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乍睹丽色

八、乍睹丽色

沈希昭心中大奇,这眼见仕子模样的中年人,便是慕兰山庄以智高艺高权高著称的三高总管么?据说他在山庄中除庄主外的头号人物,没想到竟生得这般模样,更没想到他竟会在此时此刻出现。

只见他低着头,似乎不敢看那女子的容貌,只道:“夫人见谅,下属无礼,是小人少了教诲,待小人归庄,自然禀明庄主要将那几个胆大妄为的家伙重重惩罚,以消夫人之气。”

那女子道:“这也不必,你们庄主爱怎么样我也不放在心上,那几人我既然饶了,便没有什么气需要消,你们爱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不必说是为了我,你这一路跟随,高总管,眼瞧要到家了,你就明说了罢!”

高总管躬身道:“这位沈公子是庄主索要之人,请夫人赏面将他留给小人罢!”

那女子冷冷道:“他是我救下之人,凭什么给你?”

高总管道:“两位夫人独居山中,留下他来多有不便,也有损两位夫人清誉。再则,既然夫人想救之人,难道庄主还会留难么?小人带沈公子回庄,只为着向公子覆命,而且庄中多的良药疗伤,小人自当好好对待沈公子,然后求庄主释怒,这样可不是两全其美么?”

那女子微微笑道:“把他交给你,他还会有命在么?”

高总管丝毫没有恼怒之色,神色反而更加恭敬,道:“二夫人要救的人,小的又没生了天大的胆,如何敢加以为难?”

那女子道:“你也不必说得这么恭敬好听,我也不想同你浪费唇舌,我只同你说一句,他,我留定了!”

高总管脸色微变,道:“二夫人!”

那女子淡淡道:“除非你从我手中抢了人去,不过自己先想想是不是有那份能耐?”

高总管恳切道:“恳请二夫人明鉴,一则收留庄主敌人于理不合;再则两位夫人留宿一个孤身男子,总要忌惮别人闲言碎语,免得庄主面子须不好看。”

那女子冷冷道:“别拿庄主来压我,他面子好不好看关我什么事?哼,你们硬夺人妻,面子便好看得很?至于闲言碎语么,我是什么样的人?还怕这些?高总管,你须识相些,别挡我去路。”

高总管却不让开,叫道:“夫人!”

那女子的声音中已自透出寒意,冷冷道:“再不让开别怪我出手无情了!”

高总管却毫不退让,重复道:“请夫人保全庄主颜面。”

那女子冷冷笑道:“他有什么颜面要我来保全?你自教他来同我与姐姐分说,他硬强别人师妹,还要杀人灭口,又给我们保全什么颜面?”

高总管面色微沉,道:“古来男子,谁没有三妻四妾,庄主贵比王候,望夫人莫效那无知妇人之言!”

沈希昭只觉身后青衣一闪,高总管白净的面上已然多了五个乌青的指印,显是被那女子掴了一掌,她这一下出手疾若闪电,只见衣影一晃,便又退到沈希昭身后,高总管却是一动不动,却不知是不敢闪避还是闪避不了?

静默了一会,只听他缓缓道:“夫人打得好!”

那女子缓缓道:“高总管,你这又何必呢?你对他忠心,我不怪你,可是你却别碍我的事,否则别怪我不念故人之情。”

高总管抹抹嘴角的血渍,叹息道:“夫人为何不肯听我肺腑之言?”

那女子冷冷道:“我一生行径都只听凭自己的心意为之,不是别人好意我便须得领受!你再同我多言,我可真要烦了。”

高总管眉头轩动,一瞬间沈希昭几乎以为他要出手了,但他却低下了头,侧身让开。

那女子用琴轻轻一捅沈希昭背,喝道:“走罢!”

沈希昭“哦”了一声,心里却在暗暗苦笑,当下向高总管说道:“借过!”正要向前走,却见那高总管猛一抬头,右手袖中飞出一柄短剑,闪电般向自己小腹飞来,他这一下出手极是凌厉狠辣,正是在沈希昭放松警惕迈步而行之时,待察觉他短剑向自己飞来,只得身子后仰躲避,只觉冰凉的匕贴了自己的腹肌滑过,但他已经全没留意这些,因为后仰之时,他已经看见了那女子的容貌,一时间目瞪口呆,竟没留意高总管袖中又多了一柄长剑向自己刺来,只见青衣又是一晃,那女子随手抬起手中瑶琴挡截长剑,只见剑气到处,瑶琴断为两截,那女子立即将两块断琴一合挟住长剑,两股劲力一合,瑶琴碎裂,固然木屑横飞,那柄精钢长剑却也断成几截,只剩一个剑柄握在高总管手中,他原本白皙的面色一下变成惨白,鲜血自嘴角涔涔而下,显是这一下正面相接让他受了内伤。

沈希昭直起身子,心中一片迷糊,却听高总管惨然笑道:“夫人武功又有精进!”

却见那女子摇头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想伤你,但你不该拿暗杀的伎俩来对付他。我说过我要留下他的。”

高总管脸色惨白,但他的神情似乎更要惨淡一百倍,过了许久,才幽幽道:“夫人,我要杀他,那是为了你好。”

那女子道:“我说过,我做的事自己有分数,所以我没有杀你。哼,你以为我会害怕庄主同我为难么?这么些年了,我一直盼望能够同他有个了结。”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凄厉而飘忽起来,“你也瞧见我现在的模样了,你自然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高总管神色凄然,凝注自己颤抖的双手良久,说道:“是,我这便离开,请夫人善视珍重!”他这几句话说得吃力异常,仿佛硬生生从什么地方挤出来一样。

那女子顿了一顿,忽缓缓道:“你,你这便走罢,你待我的好处,我自会记在心里,你已经把自己的性命灵魂全卖了慕兰山庄,还是对他尽忠去罢,一个人心里有了两难的事,总是不快活的,你大可不必为此自苦,要想情义忠孝全顾了,那永远是不成的!”

