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
孟先觉对魏九央道:“我有急事需处理,先离开一会。”
魏九央一怔:“孟师兄,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要由你宣布试炼开始了啊,你干什么去?”
孟先觉已经闪身到几步之外,他道:“我若没有准时回来,帮我拖住便是。”
魏九央欲哭无泪:“师兄,这我怎么帮你拖啊?”
孟先觉无视魏九央的哭腔,眨眼间便已走远。在去往罪塔的路上,孟先觉道:“多谢前辈出言提醒。”
程未晚在出神,因此没听到孟先觉的话。
男主的家世背景他依稀记得一些。
男主还小时,他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富贾,只是不知为何与鬼修有了牵扯,导致全族惨死,昔日的小少爷沦为街头乞儿,机缘巧合之下拜入天门为徒,才得以出人头地,并报灭族之仇。
因此,男主是该极度厌恶鬼修才对。甚至对于这些尸、魂,他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后来男主也是利用黑玉令这个大杀器以鬼杀鬼,以彼之矛攻彼之盾,闹得鬼宗不得安宁,众鬼修人心惶惶。
“前辈,您在吗?”
听到孟先觉在喊自己,程未晚才回神,答道:“我在。”
“今日之事,多谢前辈提醒。”
“不必,招生试炼不可出现差错,你处理完鬼气的事情,便要快些回去。”笑话,在绝情崖上无聊地守了一百年,天门招生大典是他下山后遇到的第一个小高潮,也是自己参与进来的一个剧情点,此番绝不能出问题。
听到程未晚口中称谓的变化,孟先觉唇角勾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天门是天麓剑宗之内第一大门派,肩上扛着的责任和使命也要多一些,这罪塔之内关着的,是那些生前作恶多端,执念深重,死后又要祸乱世间,不肯入轮回的恶鬼。
这次不知为何,罪塔封印受到外来力量的冲击,竟导致鬼气外泄,恶鬼被封的怨念年复一年有增无减,才会导致这鬼气蔓延的速度如此之快。
孟先觉还未走近,就已经看见了罪塔层层飞檐之下氤氲的乌黑鬼气。
孟先觉忽然停住步伐。
程未晚疑惑转头。
孟先觉突兀地问:“前辈,你在吗?”
“我在。”
“如今天麓仍有部分鬼修侥幸存活,前辈如何看待?”
程未晚斟酌着字句,又仔细地盯了许久孟先觉脸色,并未发现端倪,但他知晓,作为被鬼修迫害,全书最惨的男主小白花,孟先觉对鬼修恨之入骨。
他轻咳一声,道:“邪魔歪道,损人损己,该为天麓各宗门所耻。”
孟先觉面色并无变化,他脚下迈步,毫无预兆地向罪塔赶去,口中道:“原来如此,多谢前辈解惑。”
程未晚欲追上去,可孟先觉却不等他,人已经被漫天的鬼气掩盖,程未晚不善与鬼气抗争,不慎失了方向,又险些被罪塔外层的封印灼伤,他轻叹一声,退回到鬼气外围。
那封印专封神魂鬼怪,程未晚进不去。也帮不上忙,只好在这里守着。
孟先觉进入到罪塔中之后,鬼气漫天,哭嚎声如尖钻一般刺入他的耳膜,孟先觉握着黑色长杖的手用力非常猛,手背上有青色血管凸出,那模样,竟是要比那些嘶吼哀嚎的鬼魂还要恐怖。
“邪魔歪道,损人损己,为众人所不齿……”孟先觉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好像把他们拆开了,嚼烂了,就能体会出什么新的意思来。
只可惜,拆开嚼碎反复咀嚼又带着恨意将这些字眼咽入腹中之后,却仍是那样。
世人皆知鬼修是邪魔歪道,鬼修自己也这么想,一般的修士在修为尽失、走投无路之时,才会改修鬼道。
万鬼同哭,鬼气弥漫,罪塔之内宛若修罗地狱场,孟先觉却手执长杖,傲然立着,他白衣之外罩上了一层雾气,那雾中好似带有血光,显得这身兰纹银雪校服都带上几分阴森意味。
周遭恶鬼盘旋在他身周,好似在想着如何下口将这青年吞入腹中。
孟先觉沉着地吸纳鬼气完毕,与自身融合,又将自己的灵力笼罩在自己丹田之外,藏住鬼气,不露半分痕迹。
他能自如吸纳、应用鬼气,竟是鬼修。
邪魔歪道,损人损己,为世人所不齿。那他孟先觉,又何必叫众人以他为荣。
鬼宗式微,孟家衰落,那他偏要振兴孟家,复兴鬼宗,总有一天,他要这剑修遍地的天麓,也有鬼修一席之地。
孟先觉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漆黑的眼瞳外围渐渐染上一圈血红。而周遭众恶鬼,见孟先觉这般,初露怯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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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门,大广场。
魏九央板着一张娃娃脸,面无表情地环视广场四周,钟声已经响了三次,管事弟子来催过许多次,魏九央都冷着脸望他,逼得管事弟子将要说的又咽了回去。
魏九央是掌门最为宠爱的一个弟子,无人敢得罪他。
但那些新生们无知无畏,都站不住了,开始有人窃窃私语。眼睛里好像都带了钉子,时不时地往魏九央那边望。
“时辰已经过了吧,怎么还不开始啊?”
“这人就是传说中的雾锁横江?怎么这般不守时,难道在耍我们开心?”
“不不不,刚才你没看清楚吗,这人是孟先觉的师弟,不知道孟先觉干什么去了,迟迟不回来。”
“我看啊,天门也不过如此。”
“安静——”
魏九央一张脸依然冰冷,他唇角微翘,说出的话也不似平日那般活泼:“谁告诉你们试炼还未开始?”
