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扮女 豌豆疮

男扮女 豌豆疮

温温日光下,一阵风起,千瓣桃花随风飘落,许是风急涌进了亭阁,祁琬猛地惊醒了过来,两手紧攥成拳,光洁额头上沁出密密汗珠。

“公主,做噩梦了吗?”

轻细温柔的声音随风涌进祁琬的双耳,祁琬怔怔了下,是采苓的声音?她不是已经倒在血泊里了吗?

祁琬抬头,看着眼前稚嫩的脸,薄唇翕动,声音里带了些试探,“采苓?”

采苓唇角微弯,即刻会意,手拿绢巾轻轻拭着祁琬额头的汗珠,“公主,奴婢这就去给您端一碗桃花鲜酪压压惊,香积厨已经按吩咐给您做好了。”

采苓放下绢巾,转身步出亭阁,祁琬侧头随着那身影往外望去,入目是花团锦簇如片片云霞,她记得这是承恩寺后山,这里遍植桃李梨杏,杜鹃花相间,芳草细柳,望之如绣,她母亲年轻时也是极喜欢这里,修行期间命人建了相连的两座亭阁,并题词为“香阁”。

可自己不是正跪在丹墀下苦苦哀求吗?不是已经中箭了吗?

祁琬紧握成拳的手指伸展开,颤了又颤,终是抬起捂了捂自己中箭的胸口,她记得是两剑贯穿,钻心刺骨的疼,鲜血晕染了一片又一片。

视线落下,无箭亦无血,所着竟是自己及笄当天穿的五重华裳,外裳薄如蝉翼,隐约透出以金线绣就的凤凰,祁琬下意识抬手摸头,果然头上戴着鎏金琉璃八宝簪,这是在及笄这一天,皇后娘娘亲手为她插上的。

祁琬深吸一口气,中箭之后连呼吸都是断续的疼,能这么大口的呼吸简直是人间幸事。相连的亭阁里,祁琬听到皇后娘娘正与几位贵妃温声细语的交谈,山上时而传来几声男人们粗犷的笑声,那是为了庆祝她及笄,父皇正带着太子皇子们狩猎。

所有死去的人都还活着,此刻花香盈鼻,阳光温暖,世间美好,一切还未开始。

祁琬内心狂喜,她竟然回到了及笄这一日,此时她也才十五岁,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忍不住抬头,长呼一口气,泪水在红红的眼眶里转了又转。

“公主,您这是怎么了?为何难过?”采苓放下桃花鲜酪,上前轻轻抚着祁琬的背,声音柔和,“公主,都梦见什么了能跟奴婢讲讲吗?”

祁琬笑着摇了摇头,“我是喜极而泣,大梦一场,仿若一世,甚是唏嘘。”

是啊,此前的二十八年何尝不是大梦一场,十五岁及笄之后如愿嫁给平王,那个温和儒雅占据了她整个心脏的男人,她以为寻得了良人,此后一生夫唱妇随,幸福无虞,可这个她拿命喜欢了一辈子的男人,却以她为棋子,窃取信息,独占兵权,在太子登基后,勾结三皇子引兵叛乱攻至皇城。

直至大殿甬道里目睹皇室子孙被屠戮殆尽,连带着三皇子也被算计砍死,祁琬才知晓,平王盛璆所求并非琴瑟和鸣,他这一生所求乃天子之位。

风雨血泊里,祁琬跪地,趴在丹墀之上苦苦哀求,只求盛璆放过新皇一命,这可是她最疼爱的弟弟,而她的夫君却只冷冷看了一眼,手腕微抬,便要了结了昏迷的新皇。

采苓扑将上去以身护住新皇,利剑落下,快速狠厉,采苓瞬时毙命,鲜血四溅,溅上了祁琬的面颊、眼睫,温热的血刺激着祁琬的感官,她缓缓抬头,盯视着那不可一世的男人,心如空洞,声音嘶哑。

“盛璆,本公主作为妻子,无愧于心,可你灭了我族人,覆了我的国,你愧对本公主!难道连我唯一的弟弟也要杀掉吗?”

