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畜公主
哀帝三十三年春,王家叛军攻破了天府王都的最后一道城墙。
年轻的小将军王家幼子王晋阳率领着他的虎狼骑,一杆红缨枪捅破了浮华糜烂的九重宫阙。
百丈红尘千般姝丽万种风情分不走他丝毫的注意,王晋阳最先去的不是保存着开国玉玺的大殿,也不是秘藏着金银珠宝的皇陵,而是凄凉冰冷的冷宫。
在这个鬼蜮一般的深宫中,锁着他嫡亲的、为了家族牺牲的阿姊。
———
元初一年。
新的王朝建立,新帝王长耀登基,将曾为前朝废妃的长女封为和乐公主,万千宠爱于一身。
帝王君父的愧疚与父爱是这样厚重,珍宝珠玉被源源不断地运入公主的府邸,奇花异草奇玩珍馐更是如流水一般,“见此如见朕”的手令与封赏的圣旨纷至沓来,前朝骄傲的世家子被折断傲骨猫狗一样送上……
一个父亲迟来的舐犊怜爱震惊了世人,他甚至分给了女儿军权。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昏庸了。
新朝建立百废待兴,君王英武,唯有在遇到与大女儿有关的事情时才会不管不顾。
这位与女儿久别重逢的父亲甚至都不管自己的后院,率先为久别重逢的爱女大肆选拔夫君——当然了,这可不是前朝那所谓“以夫为天”的夫君,而是能伺候好公主的、永远不会背叛的奴隶。
毕竟这是他如珠似宝的、失而复得的长女啊。
即使和乐公主二十岁入宫,如今已经年逾二十八。
她在冷宫中,待了整整八年。
———
花苑繁复美丽一步一景,在角落中。
“就算是公主也不能这么霸道!阿娘,难道公主就能够像是挑猫择狗一样玩弄有才之士吗!欺人太甚!”
“住口!你这是在非议今上!”
“那又如何?谁不知道她是不守妇道的老女人?冷宫里待久了见到男人就——”
“啪!!!”
巴掌声闷闷地响起,这可不是什么做秀一般光听见声音的巴掌,而是实实在在扇在脸上的惩罚。
妇人哽咽的声音响起:“莲儿,你该长大了。”
少女尖锐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母女两人的哭声。
如此凄惨,叫人听了便潸然泪下。
古朴苍凉的观景阁楼上,锦衣女子临窗侧卧。
她拔下头上纤长的绞丝金钗,一点点挑了挑香炉中的香料。
“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
女子的声音珠圆玉润,带着几分天成的雍容华贵。
“殿下!让奴去吧。”女子身后站立着一名英武的少女,少女身着青色长裙,她的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阴沉,当然,这份阴沉是对着观景阁下的母女去的。
“欸?”女子轻轻笑了笑,“云池啊,这可怨不得人家,换了是我,我也要恨的……而且这里也不是皇宫又不是我的府邸,我们不生气?”
英武少女咬了咬嘴唇,委屈巴巴:“……是。”
女子“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看看,父皇这是,引起公愤了。”
她带着几分亲昵地抱怨:“我又哪里需要找几个男人来解闷了?我的日子可乐呵着。”
观景阁下的母女散了,女子从香炉中抽出金丝绞花钗,翻手掂了掂,突然就朝着阁楼外挂着的铜铃掷去——
“叮啷啷!”
脆生响起,金钗如流光,从阁楼上落下。
女子探出身子眺望那金钗的轨迹,雪白修长的脖颈美如柳,她伸手点了点脸颊,鲜红的丹蔻与朱唇交相辉映。
云池:“殿下,外面风大,还请保重身体。”
“嗯,好的,我听云池的。”女子回身笑道,随后她笑容一敛,“富贵,你下去,把我的钗子叼回来。”
层层帐幔后,一个黑影趴在地上,听到“富贵”二字是整副身躯都抖了抖——这东西竟然是个人,还是一个身量不小的男子。
男人抬起头,露出俊美的脸庞,他的表情有些扭曲,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是爽快还是痛苦。
“……汪……汪汪。”男人张口,声音沙哑。
学完了狗叫后,男人低下头,四肢着地迅速地往门口处爬。
不论多么苦难,金钗,他都必须要叼回来。
云池全当没看见,而女子……她翘了翘殷红的唇。
“这只没意思了,过几天让他回去,我们换一个。”
云池躬身:“是!”
“云池最好了!”公主甜甜地笑起来,额间的花钿也仿佛活过来,栩栩如生地绽放开,“我们走。”
“名单上不剩几人了罢?我似乎,该换一个玩具了。”
———
王晋月站在观景阁的楼下,云池垂首跟在她身后。
她冷眼看着远处伏在地面上用嘴一寸一寸扒开草的男人,嘴角又忍不住弯起来。
谁能够想到呢?八年的冷宫,竟然会把她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真是的,我明明曾经,是个多么温柔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啊?
啧啧啧,这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