此声注入了魏九央的灵力,带着压力,直袭众多新生弟子。
有些新生弟子实力低微,听了此话便口喷鲜血,双耳涌血,昏倒在地,立刻便有天门弟子将他抬走,治好后会再将他送回凡世,从此无缘仙途。
见状,众弟子纷纷噤声。
“钟声响了三次,时辰已到,我可有讲试炼还未开始?”
有些聪明的弟子脸色已经开始发白了。
“你,若你入天门,便是天门弟子,却此般诋毁天门是为何?会有谁放心将天门交给尔等?”
“你,还未入门,便构陷师兄……”魏九央毫不留情,指一个弟子,便令众新生脸色白上一分,“还有你……,你……”
魏九央一口气连指十多个人,都是刚才没有撑住,露了怯的。
被指了的弟子纷纷觉得末世来临,面如死灰。
魏九央向管事弟子示意:“口不净心不安乃是仙门大忌,以上这些人,全部淘汰。”
他话音刚落,数条白色身影窜出,将那些还心有不服的弟子全都带了下去,一时呈口舌之快,令他们无缘仙途。
而剩下的五十八人,都面露侥幸之色,暗中明白刚才其实是对他们的试炼,纷纷站得笔直如松,不敢再造次。
这一番发作下来,魏九央面上虽没暴露什么,但心里虚得要命,强撑着不让自己露怯,心里却是在哭:孟师兄,你怎么还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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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先觉感觉到自己吸收了些鬼气之后,修为略有精进,他敛眸,暗中警惕着四周的恶鬼。
那些恶鬼见孟先觉修为有了精进,眼中露出贪婪的光,他们心中计算着,若是将孟先觉吞吃入腹,那自己许是能从鬼魂直接化出实体,到时便不会受这罪塔禁锢。
不止一只恶鬼这般想,他们尖啸着,嘶吼声尖锐难听,冲在最前面的那只恶鬼甚至已经张开了大嘴,每一根利齿都清晰可见……
孟先觉眼睛也不眨一下,他神色淡然,与恶鬼愈发狰狞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忽见孟先觉轻轻抬手,掌中握着一块黑玉,直直举在了众鬼的面前。
黑玉令。
为首的那只鬼顿时变了脸色,他撕心裂肺地尖叫,疯狂地后退,一只嘴张得快要有整颗头那么大,可这无济于事,他再惊恐,再恐惧,再后悔,也逃脱不了被黑玉令吞噬的结果,从此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尖叫声消散过后,是孟先觉淡漠凝视众鬼的一张脸。
有了这个鬼魂做前车之鉴,其他那些原本还嚣张至极的鬼们纷纷变成软骨头,他们颤抖跪拜,就连外泄的鬼气都向内缩了一大圈。
他们再贪婪,也绝不想魂飞魄散。
黑玉既出,万鬼臣服。
群鬼山呼“主上”,可孟先觉并不心软,黑玉令不断地吞噬着这些鬼气,一直到最后,鬼与鬼气都消失不见,乌烟瘴气的罪塔之内变得清明。
而吸收了鬼气的黑玉令,仿佛被裹上一层莹润的水光,质地变得更加温润一些。
孟先觉不动声色地收好黑玉令,推开门走出去,却一瞬间看到门口一个长久站立的身影。
孟先觉稍怔,再定睛看去,却发现人已消失不见。
他凝神感知,才知晓方才一直是前辈站在这里。也许是他实力有了精进的缘故,在那一瞬间,他才看见了前辈的身影,不过也只有一瞬间而已。
程未晚见孟先觉安然无恙,才终于松一口气,道:“可还顺利?”
刚刚他听见罪塔内万鬼嘶吼的声音,仅是听着便能知道内部战况激烈无比,他有些担心孟先觉,才不顾罪塔外围对魂体的灼烧,走近些,企图透过木窗看清里面,只可惜内里乌黑,什么都看不清楚,他便一直站在这里等孟先觉出来。
孟先觉敛了心中的怪异感,也收好因前辈说出鬼修可耻那番话而生出的怨怼,轻声道:“前辈放心,一切顺利。”
程未晚这才松一口气。
而听到程未晚因他无恙而放松的呼吸声,那种被他强压下去怪异感再度涌了上来。
前辈是在担心他。
担心……他竟也会有人担心吗。
程未晚粗略地计算了一下时辰,低声催促道:“招生试炼已经开始,你该快些回去。”
“好,前辈。”
孟先觉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奔往大广场。
到了之后正瞧见管事弟子们将一些新生弟子带离,而魏九央看见了他像是看见救星一样,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开心,悄悄将刚才所发生之事都对他重复了一遍。
孟先觉颔首,自然接下,与魏九央配合默契,宣布道:“开始试炼第二项,测根骨。”
见招生试炼如期进行,程未晚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他又回到鸣剑石之上,心中放松下来,便没有拘束,他一腿曲,一腿伸直,是很懒散的坐姿。
而孟先觉得了闲,偶然分神凝神感知程未晚的方位,却在余光看到一道雪白人影之后怔住。
只一瞬间,再定睛去看时,却什么也看不到了。
但这一瞬间已经足够。
孟先觉看见前辈潇洒肆意,无拘无束,与平日话中的淡漠疏离截然不同,便忍不住去猜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程未晚看见孟先觉一直在往他这边望,起初还担心孟先觉可以感知到自己的存在,但他后来发现孟先觉的眼神越来越散,看的也越来越远,才终于放心。
“果然,那日在孟家禁地被他发现我的形迹,不过是他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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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计划捡男主回家,可他并不知道自己捡了个什么玩意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