛下眸子用余光扫过在角落里兀自沉默的秦宸霄,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这逼仄狭窄的一间房内,唯一能请得动御医的便只有这个突然出现的三皇子秦宸霄了,只是他又为何要出手来维护任凤华这个病秧子?

任盈盈不动声色地在两人之间打量了一圈,见秦宸霄正握着茶盏时不时地往床榻上望,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一种类似嫉妒的情绪不可控地攀上心脏。

一旁的大夫人见自己暂时逃过一劫,忙捏了捏任盈盈的掌心示意她为自己说话。

后者这才醒过神来,再次端起一副怜悯的姿态,缓步来到了任凤华的床边。

“姐姐吉人自有天相,想必定然会没事的。”她上前替任凤华掖了掖背角,硬生生挤出两朵泪花来,“也怪我,早些日子就应该将功课放下先来看看姐姐,也不至于让姐姐在这找不到伴,连个大夫都寻不到,足不出户生生病成这样。”

这话说得巧妙,明面上是在埋怨自己不够关心长姐,实际上一来是为了宣扬自己醉心诗书,二来还不忘贬损任凤华一脚,暗讽她从乡野来府胸无点墨没有见识。

若是换作上辈子柔弱可欺的性子,任凤华说不定还当真被她这个工于心计的庶妹给糊弄过去了,但是如今的她已经看过了此人最为阴险丑恶的一面,自然不会错过这几句话中隐藏的意思。

这任盈盈不愧是从小在各种腌臜手段里浸淫着长大的,一嘴鬼话说得炉火纯青,任凤华暗暗捏紧了薄被,费力将喉口那阵子呕吐欲给压了下去。

任盈盈却丝毫不知她眼下有如何令人作呕,还在不知疲倦地扮演着大家闺秀。面对随时可能被问责的大夫人,她没有选择直接向老夫人求情,而是迂回着走到了任善面前。

“方才来得急,忘记将这个月府里新裁制的那批罗裙带来了,前段时间听说姐姐要来,母亲特意差了府外那几间铺子的师傅们赶制起来了,为了监工还熬了好久宿没睡好呢!”她状似无意地提及了这一茬,说完之后便抬眸看了一眼有些局促的任善。

任善平日里就是偏袒着她们母女二人的,闻言自然领会了任盈盈的意思,下一刻便陪着笑凑到了老夫人跟前:“是啊母亲,你看盈盈她多懂事呐,平日里都时刻记挂着她这长姐,她的娘亲又怎会不把华儿挂在心上呢!”

这话明摆着就是在替大夫人求情了,老夫人没好气地瞧了任善一眼,冷哼了一声没有接话,面上的神色却明显地松动了大半。

接下来约莫就只要再搭个台阶老夫人就能顺杆而下了,秦宸霄敛下眸子冷眼瞧着这是非不分只顾息事宁人的一大家子,突然低低笑了一声。

“老夫人若是要厘清家宅事宜,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如此三番两次吞吞吐吐,可不见有相府风度——”他终于将手中的茶盏搁下,正色看向被戳破心事一脸尴尬的老夫人,“老夫人,你说是也不是?”

后者脸色僵了一瞬,随后连连称是。

秦宸霄却突然像是在此处待得厌烦了,站起身来振了两下袖子,随后又挥袖拂了拂灰尘,眉眼不掩厌弃转向任善,随口补充了一句:“令嫒既然在相府之中都会遭人陷害身中毒药,相爷这宅邸风水当真可见一斑,都说大丈夫明眼清心,任相还是不要厚此薄彼的好——”

这话可不就是在暗讽他门风不正,铁石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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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盛世帝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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