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九
两天前的黎明,芒果山的某个山洞内,深坑里的卡尔被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吵醒了。
他看着几道从洞外照进来的金红日光,撑着身子站起来,一眼就望见坑边趴着个熟悉的人影。
“费达!”
惊讶和痛惜瞬间涌上心头,卡尔本能地朝费达的方向奔去,却忽地手脚一沉。
铁链沉重的声音响起,拦住他奔向爱人的脚步,他这才想起自己还被牢牢束缚着。
他只好站在原地,仰头看费达挂着干涸泪痕的睡颜。
费达脸上身上有不少细碎的伤口,是被他发狂时震碎的石块划伤的。
卡尔看得鼻子发酸。
忽然,他看见费达的睫毛颤动几下,睁开眼睛。
他的神情里满是掩饰不住的疲惫,眼睛却仍是亮的,翕动嘴唇吐出干哑破碎的音节。
卡尔听了半天,才知道他说的是:“你醒了?”
卡尔红着眼睛点点头,昨夜的诵经声在脑海中响起,像阳光一样,驱散了他幼年有关父母相残的记忆、以及魅影般缠绕自己数年的不安和自卑。
太阳渐渐升高,照亮清晨的街道。终于回到镇上的卡尔把费达按在巷子拐角,一遍遍地吻他的伤口和嘴唇。
“小心点,万一有人……”
费达无力地挣扎着,声音仍是沙哑,却带着和爱人一同劫后余生的喜悦。
“大清早,哪里有人?”卡尔一边说,一边加深了这个吻,末了把头抵在费达颈侧磨蹭,蛮横又温柔,“跟我回家吧,我爸这会儿已经上班去了。”
“不行,家里人都在等我。”费达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及时掐断跟卡尔回家的念头。
“那我送你回家。”卡尔口头上做出让步,脚步却没挪动半步。他加倍无赖地蹭着费达,像极了一只认主的狼崽。
费达颈窝被卡尔蹭得腿软,他细细地喘着气,伸手攀住卡尔的肩膀:“别闹,你早点回去休息。”
“没闹,我真不放心你。”卡尔抬起头,深深望进费达琥珀色的眼睛里,“我在你身边,起码还能帮着应付应付老顽固,万一他为难你怎么办?”
见卡尔握紧了拳头,费达神经一紧,忙安抚地摸摸他的后颈:“我父亲又不是疯子,没事为什么打我?回去吧,明天上学就能见面了。”
其实费达没说实话,父亲早在几周前就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他不让卡尔送自己回家,就是怕把他卷入争端之中。
好想和他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啊。
费达无声地叹了口气,放在卡尔后颈上的手用力摩挲了几下。
“好吧。”卡尔终于软化下来,依依不舍地牵起费达的手亲了亲,“我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回去吧。”费达一面催促,一面又舍不得他放开自己的手,任他温暖的嘴唇在上面流连。
“我真的走了。”
卡尔终于放开他,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没看够似的望着他。
费达笑着冲他挥手,心里不祥的预感却越发深重。
卡尔没走多远又停下来。
“等你过完十八岁生日,我们去隔壁州结婚吧?”
费达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卡尔顿时也敛去了笑容,他有些慌乱地找补:“我就随口一说,你千万别当真……”
“我是个□□。”费达打断他,声音有些抖,“我们的教义是不允许同性恋的,更遑论婚姻。”
卡尔开始变得有些烦躁:“我说了,你要是不愿意……”
“所以,等我想办法离开家。”
“……什么?”
卡尔一怔。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费达。
“我说,我的宗教信仰不能允许我跟你结婚,所以多等我几年可以吗?我会想办法独立的。”
费达看着卡尔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这个念头已经在他心里盘桓有一段时间了,因为近来发生的事太多,他拖到现在才告诉卡尔。
卡尔却好像还没从这句话带给自己的惊讶和喜悦中回过神来。他定定地看了费达许久,又大步流星地折返,一把搂住他。
“你干什……唔!”
费达惊讶的疑问被卡尔野蛮热烈的吻堵住了。他被吻得几乎喘不过气,卡尔放开他时,他大口地喘着气,双腿和腰软得使不上力。
卡尔只好伸手托住他的腰,从眼神到话音里都透着依依不舍:“我真的走了。”
“嗯。”费达点点头,“回去吧,我们来日方长呢。”
目送卡尔的身影消失在耀眼的阳光下,费达留恋地摸着还发热的唇角转身,忽地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他心猛跳,本能地后退两步,抬头一看。
父亲那双阴沉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