盛璆手腕微顿,眼神莫名,似是有一丝触动。

率大军挺进的南霁庸挥舞着大刀赶扑了上来,他身躯微弯,布满鲜血的大手扶上祁琬,“您是大楚长公主,怎可跪此等逆臣,站起来!”

然而祁琬已经站不起来了,两只羽箭贯穿她的胸口,祁琬侧眸,有一瞬间的诧异,这人她已十三年未见,眉眼依稀像从前,稚嫩少年已成长为镇国大将,全天下都在背叛她时,这人竟然赶了来。

南霁庸身中羽箭浑身刀痕无数,可他的眼神坚韧决绝。祁琬疼得说不出话,盛璆冷笑着将利剑刺进了新皇的身体,“此刻起,本王便不再是逆臣,而是大楚的皇帝。”

祁琬怒目圆睁,绝望至极,用尽最后一口气喝道:“盛璆,你个混账!本公主化作厉鬼也要让你永世不得安宁!”

……

“公主,您先别发呆了,快看外面,桃林外有人在放纸鸢。”采苓抬手往天上指去,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纸鸢正在风中畅快地飘荡。

祁琬被这一声唤回了思绪,五味杂陈的心里多得是喜悦感恩,她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笑得甜美平和,“走吧,我们出去瞧瞧。”

二人刚步下石阶,就见那纸鸢摇摇晃晃地飘落了下来,挂在一株盛放的桃花树上,祁琬探头瞧去,“这只蝴蝶纸鸢真怪异,竟然画龙鳞,有凤尾,做纸鸢这人当真奇思妙想。”

“公主喜欢,不如我们取下来看看。”

采苓正想找侍卫取下来,只见不远处一身材高挑的女子在带刀侍卫的引领下走了过来,带刀侍卫按刀下跪,“禀公主,桃林前永安侯府外宅家的小娘子不慎掉落纸鸢,求见公主取回纸鸢。”

那女子在侍卫身后对着祁琬施了个万福礼,祁琬示意侍卫去取纸鸢,此刻她心跳的厉害,这场景与上一世丝毫不差,这个小娘子是来送消息的,有人将得过豌豆疮的衣服偷偷放进她在承恩寺的内室,她当晚就把人揪出来杖毙了,现在想想有些草率了。

“公主,这纸鸢直接让小娘子带走还是您再瞧瞧?”

采苓小声问着,祁琬摇了摇头,接过纸鸢直接还到了那女子手里,上一世她从未仔细瞧过这个女子,此刻一打量,祁琬呆怔了下,这个娘子发髻略散乱,眉眼有些许英气,再一看身形,祁琬深吸一口气,这不是南霁庸又是谁?

祁琬以为她与南霁庸只有两面之缘,第一次是她从死人堆里将他救出来,第二次是他在风雨血泊中要扶她站起来,万没想到还有这一面,祁琬看到他这涂脂抹粉梳发髻的模样,忍不住想笑,日后的封疆大吏镇国大将竟也施过脂粉穿过女装!

南霁庸接过纸鸢,偷抬眼瞧着眼前明艳绝世的公主,只一刹那又收回视线默默垂眸,旋身又是一个万福,“谢谢公主。”

细细的嗓音有那么一丝扭捏,不仔细听确也听不出来,祁琬再虚扶他起来时,手里多了一片树叶,上刺一行字,“豌豆疮衣服,有人害公主”。

祁琬扫了一眼,不动声色,收进袖间,又指了指那纸鸢,温声道:“你这纸鸢我很喜欢,晚上花灯点起时姑娘再来这桃林,教我做一个罢。”

“皇姐,又要做什么好吃的?”一娇滴滴的女子从小道里踱步而出,笑得可爱,“可别缺了我的份。”

“参见穆仁公主。”采苓与侍卫施礼,南霁庸也随样施礼。

祁琬笑着点了点祁羽的脸颊,“我要做纸鸢,你也想吃吗?”