高总管低垂着头,低呼一声,转瞬便消失在夜色的树林之中,目送他身影离开,那女子这才回转身子,看着沈希昭,冷哼道:“你满意了么?还是给你看见了我的容貌!”

沈希昭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这么正面看见她的容貌,竟然一阵心慌意乱,只得低下头去,只听那女子冷冷道:“你要避他那一剑,我不怪你,可你干嘛不闭上眼睛?”

沈希昭被她这么一问,忽然想起一事,抬头叫道:“你,你干嘛骗我叫你姑姑?”原来刚才仰身的一瞬之间,已然看清那个女子的容貌,只见她肤白如玉,眉目如画,秋水明澈,却是一个清丽之极的女子,虽然眉间微见细纹,但容貌绝不是想象的暮年女子,只是不知为何她的一头秀,却是黑白斑杂,直如垂老妇人?

那女子又哼了一声,道:“我年纪比你大得多了,叫声姑姑很委屈你么?”

沈希昭忍不住问道:“你今年究竟多大年纪?”

那女子道:“关你什么事?”

沈希昭甚是委屈,道:“受骗的又不是你,耍弄我很好玩么?”

那女子冷冷道:“谁骗你了?我内力深厚所以驻颜有术,你孤陋寡闻这也没听说过么?”

沈希昭怔了一怔,只觉她这么一说倒似也有道理,以她这样精湛的武功内力,要驻颜不老自非难事,可心中却也不愿就这样信以为真,当下追问道:“你没哄我?”

那女子瞪他一眼,转身便行,沈希昭连忙追上,只听那女子道:“你知道温家兄弟,常与义他们为什么恨我么?”

“是因为你杀了他们兄弟罢?”

那女子冷冷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杀他们么?便是因为他们竟然敢偷看我的容貌,所以便被我一掌毙了,还有的人,被了刺瞎的眼睛跺了双手,你选哪种?”

沈希昭道:“我师父常自教训我师妹说:孩儿,女儿家行事须得种种文静娴雅,纵然学了武功,也不能总是说些打打杀杀煞风景之事……”

那女子赫然转过脸来瞪着他,冷冷道:“你在教训我么?”

沈希昭只做不见,一本正经说道:“更须得温柔体贴,不可锋芒毕露……”

那女子见他直视自己,似乎毫不惧怕,不知为何,心中竟是一软,有些生气也自有些好笑,她一生之中,绝大多数的男子都畏她如虎,纵然不畏惧她的男子谁不对她的武功好生钦敬,便是那个最骄傲的人也是一样。还从来没有一个男子敢这样肆无忌惮的对她说过话。自己自然是不会杀了他的,眼见他遍身伤痕,血渍遍布,便要教训他一下,却也难以下手,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威胁他一下,想起方才他对自己那好生敬重的语气神色,不觉又是好笑。

沈希昭见她眸子先看自己之时目光颇为凌厉,但随即渐转温和,想起她今夜对自己的保护照拂,忽觉惭愧,讷讷道:“对不住,我失言了!”

那女子倒没料到他又会致歉,点了点头又向前行,沈希昭跟着她默不作声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心中好奇,又总想同她说说话,又问道:“我心中有许多疑问,可不可以问?”

那女子淡淡道:“不要问啦,我不想回答。”

沈希昭奇道:“你又知道我想问什么?”

那女子顿了一顿,又哼了一声,道:“你想问问我究竟是什么人罢?叫什么名字罢?为什么在这深山之中罢?跟慕兰山庄是什么关系罢?说不定还想探究一下我的年纪,瞧瞧到底是老女人呢还是青年早衰,是不是?”

沈希昭道:“何止,还有许多呢,例如你为什么救我?”

那女子道:“我喜欢救便救了,你没听我方才说过么,我一生都凭自己心意行事。”

沈希昭道:“你为着我,得罪了慕兰庄主,以后如何是好?”

那女子淡淡道:“我得罪他的也不止是这些,我也说过,天下也未必每个人都忌惮他周慕兰。”

沈希昭道:“我跟他交手的第一招便被他打伤了,自此方知什么叫做世界之外另有洞天,高山之外另有奇峰。”

那女子声音中似有笑意,道:“啊哟,才明白么,可真是晚了。”

沈希昭听出她语气中的调侃之意,不悦道:“我认认真真同你说,别取笑我呀!”只听那女子似乎笑了一声,然后道:“好罢,沈小侠,你继续说你的慨叹罢!”

沈希昭听她语气中依然有玩笑之意,听她叫自己沈小侠,更是感到心里极不舒服,哼了一声却不再说话了。

那女子似乎猜出他的不悦,放缓脚步,微笑道:“沈希昭,是不是只有当我是个老太太的时候你才会比较敬重我一些呢?怎么现在这么爱生气呀?”

沈希昭听出她话中漏洞,心中不禁大喜,笑道:“原来你真的不是老太太!”

那女子不禁微微一怔,见他欢天喜地的模样,又觉好笑,道:“我就算不能做你姑姑,做你的大姐姐也决计有资格,这回我说的可是真话啦!”

沈希昭笑道:“我一生之中,还没有见过爱充老的女子呢!”

那女子说道:“这便叫做世界之外另有洞天,高山之外另有奇峰。”

沈希昭听她用自己的话来反驳自己,不禁大笑出声,他全身是伤,这么一笑牵动伤处,剧痛之下随即又低哼了两声。那女子道:“身上痛呢,便不要笑得那么大声,这深山之中没药,别救了你命治不了你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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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旧事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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