“那我不吃了,这小娘子是谁?”祁羽刚注意到手拿纸鸢的南霁庸,侍卫如实回答了遍,祁羽皱眉,挽着祁琬的胳膊就往后退去,“皇姐,我们还是回房歇息吧,此间人少接触,听闻此处曾发过豌豆疮,那可是得了就要命的,传染起来合着我们整个宫都要没了。”

祁琬侧头,看祁羽那眼波流转的样子,心下一咯噔,许久才笑道:“多谢妹妹提醒,那我们回去罢。”

祁羽笑得灿烂,祁琬却心事重重,这个地方已经几十年没有发过豌豆疮,而祁羽故意在此刻提起,倒像是别有用意。

南霁庸在侍卫的带领下往外走去,祁琬略偏头瞧去,正对上少年回头,桃花瓣落下,那少年目若朗星,俊逸出尘,胭脂水粉掩饰不住的潇洒舒朗。

祁琬心下欣慰,此间少年郎必要收入麾下,日后定能辅佐她的太子弟弟。

回到承恩寺的清安院,此处曾是先皇后修行的住所,此后成了祁琬在承恩寺休息的内室,祁羽并未进门,只在院前嘱咐道:“我听闻近日周边发过几例豌豆疮,刚才皇姐又触碰了那小娘子,还是小心为上,让采苓给你备个热浴,去去晦气。”

“妹妹有心了,哪会那么巧。”祁琬笑得随和,仿佛并未在意。

进入内室,祁琬命采苓关闭门窗,屏退所有侍女侍卫,热汤备上,只声称公主想要静心沐浴。采苓忙完一切,疑惑不止,“公主,这是为何?”

“拿竹挑过来。”

祁琬紧盯着自己的卧榻,心如擂鼓,采苓急忙递上竹挑,只见祁琬隔了几步远从卧榻边缘隐秘处挑出几根布条,采苓心惊,“这是什么?”

见到布条,祁琬却不再紧张,反而无比镇静,因为她已经见过一次了,“在床褥下也有,离这些东西远点。”

“这是?”

“得过豌豆疮的人的衣物,如果我眠在这榻上,这条命怕已成冤魂。”

“有人要害公主?”采苓压着声音,身子却止不住的颤起来,“要禀圣上吗?”

“不用,等会儿你打开门窗,给人营造一种我已沐浴完躺下的假象,其余我自有办法。”采苓应声,也随之镇定下来,“那公主您还沐浴吗?”

祁琬摇了摇头,声音清冷,“等会儿你偷偷去问问,打扫我床褥的侍女与准备热汤的侍女是否是同一人,如是同一人,那这热汤也是不能用的。”

采苓脸色惨白,“查出来要杖毙吗?”

“不,留着,我倒要看看幕后黑手是谁。”

直至戌时,狩猎大军已返回,听着隐约传来的笑声,祁琬知道此次收获颇丰,也知道自己该开始下一步动作了。思前想后,这豌豆疮便是她改变命运的大好契机,上一世她杖毙了那个侍女,这一次她可不能如此草率,她要利用这豌豆疮拒婚平王,给自己争取另一条人生路。

采苓端着热茶走进内室,看着发呆的祁琬,满心心疼,“公主您都在地上坐了好几个时辰了,着凉可就不好了。”

“放眼满院,也就这地上让人放心。”祁琬拿起热茶一口饮下,“采苓,还记得我刚才说的吗?”

“记得,只是公主……这一开弓就没回头箭了。”采苓还在替祁琬纠结,祁琬却已站起身,望着渐暗的天色,看着花灯一盏一盏蜿蜒点起,双手叠于身前,唇角微弯,“要的就是没有回头箭。”

“公主,打扫床褥与准备热汤的是同一侍女,已按您的吩咐让暗卫盯着了。”

祁琬点头,转身褪下及笄的五重华服,只随意披了层赤色外袍,摘下鎏金琉璃八宝簪,缓缓带上了幂蓠。

采苓早已哭喊着奔向前院,在帝后及一众皇子赶来时,清安院内室前已挂上三层纱幕,侍卫侍女全部都用布巾围了嘴,三排艾草围绕内室熊熊燃烧,呛人的烟气隔绝了外围嘈杂的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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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豌豆疮为后世的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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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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